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华马上停止了唱歌,拿起自己的包,快速走到监舍的门口,然后用食指点着大个子和瘦猴:“你们两个狗日的,除非在这里面躲一辈子,否则我就卸掉你们的胳膊肘!”
“小子,你狂什么?还没打够是吧?”大个子又要冲上去打他,被狱警挡住了:“不要乱来,回去!”
圣华一闪身跑到门外,然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在这里面窝着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到外面去逞能去啊!”
“他妈的,我揍死你!”大个子一脚踢了过去,门已经被狱警关上了,一脚踢到门上,疼得他嗷嗷叫。这下可把他彻底惹毛了,冲着满屋子的人大发淫威:“不许笑,谁再笑我撕破谁的脸,他妈的,气死我了!”
瘦猴又在一旁挑拨离间,指着我们对大个子说:“老大,他们是一伙的!”
大个子拿眼瞪着我们:“滚过来!”
瘦猴在一旁又乐开了。
我和眼镜一齐走过去。
“仓主,我们只是一齐进来的,之前并不认识,您可别误会,我们两个一直都很配合的!”眼镜说。
“真不是一伙的?”大个子不相信。
“真的不是,否则我们不也和他一起出去了吗?再说……”
“不是就好,否则你们就麻烦了!”大个子不等我说完:“我对你们两个印象还不错,别跟我作对!”
“是是是!”我和眼镜连忙点头。
“继续表演节目!下面轮到谁了?”大个子问瘦猴,意思是再次将场面交给瘦猴来掌控。
“你们两个谁先来!”瘦猴冲着我们叫起来。这小子本来就唯恐天下不乱,想借大个子的手来整整我们两个,没想到大个子却对我们如此宽容。
再也不能推托了,我和眼镜对视了一下,我说:“还是我先来吧!”
眼镜点了一下头。
“那我就给大家唱一首歌,叫流浪歌!”我说。
监舍里面响起了我的歌声: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
亲爱的妈妈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
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啊夹着岁月花
把我的泪吹下
走啊走啊走啊走啊
走过了多少年华
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
又是一个春夏
……
本来就对这首歌比较熟悉,此番离家,一路上经历这么多的磨难,使我更加百感交集,特别是此刻身处特殊的环境,前途一片渺茫,使我更加怀念在家的日子,所以唱出来更是充满了无尽的哀怨和忧伤!一曲唱罢,我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满屋子的人自始至终都静静地听我唱完这首歌,没有一个人起哄和打闹,就连瘦猴和大个子也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也许是我的歌声勾起了他们心底的某些东西,让他们陷入了沉思。
整个监舍陷入空前的静寂……
监舍的门开了。
“刘洋!出来一下,有人找你!”一名狱警站在门口喊。
我对眼镜说了声:“我去一下!”就随狱警走了出去。
是圣华找我,他和他舅舅坐在看守所的会客室里面等我。
“我马上就离开这里了,谢谢你在里面对我的关照,还有眼镜!”圣华说。
“祝贺你,出去之后好好工作!”我羡慕地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圣华说。
“我……”
“你有没有什么熟人在这附近,又不方便联系的,我出去之后给你带个口信,让他来保你出去!”圣华说。
“这,方便吗?”我说。
“方便,我舅舅是从广州开车过来的,只要你的朋友在珠三角,我一定帮你把这个消息带到!”圣华指了指他的舅舅说。
“是的,你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你但说无妨!这里的确不是人呆的地方!”圣华的舅舅笑着说。
“那我想想!”我说。
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姜云,可随即又否定了!那么还有谁呢?我在珠三角可是举目无亲啊!不对!还有一个人——许甜!对,就是她!
“我只有一个认识的朋友,是个女孩子,也是前些日子坐火车出来的时候才刚认识的,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帮我?”我说。
“你说说看,再怎么样都试试再说!”圣华说。
“她叫许甜,住在清淅镇的梅田路126号3栋2层!”我把许甜留给我的地址写了一张纸条给他!
“就清淅,很近的嘛,我们马上就去!”圣华的舅舅说。
“但是我没有把握她能来!”
“没关系,我们帮你把口信带到,她能来最好,不能来,我让我舅舅再给你想点办法!”圣华说完,给我一张纸条:“这是我舅舅的地址和电话,如果三天之内你的朋友还没有来,你就打这个电话!你如果出去之后,一时没找到工作,也可以到广州去找我们!”
“那太谢谢你和你舅舅了!”我感动的说。
“圣华没说清楚,身上的钱不够,不然的话我一起把你们三个保出去!”圣华的舅舅说。
“那好吧,你保重!”圣华说:“有机会我们在外面再见!”
“好的!谢谢你啊!”我握了握圣华和他舅舅的手就离开了。
在回监舍的路上,我鼻子一酸: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一路上,让我在这么多的陌生人当中,结识了如此多十恶不赦的混蛋,给我带来了重重的灾难,同样也是在这么多的陌生人中,我又结识了这么多的好人,他们处处无私地给我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我不明白善与恶怎么在不同人的身上,表现得如此的分明呢?
回到监舍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拿眼看着我。
“谁找你?”瘦猴上来问我,语气明显缓和多了!
“一个朋友!”我不敢说是圣华,怕他们误会了,又节外生枝!
“保你出去啊?”瘦猴又问。
“他身上的钱不够,没保成!”我说。
“那他还会来不?”
“不知道,应该凑够了钱会再来吧?”
“哦!”瘦猴问完又回去给大个子敲起背来。
“谁啊?”眼镜小声问我。
“圣华,我让他带信给许甜了!”我小声说。
“是吗?”眼镜一脸的兴奋,立马又担心地问:“不过许甜会来吗,你们关系到底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我说:“你唱了没?”
“没有,他们没有让我唱!”眼镜说:“你走后,就一直呆在床上不说话!”
“都想家了,这种天气,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最适合想家!”我说。
“还真有你的!懂得使用心理战术!”眼镜笑着说。
这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我们除了中午和晚上吃饭出去了以外,其他的时间都是在监舍里面度过的。很奇怪,上午我给大家唱了那首歌以后,这一整天,整个监舍的人都很安静,其他的人自不必说,就连瘦猴和大个子也格外地沉默,只一个劲地在床上躺着。看来,人并不是天生就坏的,再暴戾成性的人,其内心总有脆弱的一面。
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如果没有人来保我,我不得不在这里面长呆下去的话,我想我还是得以这种理智和柔性的方式来对付大个子和瘦猴这种人。以柔克刚,以弱胜强的道理我是老早就懂得的。
大个子和瘦猴很少再对他人指手画脚了,也不再限制我们的言论自由,所以我和眼镜跟胡老头他们这一群先我们进来的人很快就谈得很投机,大家都在彼此倾诉各自在外面被抓进来的经过,其实总体遭遇同我们都差不多,无非就是:第一次出门,没找到工作,弹尽粮绝举目无亲,遭遇联防队查暂住证,被抓入看守所,接受劳改等待遣返……
就拿胡老头来说吧!这个仓里就数他年纪最大,在家都是做爷爷的人了,却为了全家的生计,跟随儿子一起千里迢迢从老家贵州出来打工,在一个工地上没干几天,遭遇联防队半夜突击检查工棚,整个工地上除了少数几人跳窗户逃掉以外,其他十几人全被抓到这里,而工地上的无良老板也一直不肯出面保他们,因为这十几个人的保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胡老头的儿子就在另外一个监舍,爷儿俩每天只有吃饭和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才能够见上一面,简短说上几句话。在里面呆了一个多月了,要挣够回家的路费可还要再干两三个月,可怜家里的老太婆和儿媳还带着嗷嗷待哺的小孙子在家里等着父子俩挣够了钱回家过年呢!
听胡老头哽咽着说完他的遭遇和经历,大家再一次陷入了沉思,是啊,哪一个家庭不是在那头翘首以盼呢?命运为什么就偏偏对我们这些人如此地不公?
大个子和瘦猴一直静静地听我们讲述着各自的故事,也许是良心的发现和灵魂的回归,他们没有乱插嘴打断我们,更没有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
晚饭过后七点钟不到,正是大家在饭堂自由活动“放风”的时间,一名狱警找到我和眼镜:“刘洋,周志浩(眼镜),回去收拾东西,有人保你们出去!”
“你说什么,警官?”我和眼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狱警重复了一句。
“哦,好好好!”我兴奋地回答。
“警官,也有我吗?”眼镜还想再确认一下。
“你是不是叫周志浩?”狱警问。
“是,是是!”眼镜激动地说。
“那就没错!你们两个快点,保你们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呢!”狱警说。
“谢谢警官,谢谢警官!耶……”我和眼镜高兴得撒腿就跑。
迅速跑回监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提着包出门的时候,大个子和瘦猴带着全监舍的人都站在门外,大家神情严肃地盯着我们,吓得我和眼镜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大个子一个健步冲到我的面前,我以为他要对我动手,连忙闪身想躲开,可哪里逃得脱,早被他死死地扣住了!大个子一把将我举起,向空中抛出两米多高然后又接住轻轻地放在地上,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恭喜你,谢谢你给我们唱的歌!”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不是要对付我:“谢谢你,以后请多关照一下他们这些兄弟吧!他们都是不幸的人!”
“放心,我会改的!”大个子真的变了。
一一同这些刚结识的“狱友”握手告别之后,我和眼镜一同到值班室进行登记。
而在隔壁的会客室里面,我亲爱的许甜已经在那里微笑地等待着我们了。
我鼻子一酸,快步向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