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农村七月的天空骄阳似火。
一览无余的碧蓝苍穹下看不到一丝云彩,灼热的日头好似和谁有深仇大恨一般,不惜余力地把令人窒息的温度笼罩整个华北平原大地。
麦收夏种交割后的几天,焦黄的麦秸秸秆和萌发刚一箸来长的内绿苞谷苗,在这一望无垠的平川地带勾勒出一副极无规律却参杂比列很协调的画面。好似这幅画面令很多以此为生的人大为不满,于是,在这幅好似一张巨幅地毯一样的土地里,无数个缓慢移动身躯的人们,用手里极为简陋的锄头,修改着令自己满意的作品。
不知什么时候,处于西方极目之处,在这正午时分,一朵蘑菇状的浓黑云朵露出端倪,并且很快如一条墨龙在深海翻腾,肉眼可见迅速扩大!
沈梁戴着一顶麦秸秸秆编制的草帽依然被毒辣的日头烤的全身似被水洗一般。扶着酸疼接近没有直觉的腰板直起身子,看着前方遥遥无边的地头,沈梁眼睛都缩成了针孔般大小,心里哀嚎不已,啥时候完呢!
或许是从没下过地的缘故,沈梁本来想背着母亲梁凤英偷会懒,可直起腰的时候过于心急,竟然脑袋一懵就墩到了地上。
看到母亲扭过头来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沈梁眼珠子一转,顿时不顾沾满全身泥土,趴在地上哼哼唧唧起来。
看着母亲梁凤英一脸担忧的样子,得逞的沈梁转过身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终于能回家歇着了!
偷偷打量着母亲的视线已经不在自己身上,沈梁的步伐顿时轻快起来,到了地头车子几十米的距离之时,连续几个跳跃就窜到了路上。那里还像刚才中暑全身无力的样子。
骑在车子上享受着速度带来的丝丝凉爽,沈梁不免为自己的小计谋得意起来,一想到回家躺在电风扇底下的凉爽,那双脚更加奋力踩踏起来,老燕山牌自行车箭一般射向远处的堤坝。
只是此刻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沈梁完全没注意到在他头顶之上离得身后不远的天空中,那朵初始极为不起眼的蘑菇云已经展露出狰狞面目,以不规则的条形状态张牙舞爪般迅速扩张,眼看就要遮住正值午时的日头!
临近堤坝几十米的距离,纵使一路欢呼雀跃不已的沈梁也变得极为谨慎起来,跳下车子伸长脖子极目往堤坝上方和浓密的茅草和树林之中不断打量。这段时间的治安很是糟糕,那些简直疯狂到了极点的劫道蟊贼简直无孔不入,不知道会在那个地方出来抽冷子就是一闷棍!
推着车子上了堤坝之后,左右迅速打量一番并未发现异常,沈梁一颗心才算稳当下来,不过即使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过多再次就留,此时还未到下晌时候,大坝附近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实在是不敢久留。
咦?起风了?
刚要上车的沈梁猛地觉察出自己脑后一股劲风袭来,心里一阵兴奋,刚要抬头望天上看去,却猛地感到自己脑袋被一股大力狠狠击中,紧跟着没有任何意外地久失去了意识。
两个面相凶狠的家伙冲路旁钻出后把沈梁全身上下搜个遍,没有任何收获,抹了本来是想抱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带走沈梁那辆老燕山车子,可一看这东西除了那个生了锈的铃铛不响之外,没有不响的,卖废铁也值不了几个钱,不由悻悻地踹了昏迷之中的沈梁一脚,钻进茂盛浓密的树林中不见了踪迹。
而此时已经遮住日头的黑云越发显得漆黑浓重起来,几乎要把世间万物烤干日头竟然被遮掩的没有一丝光线折射下来。而黑云中黑浪翻滚,似千军万马征战不息,隐隐无数个银色光线像把把犀利无匹的利剑不断闪现,好似在酝酿着一场剧烈无比的风暴!
时间好像过了许久,却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漆黑如浓墨般的黑云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不断撕扯着,整个黑云下的地面完全被笼罩在漆黑之中,如同日全食般的伸手不见五指!
而这朵极为不规则的黑云还在每一秒中都急速变幻着形态,好似一条张牙舞爪的黑色墨龙受到不可抑制的重创,竟然瞬间黑的极为诡异!
而黑云内部却更加动荡错乱起来,肉眼可见其中蕴藏着的弱小块黑云在相互剧烈地撞击、糅合!好似酝酿着一股骇人的力量来!
终于,这条搅乱天空的墨龙瞬间回缩,变得比原来小了十倍不止之后,随着一道看似要撕裂整个天空的水缸粗细的黑色闪电直劈地面上昏迷中的沈梁身上!
此时更令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随着这道闪电降临,黑云内部好似发生剧烈核变一样,瞬间消失不见,整个天空依旧骄阳似火,这一切就像从未发生!
眼前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和陌生,沈梁短时间内完全无法判断出这是现实还是死后的梦境,全身打了个激灵之后,快速站起身来眼神四处打望,但看到眼中的景物让沈梁更加的惊惧莫名!
想起来了!刚才自己被劫道的给砸了一棍子!
不对!不对!
沈梁有些懵,刚才隐约记得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啊!难不成被……
视线随即看望远处,天!远处的那个村子此时的景象完全是十几年前的样子啊!搞什么啊?难不成人死了之后魂魄都会回到年轻时的梦境之中么?
“小七?”
听到身后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叫自己,沈梁下意识地随口应了一声,心里还直纳闷,怎么叫自己小名的人这语气好像怀疑自己不是小七似的呢?
“你这,你这熊孩子!这是咋弄的?!多大人了你还玩火!?你看你弄得这身!还不赶紧回家去!这要是让村子里的人看到了成啥样子!”
沈梁听到这声音转过身来一看来人,瞳孔顿时紧缩成针孔一般!
沈梁震惊的几乎窒息!老天!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这,这,娘的确还是那个打小溺爱自己非常的梁凤英,不过这相貌——明明是十几年的相貌啊!晕了,自己明明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回到这里来了呢?
沈梁的名字其实就是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的姓氏组成,父亲沈重,而此时对着沈梁大发雷霆之怒的正是沈梁的母亲,梁凤英。
“你还愣着干嘛?!丢不丢人啊你!赶紧回家去!”梁凤英火冒三丈的态度依然和对待小时候的沈梁一样,语气很重,但一眼就看的出是装出来的。自小梁凤英就对沈梁溺爱非常,从小到大几乎没打过沈梁一下。
不过沈梁还是在梁凤英的眼睛里看出了些许端倪,顺着梁凤英的视线往自己身上一看,沈梁顿时嗷的一声,伸手捂住小鸡鸡一脸慌乱地四处踅摸,期待能找个东西遮掩一下,或者看有没有地方躲起来。
原来这会沈梁才知道为什么梁凤英一见到自己就发脾气。自己全身跟焦炭一般黑漆马糊的不说,而且更出格的是,沈梁身上唯一的一条到膝盖长短的大裤衩没了!就连脚上那双泡沫拖鞋也不见了踪影。此刻只穿着一条小内裤还千疮百孔,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无一物。
梁凤英看着沈梁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嗔怒地笑骂他:“看你熊样子!再等几年都要娶媳妇的人了,还这么不着四六的。赶紧围起来回家去。”说着,梁凤英从她车子一缝制的挎兜里拿出一花色褂子扔给沈梁。
小褂是梁凤英的上衣,花花绿绿的。沈梁接过后不由皱起眉头,苦着一张脸诉委屈:“娘,还有别的东西么?这咋穿啊?不让人笑死啊!”
梁凤英瞪了沈梁一眼:“别废话!你看看地下的人都要来了,等会看你这模样成啥样子?!”
沈梁伸头一瞅,果然,堤坝下面劳作一上午的人此时都下晌了,其中不乏有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的。一想到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沈梁赶紧把小褂围在腰上,勉强算是遮住了春guang乍泄。
“小七!锄头呢!?你这败家玩意玩火连自个家的锄把也给烧了啊!啊?哪呢!”
趁着沈梁手忙脚乱地功夫,梁凤英摇着头把丢在一边的老燕山车子拉起支好,一瞅才发现锄头没了,四下一踅摸就看到一烧的快要变形的锄头孤零零的丢在地上,可那安在上面米半来长的锄把却不见了。一锄把要是去集市买的话至少五块钱,梁凤英平时节省惯了,不着急上火才怪。
“啊?啊!我不知道啊!”沈梁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一时之间寻了一圈也没见到锄把,难不成刚才被劫道的拿走了?不会,那劫道的再笨也不至于把锄头退下只拿个锄把走吧?还是?
沈梁心中突地一跳,一看自己全身黑漆马糊的样子,不禁骇然,该不会是被雷劈没了吧?
那也不对呀!连木头都被劈没了,自己记得好像雷电瞬间电流能高达十几万伏高压甚至还要多!咋的锄把烧没了自己反倒是没事?怪哉!
个中缘由沈梁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只好含糊其辞糊弄过去,装作啥也不知道。等梁凤英唠叨几句之后就没事了,这是他以前偷吃东西后被梁凤英发现惯用的手法。
“你个败家玩意!”梁凤英恨恨地瞪了沈梁一眼,也无可奈何,推着车子就先走了。
趁着这会儿没人,沈梁赶紧跟个刚结婚的小媳妇似地,不敢大马金刀似的一片腿上车,而是很灵巧的把右腿从车子前面绕了过去,这么做的原因是以免自己春guang外泄。
梁凤英骑车的速度不快,一会的功夫沈梁就追赶上来,两人齐齐地向村子里行去。
虽然骑在车子上,可沈梁的脑子却翻江倒海一刻不停闲。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自己老家,而且从不远处已经看的很清楚的村子房子他就已经确定,这还不是自己当初那个时代的老家,而是十几年前的景象!
混乱!一片混乱!
“娘,那个,今年是那一年啊?”沈梁想的脑子都大了,还是想不通事情本末,看看自己这还未伸展开的身体,明明是没有进行第二次生长高峰的缘故。使劲搓了搓胳膊,露出很粉嫩的肌肤,很明显这不是一个三十岁男人应该有的,但具体是那一年呢?沈梁搞不清楚,只能问。
梁凤英没好气地瞪了沈梁一眼:“整天没个正行!那年?你说那年?鼠年!赶紧骑!不嫌丢人!”
沈梁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谁让自己没事找事呢?先是被劫道的打了一闷棍不说,竟然莫名其妙地被雷劈成了黑鬼!好在搓了搓能洗掉,不然这辈子跟挖煤的工人洗不出来似的,谁敢嫁给自己?
鼠年?沈梁有些懵了,鼠年是那一年啊?十二生肖里老鼠排第一,可十二年一个轮回,天知道鼠年是那一年!
“娘,鼠年,鼠年是那一年啊?一九九几年啊?”虽然沈梁从自己的身体特征还有周围的一切猜测大概是九几年左右,可具体是那一年却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
“你说那一年?今年你刚毕业不知道是那年?整天拿着那张破相片看来看去的。”梁凤英讥讽了沈梁几句,瞪了他一眼之后再不理他,埋头蹬车、
毕业?沈梁一愣,随即心头一沉,天!今年是自己初中毕业的一九九六年!十三年前!?
沈梁彻底懵了,伸手摸了自己下巴一把,光秃秃的一根胡须都没有,不过沈梁确定不是被雷劈没的,感觉很光滑。再看看自己的手,除了手面黑漆漆的之外,掌心处洁白细腻,只有几个浅浅的黄色茧子。当着娘的面不好意思,沈梁没敢看自己那最突出显赫的标志。不过单凭这些沈梁已经确认,现在的自己不是三十岁的自己了,而是真正的回到了十三年前!自己初中刚毕业的一年!
好么?沈梁嘴角露出一丝不该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苦涩笑意,心里却郁闷难平。是这个雷把自己劈成了三十岁时的心态,还是自己的灵魂被那个怪异妖冶的雷电重新附身到自己十七岁的身体之上?未免,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一九九六年,沈梁心里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一年确切地来说是属于自己人生十字路口的要做出选择的最重要的一年!记得前世,<唉,反正自己已经死了,就算是前世吧。>这一年自己好像是在家呆了一个暑假之后上了职校三年,那三年也是自己人生中在象牙塔内最后的美丽时光。随后自己就跟着潮流成为了打工一族,被都市人几乎没有放在眼中的无根浮萍,一个比农民工有着一个层次的民工!
职校,想起这个字眼沈梁嘴角又是掀起一丝苦涩,整整三年啊!留给自己的回忆太多了,而自己却根本没有把握住人生这最后能汲取成功基础养分的三年,就那么白白浪费了。
越发的离村子近些,沈梁的心也越发感慨万千。村子里的父老乡亲现在不是很富裕,大多数还是靠着地里的收成度日,只有少数头脑灵活的外出做点生意,成为村子里人人羡慕不已的万元户。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外出的人很多,但真正能赚到钱的却很少。其中,这里面包括沈梁的父亲,沈重。
看到村头那几乎依然大部分还是六七十年代盖的低矮平房,沈梁有着一股亲切的感觉。自己的童年不是在这种房子里快乐的度过的么?
走进村子,看到墙上刷的标语,沈梁忍不住想笑,这东西一直跟随整个时代在变,这时候上面是写的是关于防治河水堤坝的一些警示语,六三年一场史无前例的河水泛滥给这里造成巨大灾难,即使过了几十年之后,依然让人无法忘记。
忽然,沈梁眉头一皱,暗暗思索片刻之后,对梁凤英说道:“娘,以后赵家坟地那块苞谷地就不要去了,腾出空来管好水电站那两亩地吧。”
娘不解其意,撇了沈梁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你没事又想出什么幺蛾子?那赵家坟地那两亩地比水电站那里要肥沃的多,每年多收好几袋粮食呢。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败家玩意!赶紧骑车走!丢死人了你!”
这会正值正午时分,这么大的日头大街上根本没有人,只有几个几岁大的孩子跟小泥猴似的在大街上疯魔,看到沈梁跟个黑鬼似的腰间还围着一花裙子,不由的瞪着乌溜溜的眼珠跟着沈梁的车子转动。
“啊——呜——”
沈梁被娘骂的不敢再说,一肚子火没出发被几个小鬼这么一看,登时童心大起,露出一口白牙,学着狼叫一样,冲着几个不懂事的小家伙做了个鬼脸。
本来就跟黑鬼一样的沈梁这一张嘴满口白牙,村子里的小孩那见过这个?顿时吓得几个孩子哇哇大哭。
“你个混球玩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