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梁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放下筷子就迎了出去。
“大伯,吃了么?”
沈梁笑着看着来的人,这个和父亲沈重长相极为相似的人是自己的亲伯沈保国。
沈梁这一辈兄弟很多,但沈梁从小就很聪明,被很多叔叔伯伯认为是下一辈最有可能有出息的孩子。因此,无形中沈梁得到比自己一辈的哥哥弟弟更多的溺爱。而自己的亲伯沈保国除了疼他那两个儿子之外,沈梁是得到沈保国最多疼爱的。
沈保国笑眯眯看了看沈梁,边往屋里走边说:“吃了。你娘在家么?”
这时候梁凤英也迎了出来,挂着那种很矜持的微笑,指着东手上座的椅子说:“哥来了?快坐吧。”随即又叫沈梁:“给你伯倒水去。”
沈梁应了一声,拿出招待客人的玻璃杯倒满一杯凉白开,恭敬地放到沈保国的面前桌子上。
“小七,给你伯把你爹的烟拿来,这孩子,一点眼力见都没。”梁凤英瞪了沈梁一眼,笑了笑。
沈梁赶忙又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往里屋走。
“我带着呢,小七回来。伯找你有事。”
沈梁好像没听见似的还是转身进了里屋,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在抽屉里翻出一包烟来,随手拿了盒火柴走了出来。
递给沈保国一根,沈梁几乎是潜意识地掏出一根扔到自己嘴里,等到察觉出沈保国眼里的诧异之后,才讪讪地傻笑着放下。
“小七啊,你还小呢,这东西不是好物!能不学就不学,学会了就戒不掉了。不好!”沈保国看了沈梁一眼,淳淳教导。
梁凤英瞪了沈梁一眼:“败家熊玩意!你要敢给你爹似的不学好以后抽死了也没人管!”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就连坐在上手座位上的沈保国都不好意思点烟,脸色讪讪的,却不好说什么。
“大哥你您抽您的!俺说孩子呢,这熊孩子不管教不成!”梁凤英知道自己的话一棒子横扫一船人,赶紧笑着解释。
梁凤英看了一眼沈保国,咬了一口馒头又夹起一根咸萝卜条送进嘴里,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大伯哥问道:“他伯,啥事啊?”
沈保国笑了笑,笑的很惬意的样子让沈梁和梁凤英都莫名其妙。直到沈梁看到沈保国从裤兜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纸来,沈梁想了想才恍然大悟。
真是想不到,事情竟然和之前一样,同样的选择又再一次的重演。沈梁不免苦笑,当初自己上职校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自己的这个大伯。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沈梁已经放弃了再次读书的打算,就是不知沈保国从哪弄来的一个职校的招生简章,这才一下扭转了自己以后的人生道路。
沈保国伸着手把简章递向沈梁,一面看着自己的弟妹梁凤英笑眯眯的说:“小七这一辈的孩子要说最聪明最有希望能出人头地的,就是小七了。他大哥二哥那两个吃货是指望不上光宗耀祖了。虽说小七读完了初中也没去考高中,可这孩子打小就没让他下过力,地里活那是一点都不会干,趁着刚毕业,脑瓜还活泛着,还是让他读书去吧。您说呢?”
梁凤英愣了愣,咬了一口馒头没吱声。许久才缓慢地说:“他大伯,不是我不让小七上,而是你也看出来了,咱村里这么多孩子不都这样么?回来就回来吧,他爹不在家,我一个人忙地里也忙不过来,有他帮着还轻松点。再说他不想读,就是硬逼着去不也是浪费钱么?”
“话不是这么说!”沈保国在椅子上挪了一下身体,说:“谁不想让孩子跳出这个穷窝窝?你没看人家那王家孩子么,小七没上中学那会他就在镇上复读,小七都毕业了人家还在那呢!这不昨个说考上那个师范了么?人家八年都能熬,终归抱了个铁饭碗,咱孩子不比那个榆木脑袋强?咱要是复读,顶多三年就成!”
沈梁刚喝了一口绿豆汤,听沈保国拿着自己跟那个家伙做比较,差点全喷了出来。合着自己也不咋地啊?比人家就强五年。
沈保国说的有些口感舌燥,端起杯子的水一口喝干,自顾自的给自己再倒满,又接着说:“我今儿个赶集正好遇到有个学校在发传单,顺手就要了份。看了之后越想越觉得小七该读这个学校。这可是个好学校啊!读完了就能分配工作,到时候分到国营大单位,那也是铁饭碗啊!孩子要是能去的话,一辈子就不用种地了!二弟媳妇,您想的呢?”
沈保国说完之后,一指沈梁,满脸褶皱的脸全是焦急之色,那双略显昏黄的眼眸很是着急地看着沈梁:“小七,给你娘把上面的内容念念。”
沈梁坐在一旁没有动,从沈保国掏出那张简章来,他就知道当年惊人类似的一幕再一次的上演了。当初的结果是,梁凤英被沈保国说动了心,真格的连在外地的父亲沈重都没有告诉一声,自个就四处筹钱愣是凑够了学费把沈梁送进了学校!
可这次——沈梁已经想的很清楚,他不可能再重复那条路,要是选择的话,沈梁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父亲经商!以后的社会学历不再是重要的,而能力和一个顶尖技术领域的掌控才是最重要的!再者就是,以他现在的能力和掌握的东西来说,完全不用去哪里浪费三年时间!
“伯,我不去。我早想好了,等爹回来我会跟着他做生意。书不去读了,读了也没用。”沈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说出自己的打算。
沈保国瞪了沈梁一眼:“你闭嘴!现在没你插嘴的份!小孩子家家的懂啥?听你娘的!让你念你就念!”
梁凤英看了看沈梁,又很是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大伯哥,放下手里的筷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他大伯你不是不知道,这两年他爹一直在外头,买卖呢也不是很好,全靠家里这几亩地顶着了。俺也知道你为了小七好,俺何尝不想让孩子有个体面的工作,一辈子请轻轻松松的做办公室拿工资,省的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可这——,孩子一个是不想去,二个现在家里也没钱供他,俺看着还是算了吧,这都是命啊!”
“狗屁命!”沈保国急了,忽地站了起来,一脸绛红地急吼吼地说道:“啥命?我看着就不能这么对孩子!?当初他爹从部队回来,要不是咱家没人当官,现在那个姓章的还能当局长?他爹好歹在部队立了功回来的!要说安排指定是安排他!咋的让人家把这么好的工作机会给挤了?要是他爹当初进了那里,这会他爹还用常年在外跑不回家么?指定也是局长了!这就是命?老子吃了一辈子亏,咋的?还让小七种一辈子地?亏你想的出来!”
沈梁在一旁有些惊讶,大伯这些话自己咋一点都不知道?原来当年父亲专业回来后还有这事?老话说的朝里有人好做官,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也被人潜规则了。可惜啊,要是真的按照大伯说的那样,自己弄不好也是个高干子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