程齐兴跟随父亲回故乡时,他已十四岁。十四岁的少年,可以说年轻尚未入世,不懂世故,但不能说毫无懂事。程齐兴生母是故乡人,他在南洋出生,在母亲身边,说的是家乡的话,受到父母乡土气息的陶熏,他小小年纪时,就知道远方有一个故乡。
程齐兴五岁生母亡故,给他幼小心灵造成很大的挫伤。爷爷和奶奶相续亡故后,父亲为生活奔波,他生活上虽然有家庭女佣的照顾,但思想难免感到很大的失落,从而养成他性格内向,孤形吊影。
当时社会上战火弥漫,战争断了父亲回乡续弦之路,在彼邦娶个「番婆」,生了女儿后,对程齐兴的成长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父亲忙于生意,疏忽了程齐兴的成长;「番婆」溺爱自己生的女儿,程齐兴没有得到一点母爱,还时时受到打骂,令他感到孤寂和被遗弃,性格更趋内向,沉默寡言,抑郁寡欢。
程齐兴适龄入学,因受战争影响无法入学,父亲为他请来一个来自故乡的钟点教师,对他教授中文,还讲故乡话。程齐兴跟家庭教师学了四年中文,受到中华文化的启蒙和陶熏,促进了他心智的成长,渐渐也懂得人间之善恶和爱恨。抗日战争胜利后,父亲打算返回故乡,说要带他回故乡,程齐兴感到非常的高兴。
程齐兴回故乡确实感到非常开心。阿婆、大妈把他视为心肝宝贝,阿婆还视他像小孩子一样抱入怀,爱他惜他;叔叔和大妈对他的爱惜比他什么时候都忙的爸爸更甚,更细心。
最令程齐兴开心的自然是,他还有一个很精灵乖巧的小妹妹程瑶。在番邦,他有妹妹,但番婆不让他和她们玩在一起;她们哭了,不问青红皂白就鞭打他,说是他当哥哥不爱惜妹妹,令妹妹啼哭,这样,程齐兴在家中往往有千般委屈而无处申诉,爸爸经常不在家,爸爸回来时,他也不敢向爸爸投诉。
在家乡,程齐兴有了程瑶这个妹妹就大不同了。首先她已不是二三岁好哭不懂事的小孩,她已是懂事的二年级学生妹,他自己不过才是插班读四年级。程瑶什么时候都贴在他的身边,对他这个大哥哥无限的亲爱。他有这样一个相亲相爱的妹妹在身边,也感到非常的幸福。每天兄妹手拉手一起上学,晚上,兄妹又在一起做功课和温书,放学后或假期又一起到处游玩。程齐兴觉得回故乡来,才是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爸爸回去南洋去了,程齐兴并不觉得难过。爸爸明示,今后他将在家乡和阿婆阿叔一起生活,程齐兴反觉得很高兴,农村的居住环境,他也感到很惬意。在南洋住在大城市,举目都是楼房,出门都是人和车,小孩子很少有机会离开居住的地方。在乡村就大不同了,有远处的青山和白云;村边有小溪和广阔的田野,田野里有绿油油的禾苗,有嘓嘓叫的青蛙;村里农舍瓦房四周处处有树林拥簇,林中有许多吱吱叫的小鸟,红黄白各种颜色的小花,还有嗡嗡叫的蜜蜂和悠悠然飞翔的蜻蜓,大自然的美在城市是无法看到的……
「哥哥!你回来农村开心吗?」程瑶问程齐兴哥哥。
「哥哥很开心,特别身边有你这位可爱的妹妹!」程齐兴喜悠悠地回答。
「哥哥回来,阿妹最开心。有了哥哥,妹妹就不再孤单了!」程瑶说出她的心底话。
程瑶八岁那年,突然多了一位十四岁的大哥哥程齐兴,她自然感到非常的高兴。
程瑶三岁生母病逝,她在慈祥的祖母和大妈的翼护下长大。阿爸程福辉经常外出工作,早出晚归,许多时阿爸晚上回来,她已睡着了;早上她还未起床,阿爸又已出去。因此她和阿爸总免不了有点生疏,在父亲面前,程瑶感到威严而缺少温暖,对爸爸她表现温顺而不敢撒娇,和在阿婆大妈面前完全是两个样。
前年程瑶上小学,没有兄长作伴,总觉得孤零零的,心中甚为不乐。有些小朋友不愿意陪她玩,个别年纪大的男孩子还会欺负她。回到家,她只有缠着阿婆和大妈,要帮她们做事,但她年幼,她们总是嫌她碍手碍脚,她就只好自己一个人玩。程瑶从小很听话,生性乖巧,不开心时,最多闷闷不乐,绝不会哭闹来增添阿婆和大妈的麻烦。
程瑶在祖母和大妈的爱护下成长,像朵不经风雨的温室里的娇花嫩叶;在孤独无伴的环境下入学启蒙,从小的心灵就脆弱。像杂草丛生的植被下的一粒种子,要扎根、抽芽、破土成长,却有不少的困难。但程瑶身上却传有长辈世代善良诚实的基因,渐渐也在她的人生中体现出来,所以阿婆大妈都说,程瑶是个乖孩子。
程齐兴哥哥回来,促进了程瑶幼小的心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显著的是她的人生不再孤单单,她有了爱惜保护她的哥哥。在程瑶眼中,哥哥皮肤黧黑,头发浓密,鼻大挺直,脸腮肥突突,肩膀浑圆丰满,腰粗胸厚,整天总是笑呵呵,有时还有点儍里儍气,非常的可爱。但程齐兴哥哥许多家乡话都不大会说,或者说得不准确,程瑶就一句一句的教他说家乡话,哥哥说话进步了,心情舒畅了,他们兄妹的感情也日益深厚。
程齐兴哥哥在南洋,伯父请家庭老师教他读过三四年华文,回家乡进学校,程瑶读小学二年级,他只插班读四年级。哥哥华文基础差,功课跟得很辛苦,程瑶总是鼓励他,支持他。程瑶每天一早起来,就去拉哥哥起床。如果哥哥想睡懒觉,她就刮他的鼻子,或轻拧他的脸腮,硬是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这时,大妈已准备好早餐,他们吃过早餐,就一起手拉手高高兴兴上学去。
每天上学放学,程齐兴总是帮妹妹程瑶拎书包,拉着她的手。学校旁边有个卖糖果甘蔗的小摊贩,他经常买糖果给妹妹吃。在学校里,他处处护着妹妹,不让别的孩子欺负。
程瑶有这么一个大哥哥,她感到比任何一个小孩子都幸福和快乐。她常常向哥哥撒娇,谎说自己走累了,要哥哥背她,或者双手吊着哥哥脖子,双脚勾着哥哥腰肢,要哥哥抱她打旋转;她还经常兴冲冲亲吻哥哥的脸额,刮他鼻子,拧他脸腮。有时,程瑶甚至跨到哥哥的肩头上骑牛牛。
程齐兴非常开心,不管妹妹有什么要求,他都答应,他都会满足妹妹的要求,只要妹妹高兴,他什么都可以做。有一回,程瑶骑到哥哥程齐兴的肩头上给大妈看到,大妈向她盯着眼晴斥责说:
「八九岁的女孩子还不识羞耻。」
程齐兴总是憨厚地笑笑,程瑶则不敢吭声。在程瑶看来,程齐兴是她哥哥,怕什么呢?但大妈的话她不能不听。她不敢再骑哥哥的肩头,但不时还是偎依到哥哥的怀里,要哥哥抱她,亲她。如有哪一个小孩子敢欺负她,她就会扠着腰把哥哥搬出来,吓唬对方。今时已非往日,谁都不敢再欺负她了。
程瑶说,过去她下午放学回来,总会在家里帮阿婆和大妈做些家务事,不然很闷。现在有了程齐兴哥哥,阿婆和大妈倒不让她帮手,反而叫她带哥哥四周去玩。他们家靠村南大路,出门就是广阔的田野,禾苗绿油油,青蛙嘓嘓叫,小沟水潺潺,非常惬意,令人心旷神怡。他们跑到田边去捉蟋蟀、蚱蜢,捡田螺、田蟹,甚至小青蛙也可捉到几只,他们兴趣很浓,玩得非常开心。在城市里过了十多年,面对广阔的田野,程齐兴感到前所未有的欢悦,他爱上了农村。
程齐兴跟爸爸回乡期间,一直跟爸爸睡在程家祖屋后进右厅房,妹妹程瑶从小就跟阿婆睡左厅房。下间左房为程福辉夫妇睡房,右房本来是程瑶生母林氏的睡房,林氏过身后,没有人睡觉,但程瑶入学开蒙后,房里梳妆台依然为黄氏教程瑶温书、润红字的地方。农村孩子上学后,老师在小童作业本子上,用红颜料写上「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或「人之初,性本善……」之红贴,孩子就用黑墨笔,沿着笔划来润写,这是小孩上学开蒙之必经功课,叫「润红字」。
程齐兴回乡,在村小学插班读四年级,程瑶也读二年级,兄妹傍晚放学回来,晚饭后,大人都在上间大厅议事,程瑶就拉哥哥到下间右厅房来温书做功课。他们做功课很认真,一定要做完功课,才说其他的话。程齐兴在南洋请家庭老师学过三四年中华文化,字可能比程瑶认得多几个,但他没有读过正规学校,许多功课还是第一次,所以他还要经常询问妹妹。程瑶不但告诉哥哥他不明白的事儿,哥哥不问到有关的事情,她往往也是喋喋不休说的不停。
程齐兴爸爸回南洋时程家大院还没有盖起来,阿婆、大妈、阿叔,为盖大院事操持忙碌得团团转,程齐兴和妹妹程瑶无法为盖屋事给长辈帮忙,但他们也很懂事,不给大人添麻烦。爸爸回南洋后,程齐兴单独睡上屋右房,晚饭后,程瑶就到哥哥的睡房温书做功课,有时眼困了,她就在哥哥的床上睡着,一直等到阿婆忙完事情才抱她回左房睡觉。……
程家大院盖起来后,阿爸大妈睡在前进大屋左厅房,哥哥程齐兴自告奋勇睡到前进空着的右厅房。程瑶从小就跟阿婆睡在一起,自然还是跟阿婆睡后进左厅房,右厅房让它空着。哥哥有胆量单独睡觉,程瑶也不甘示弱,坚决要离开阿婆的怀胞,自住一房。阿婆笑笑,就让她睡到右房。不过阿婆声明,如果她一个人睡觉感到害怕,随时可过来左厅房和阿婆一起睡。
开始几晚,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程瑶心中好惊慌,但她生性倔强,还是硬着头皮强撑着。她亮着油灯,把被蒙过头,想象着前面房子里,有她的大哥哥程齐兴,孔武有力,时刻都会在身边保护她。她心里一安,渐渐也就睡着了。过了一段日子,程瑶一个人睡觉也觉得习惯了。有一回,程瑶问程齐兴:
「哥哥!你一个人睡觉,觉得惊不惊呢?」
「开始也是心慌慌,后来我想,当哥哥要为妹妹作榜样,男子汉要时时保护妹妹,有什么好害怕呢!此后,我也不再心慌慌了!」
「其实,一开始阿妹也好害怕,后来我想,我有一个大哥哥就睡在前屋,哥哥什么时候都在看住我,护住我,我有什么好害怕呢!此后,我也就不再害怕了!」
「什么时候阿哥都想着阿妹,阿妹也都想着阿哥,我们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程齐兴这颗被爸爸程福光留在家乡的根子,在故乡这片黄土地上扎下了,正在等待着阳光和雨露,在家乡开花结果。程齐兴程瑶这一对堂兄妹,在愉快地成长,他们前途似锦,他们最终都会成然辉煌的程家大院的新一代主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大院紫微灵气真,福星高照艳阳春;
长江后浪推前浪,创建辉煌新主人。(真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