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程瑶、林妙英策划的这场「换亲」游戏,进行得很顺利。
程齐兴为将拥有一个老婆、建立一个完整家庭而心中充满喜悦;林妙英为将出嫁而大作准新娘子的春梦;程瑶抱着义无反顾毅然走上祭坛当祭品,而百感交集;换亲游戏中四维难缺其一的林广,也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他的转变,判若两人。
日战后,林广读过三年初中,有文化,头脑不笨,某方面还有突出之处。他在思索,在妹妹林妙英和程瑶设计这场换亲游戏中,他应如何去主导,让这场游戏完全按照自己的想象和要求发展。他想,面上之事,由妙英和母亲去做,他只能在幕后当导演和监制。剧演得好不好,就看他如何把妹妹妙英和母亲掌握于掌心之中。要达到这个目的,首先要在她们面前改变自己的形象。
林广真的变了,在生产队里劳动生产,出工也不再拖拖拉拉和迟到,干起活来也认真来劲,常有过去少见的满头大汗。他过去那一股吊儿郎当劲也改变了,对人热情打招呼,
笑口常开。回到家,他也主动帮忙做家务。过去,挑水、搬柴火、洗衣服,都是妹妹妙英的专职,现在林广也主动帮忙妹妹做。
林妈妈乐得呵呵笑,逢人皆夸:林广始终是个孝顺男儿。林妙英心中也明白,哥哥是心存畏惧,害怕程瑶面前失烕,他必须改变自己的形象,让程瑶接受,让社会人接受。林妙英希望,哥哥是真心转变,不是假仁假义,如果是真的,这是林门之幸。
林广自忖,这几年,他的人生事事不顺意,满腹牢骚,动不动就对母亲和妹妹动肝火,没有一句好话。现在改变形象,对母亲孝顺,对妹妹亲爱,这样她们才会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办,再也不能动不动就争吵,那就会把事情搞砸。同时,这样也能让社会上人们对他的不好看法改观,公认林广在变好。
林广知道,在这场换亲游戏中,他是最大的得益者。他结过婚,生女儿,再婚既不易,也没有自己挑三栋四的条件,最多找个谈不上漂亮的离婚妇、孀居妇,嫁过来可能身边还带有油瓶仔,黄花闺女是绝不可能的。偏偏这回换亲中,他将得到的程瑶,不但是黄花闺女,还是个读高中肆业的美貌如花的才女。林广啊!上天真待你不薄啊!
正因为对手是才女程瑶,林广时刻都不敢怠慢。今后,程瑶过门后,他必须先要哄哄她,女子一般都要甜情蜜意的诱哄,只有哄得她团团转,她才会对男人死心塌地。等到她为老公生一二个儿女后,她就翻不起浪,那时老公如何施展夫纲,她也只能贴贴服服了。
林广预作筹措治服程瑶的御妻术,他满怀信心,今后他一定有办法治服程瑶。
林广不时都在和母亲低声嘀咕,教她如何紧紧抓住妹妹林妙英的心,给她办自己满意的衣裙作嫁妆,多说程齐兴的好话,鼓励她放心嫁给程齐兴,今后生活一定很幸福。林广一路来对妹妹都没有句好言好语,动不动就训斥她,童年时还不时对她打骂,现在妙英已长大成人,思想成熟,如果他忽然对她大献殷勤,大表亲热,她会卑视他的虚伪和鄙劣,因此,林广总是通过母亲来讨好和控制妹妹妙英。林广知道,这场换亲游戏能否成功,关键在于妹妹林妙英,不能让她打退堂鼓。妙英如不嫁给程齐兴,就别想程瑶嫁给他林广。
林广突然想起,妹妹妙英嫁给程齐兴,要三个月后,他才能迎娶程瑶,三个月中,如果程瑶反悔,不肯执行换亲协议他该怎么办呢?所谓协议,只是口头上说说,并没有白纸黑字写下来,要打官司就必然会输。这事必须写成书面协议叫程瑶签名作实,但他又不能自己向妹妹提出,妙英会骂他是对她金兰姐妹诚信人格的侮辱。
林广叫母亲去跟妙英谈,结果还给母亲对他申斥一番。母亲说,妙英是她所生,她信得过女儿,女儿办事她完全放心。妙英嫁给程齐兴,林程两家就是亲家,就是亲戚,那有女儿女婿欺骗岳母之道理。母亲对林广说:
「放心!妙英说了,她嫁过去三个月,你就可以迎娶程瑶,这是不会变的。我看程瑶应该好生养,她过门后,你一定要努力,明年我要抱孙,能生就多生几个男孙。」
母亲的话,只令林广啼笑皆非。他担心的是,三个月后他能不能顺利把程瑶抱入怀,母亲想到的是一年后能否抱孙。如果他能顺利娶到程瑶,还怕她不为他生几个孩子吗!真是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既然拿不到白纸黑字的签名,林广就想出新一招,手抱琵琶半遮面的把事情公诸于众,
让社会人知道一些又不知道全部,吊人胃口去猜测。林广在打他的如意算盘:他最怕妹妹嫁给程齐兴后,三个月那么长,程瑶反悔不肯嫁给他,那就变成偷鸡不成反蚀米。他公开此事,就是想让每一个人都知道,林、程两家是在「换亲」。届时,爱面子的程瑶就不能反悔,就要遵守换亲的口头协议,乖乖地嫁给他林广。
林广一派踌躇满志,他逢人就得意洋洋地说:
「你们都说我不中用,我就要娶程瑶做老婆了!」
「别作白日梦啦!你如能娶程瑶做老婆,太阳都从西边升起了。」有人讥笑他。
「嘿嘿!她不嫁给我,她哥哥程齐兴就别指望我妹妹妙英嫁给他。程齐兴是劳改释放犯,有谁愿意嫁他呢!」林广道出了这场「换亲」的内幕。
「那不就是换亲了?」有人表示惊讶。
「也可以这样说。但跟地主攀亲家,我们林家确是吃了大亏。」林广大言无愧。
「那是天无眼,把一朵鲜花插在你这堆牛屎上。」有人感到忿忿不平。
「我林广行了运,谁也阻不了,你们光眼红也没办法。」林广嘿嘿笑。
「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昏了头!」有人表示怀疑。
「总之,我妹妹出嫁三个月之后,你们就会饮到我的喜酒。」林广稳操胜券。
由于林广到处放出空气,制造舆论,林、程两家「换亲」的新闻,很快就在乡间传开来,成为乡村的焦点新闻。这样,引来了不少人的议论:
「程瑶青春标致,又是高中生,嫁给林广当后母娘,实在太冤枉了!」
「程瑶为了哥哥能娶到老婆,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真是可惜!」
姐妹们都在为程瑶的不幸婚姻,感到惋惜和不值。
「一个是出身地主家庭的坏份子、劳改释放犯,一个是受管制的反革命儿子、坏份子,不换亲,谁肯嫁给他们呢?」
「程齐兴后生老实,又有华侨,林妙英嫁给他也不错;林广根本是个吊儿郎当的浪子,人三十岁出头,又有个七八岁的女儿,他妈也是个很麻烦的蠢妇,程瑶嫁给林广,今后日子真不知怎过!」
善良的阿婶、媳妇为程瑶感到不平和忧虑。
「世道变了,不公平的事多着哩!悲剧难免会发生。」也有阿公、阿婆在叹息!
「地主的姑娘怕什么呢?只要程瑶她肯嫁,许多人还会争崩头呢!」一群小伙子在议论,程瑶可是个令许多青年倾慕的大姑娘呵!
「你们想得倒美。程瑶早已声称,她哥哥娶不到嫂嫂,她绝不出嫁。你们谁有本事帮她找到嫂嫂呢?你能为她找到嫂嫂,她一定肯嫁你,程瑶说得出就做得到。」
阿姑、阿姨在反驳。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地主的姑娘嫁出去一般不太难,起码也能嫁个无文化、吃饱挑重的农村青年。地主、反革命的儿子要娶老婆就难了,戴有坏份子帽子的人娶老婆就更难于登天。虽然是新社会,每个家庭,包括地主家庭,同样都想有子有孙,传宗接代。为了达到目的,有人做出牺牲,有人为不愉快的婚姻抱憾终生,程瑶就是在这场「换亲」游戏中,最大的牺牲者。
林妈妈也非常得意,整天笑咪咪,她对邻里沾沾自喜地说:
「阿广结婚,阿英出嫁,林家双喜临门,到时大家都来喝杯喜酒。」
「程瑶人漂亮,读书多,你能娶这样的媳妇,真是家山有福了!」
「我妙英也不差,说实在的,要她嫁给一个坏分子、劳改释放犯,还真委屈了我妙英,我心也疼。妙英从小就乖巧,人见人爱。」
「林广三十余岁,不也是戴有坏分子帽子吗?小雯也已七八岁,程瑶嫁林广还要当后母娘哩!你可真是拾到宝了!」
「既然是换亲,两家都得到好处,不需要聘金,程家也不至太维难。换亲两相情愿,谁也不能说,谁占便宜谁吃亏,谁赢谁输。」
邻里听了林妈妈的自吹话,也只好摇头叹息!
这样的林广,这样的林妈,你说程瑶怎能在这样的家庭中度过漫长的一生呢?难道真是天妒红颜、红颜薄命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市义舍身浮世颂,弃仁趋利耻千秋;
祭坛今作牺牲品,遗憾终生留怨尤!(尤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