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能挣到钱的门路好像只有唱堂会这一条了,这个年代能想出的挣钱办法也只有那几样,想要和前世一样即使打工也能赚钱的事在这里根本实行不通。可母亲梁凤英是不肯让自己去的,梁凤英是个非常要脸面要强的人,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去坐那下九流的事?!
可如今能弄到钱的只有这一条路,不走的话,难道任由自己闲着两个月让自己母亲去为自己奔波劳累看人脸色么?沈梁从心底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又是一天劳累过后的夜晚,和平常一样,沈梁家的大门口外大街上坐满了茶余饭后的街坊四邻在乘凉唠嗑。
“小七你去你二爷家干啥去?”梁凤英就坐在自己家门口,看到沈梁出来还以为又趁着晚上出去和他一帮子玩伴疯玩,可看到沈梁径直向对门走去,不由心里犯嘀咕,出口问了句。
“那啥,我找二爷借本书看。”沈梁随便编了个借口,溜进二爷家。
二爷是村里老一辈为数不多的几个很有才学的人,也是因为这和他的辈分才让二爷在村子里很是受人尊敬。但凡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找人执笔,非二爷和武先生不可。再者,整个村子里有藏书的也只有二爷家。因此沈梁顺嘴胡诌的借口在梁凤英那里是合情合理。
梁凤英没再说什么,手里的芭蕉叶扇子冲着沈梁挥了挥,扭头继续和坐在身旁的大婶们唠起家常。
“二爷在屋么?”沈梁瞪着里面黑漆麻乌连盏灯都不点的二爷堂屋门口,想了想现在时间还早,二爷虽说上了岁数也不至于这个点就睡,就唤了一嗓子。
“小七吧?等会儿啊,咱爷俩外头唠,屋里太热你受不了。”
“哎。”沈梁赶忙答应一声,顺手摆好两个小凳,然后垂手站在一旁等二爷出来。
二爷走出屋子手里还提溜这他那把不知跟了他多少年的京胡,看到沈梁一副恭敬的晚辈姿态站在那里,不由满意地笑了笑,指指沈梁身旁的小凳,示意他坐下。
“你这个捣蛋鬼读完书真成了大人了。知道谦卑有礼了!孺子可教!说吧,找你二爷是不是动了唱堂会的心思?”
沈梁虽然知道自古姜是老的辣,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些话。可当他看到二爷一出屋子就拎着京胡出来,立马就知道二爷猜出自己找他的原因是什么了。
知道瞒不过二爷,沈梁也没刻意掩藏什么,把大伯给自己送通知书的事和梁凤英的心思包括自己的想法全说给了二爷听。
“唉!难为你娘一个妇道人家。男人不在家,不光忙活地里还要为你操心。小七啊,你娘的脾气你也知道,那可是全村出了名的要强!你娘对你的心思你应该更清楚,他是不想让你一辈子窝在这村子里,就这么老一辈少一辈的过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只有走出去才成!”
“二爷,我也是这样想的。当初读中学的时候自个混蛋啥也没学着,这次娘为了我吃那么多的苦我说啥也不能让娘再为我担心。我知道娘要是知道我去唱堂会肯定会不同意,但是我不能一个半大小子就这么闲着两个月,让她一个人给我筹备学费吧?二爷,您帮帮我吧?”
二爷轻叹一声,从腰带拿出一荷包想要打开,沈梁赶紧接过去,取出里面的烟丝和纸片很是干净利索地给卷了一直芦柴棒,撕掉前头多余的纸之后再递到二爷手里。
“臭小子,以前缠着我下象棋的时候,输了赖皮卷的烟干抽不冒烟,今儿个咋手脚这么利索?告诉你啊!你爹不在家你可别跟着学坏!这东西不是好玩意,抽上了就戒不掉,千万别碰!听到没有?”
“哎!”沈梁赶紧给二爷点上,吹灭火柴坐在小凳上看二爷吞云吐雾。
“明个隔壁村的那个老朱肯定会来我这儿学东西。到时候我就让他带着你,刚进去可能给不了你多少钱,不过你要会做事,找个适当的机会把你的河南梆子唱一段给他们听,要是一下把他们镇住了,主家也高兴了,老朱的戏班子也就离不开你了。到时候你就能一个人拿大头,虽说到你开学的时候还有两个月,挣得钱肯定不够学费,不管咋说,也让你娘少作难不是?”
“哎!”沈梁高兴地答应了一声,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小七啊,你岁数还小,刚才二爷那些话本不能给你说的。可事急从权,也是没办法的事。做人啊,一定要脚踏实地的做才行!千万别搞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糊弄人。这是做人的本分。记住了!”
二爷看了看沈梁,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接着说:“忘了问你了,弦子会拉么?河南梆子你会几段啊?别到时候就整那一出可不行!吃不开的。”
沈梁笑了笑,前世的时候自己在河南呆了好几年,河南的电视台搞了个戏曲节目时沈梁当初最爱看的,从里面学到的段子可不老少。虽然自己的嗓子只能唱青衣花旦,而且还只能一个人偷着唱,不过要说起几段,沈梁还真的没算过,不过到时候肯定不会下不来台。
“二爷,这东西我不会,《梁祝》我倒是会拉,不过好像不是想您手里的弦子。”对于京胡和二胡的区别沈梁还真的不知道,看着都一样,可里面的区别他就不懂了。
“《梁祝》?没听说过,不过你说的可能是二弦才能拉的。二爷手里的这把行话叫京胡,是专门给京剧伴奏用的。音质铿锵尖亮,发音刚劲有力。在润腔韵味上与唱腔很贴切,这东西只能给京剧用,其他曲目根本不能用。呵呵,这东西也不好学。等着,二爷今儿个高兴,送你个东西。”
我的天!沈梁坐在小凳上有些惊愕,二爷对这些玩意可是全村人皆知的宝贝疙瘩,难不成真的想送给自己一把二弦?。
果不其然,当那把二弦先二爷一步挑帘而出时,沈梁再也忍不住,噌的一下从小凳上站了起来。
“拿着!先说好啊,别说你二爷抠门,把你刚才说的《梁祝》给二爷拉一段,拉的好了我就把弦子给你,拉不好,嘿嘿,你就干瞪眼看看吧。”二爷笑呵呵的说着把二弦递到沈梁手里。
激动啊!时隔好些年再一次能摸到二胡,沈梁的心也不免激动起来。想当初自己闲着没事的时候让一个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教了自己几天,后来竟然有了很浓厚的兴趣。一些曲目只要自己会唱,随手就能拉出来。时隔多年之后,能再一次能摸到二胡,沈梁的心也不免激动起来。
看着沈梁熟练地调试了弦子试了试音色,二爷抽了一口芦柴棒乐呵呵地笑了。这小子看样子还真会几下子呢。
一股幽怨哀伤的曲调随着沈梁手中的琴弓开始滑动,缓缓从二弦的发音鼓壶里流淌开来。虽然有些生涩但依然饱满低沉的声音,潺潺流水一样缓缓盖满整个小院,再顺着低矮的院墙和街门的缝隙传遍大街小巷。
沈梁拉的是最为熟悉也最拿手的《梁祝》曲目里那段经典的《化蝶》。至于这首二胡曲演奏的《化蝶》是何时流传开来的沈梁不清楚,反正觉得很好听,再者自己的名字里占了一个‘梁’字,因此很是喜欢。
二胡独特的发音加上这首《化蝶》本身就是为二胡量身订做的曲子,一经沈梁的手拉出,这股优美、抒情、哀伤、幽怨、欲罢不能痛苦离别的音色一经展现,立马让大街上正热闹非凡聊天唠嗑的街坊四邻收住了嘴,呆呆地听着这股好像天籁之音一样的琴声。就连那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也停止了哭闹,嘴里‘咿呀,哦’的发出含糊不清的稚音,瞪着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寻找这股吸引他注意力的来源。
“不赖!好听!成了!”曲完声停,沉浸在里面不能自拔的二爷一抖手指,这才发现芦柴棒已经自燃烧到手,赶忙丢在地上顺势用脚踩灭。哈哈大笑着拍拍沈梁的肩膀。
“小子,啥时候学的?咋不早点来找二爷啊?让我这老头子一个人拉了大半辈子连个能说的进话的人都没有!明个老朱来了我跟他说,他要敢亏待你,我饶不了他!”
沈梁赶紧答应一声,“二爷,多亏您了,要不是……”沈梁的话还没说完,二爷家的街门就被人哐当撞开,外面纳凉唠嗑的街坊四邻一窝蜂似的涌进二爷狭小的院落。
“二爷!您老能拉这好玩意干嘛老藏着啊?整天听你的京戏都磨出茧子来了,这么好听的调调还真不是盖的!好听!”
“是啊二爷,您老以后可不能老折磨俺们的耳朵眼了!那家伙吱吱呀呀的整年的拉谁受得了啊?还是这个好!好听,听得人怪得劲的。”
二爷被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咳嗽一声低吼道:“俺那京胡拉的可是国粹!听不懂只能说你们大字不识几个没水平,还怪我拉的不好?你去戏园子看戏听听,方圆百里那个人敢说比我拉的好?一群没见识的玩意!赶紧的滚出去哪凉快哪呆着去。拉给你们听也是鸭子听雷!”
二爷一发火顿时把大家给镇住了,讪讪地笑嘻嘻地呼三喝四地向外走去,一边议论着说遗憾之类的话。
梁凤英也跟着进来了,看到沈梁拿着把二弦站在二爷身边,有些疑惑:“小七你咋还在这儿呢?不是找你二爷借书来的么?咋拿着弦子干嘛呢?”
沈梁不想让梁凤英知道自己下一步想要做的事情,赶紧掩饰:“不是,二爷拉完了我帮他擦擦。”说完之后沈梁立马一脑门的汗,擦什么啊?自己手里连块抹布都没有用什么擦啊?
好在是在晚上虽说有残月照明但光线依然黯淡,梁凤英也没看出来沈梁手里有没有抹布之类的东西,随口说了句:“不早了让你二爷赶紧睡吧,你明个还得跟着下地呢。”然后就走了。
沈梁不敢再久留,给二爷打声招呼赶紧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