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唱词为一样,唱功为一样,神情则又为一样,她演得动情,绎得入骨,眼角眉梢含情脉脉,可知戏子就是戏子,戏子之所以撑得起‘风流’二字,就是因为她是戏子,能将‘风流’二字演绎出来,甚至将其加以修饰,成为雅俗共赏。这正是一般人所不能的。
  《青玉案·咏安临溪》
  一眸一羞满台欢,
  娇绥绥,柔冉冉;
  一悲一泣一台怨,
  泪行行,哀绵绵,
  浑身戏无限。
  坠落烟火徒伤感,
  春水东逝挂牵;
  折花尤物难分辨,
  花比君颜,君比花艳。
  人花两相添。
  若问这世上何物撑得起‘最美’二字?吾即回答:定是那台上的安临溪了,你看她眼眸之灵动,样貌之昳丽,肌肤似冰雪,青丝若绫罗,‘最美’二字当之无愧。
  若问这世上何物撑得起‘最媚’二字?吾即回答:亦是那台上的安临溪了,你看她妆容之精致,水袖之飘逸,唱词时悲时喜,她人亦跟着时悲时喜,嗓音悠悠然然,让人恐三日不能忘怀,艺貌双全,‘最媚’二字理所应当。
  做人不可做‘完人’。何为‘完人’?‘完人’乃是大善或大恶或极美或极丑之人。善事做尽,只因他前生定做过恶事,今生则用来弥补;恶事做尽,只因他前生受人凌辱,今生则用来还怨。若此两者不尽其能,完善其生的话,那便成了‘完人’,正所谓“人无完人”,那便则升天或入狱。而极美或极丑之人,外观之极便有内在之缺,自古美人多祸水,丑人半成佛,蛇蝎美人,大度弥勒,这便是‘世道’。
  楼上楼下掌上如密雨,她朝着四周不停地鞠躬,忽地,却不知怎地便倒在了台上。
  看客们一时间傻了眼。
  “怎么回事?”
  “怎么了?”
  “谁知道?怎么倒下了!”
  楼上楼下不知情况如何,闹哄哄吵嚷了半天,却又静了下来。
  一个妆卸了一半的人悄悄走上台,走到安临溪的身边,跪下来,用哆嗦的手指探了探她的气息,随即‘哇’的一声便开始哭喊起来,又转身对一个矮胖的妇人喊道“班主不好啦!临溪死了!……”
  台下一听‘死了’,一下子就炸开了锅,看客们也呼啦一下子撤了大半,有的还边走边骂道“真他妈的晦气,居然看见个死人。”但也有不走留下看热闹的,当中就包括如意他们。
  如意道“上去看看。”说着就和白河、林海一起上了台,听见两个人说,安临溪像是服毒死的。
  如意推推嚷嚷上前,道“我看看!”
  那个班主操着口难听的嗓音骂道“毛孩子你会看个屁!滚开!”
  如意“你懂个屁!她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发作,明显这药是刚吃的,再不救就真死了!”说着就背起临溪要走,白河和林海两个人连忙拉住如意,白河道“你别多事。”
  如意面露愠色“你们不帮我?”
  林海急道“先帮如意再说吧!”白河见情况危险,四周的人都有要动手的意思,只得帮助如意脱身,和林海先把旁边的人一推,给如意腾出了个半丈宽的地方,如意趁机就是一跃,背起临溪便朝着门外飞去,韶轩盏里的人一见,不禁都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白河见他们都傻了,便叫林海也跑出了韶轩盏。
  白河和林海一出门,发现如意早不见了踪影,林海急道“这个如意不知去向,走了也不知道说一声,我们去哪里寻他?”
  白河道“如意带着那个人,不可能回菊城,天明时梅护法和辛囚咬都会来寻我们,我看,你我还是先回去的好。”
  林海“我不放心如意,不然,你先回去好了,他人生地不熟的。”
  白河“你留下又怎样?这里人这么多你怎么寻他?他的身手比你我强百倍,不会有事的,只是你我今夜不回去,天明了被人家抓到看你怎么交代。”
  林海寻思,道“也是了,我被如意给吓傻了,那也好,你我就先回去吧。”言罢,林海雇了辆马车,跟白河先回了菊城。马车一到菊城附近,白河就借口叫停了马车——常人是不许靠进菊城的。
  二人趁夜,林海先寻棵大树下藏着,白河幻作一条细蛇攀壁上了城墙,进了城,寻一掩蔽小门,开了门,叫林海进来。
  辛囚咬看这一天都不见如意三人的影子,就猜到定是趁碧舟山不在全都偷跑出去了,叫步兵今夜严加防守,一个步兵告诉辛囚咬“城墙上有一细蛇。”辛囚咬猜该是如意等人的小计,便道“不必睬他。”辛囚咬见步兵走后,便在后堂一个僻静地方找个小门,赶走了四个守门的步兵,他则远远躲在一个暗处,须臾,果然看见白河来开门,而后,又把林海引了进来,辛囚咬见没有如意,以为如意在后面,便按兵不动,等了多时,却仍旧不见如意,心里猜到“莫不是如意那小子今晚不回来了?”眼见白河和林海已经走远,辛囚咬从暗处出来,又叫了四个步兵继续把守那小门,他则暗暗跟在了白河和林海身后。
  林海和白河回了舟山府后,二人坐在院子里,灯火半点不燃,虽夜已耗半,但却都毫无睡意。
  林海一番寻思,越想越气,道“如意到底在干些什么?竟然抛下你跟我,和一个全无交情的人不知去向,更何况,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我们都还不知道。”
  白河“愁也无法,现在,也只能期盼如意能赶在师父的前面回来。”
  “开门。”
  白河、林海面面相觑,白河低声道“怎么刚回来就有人敲门?”
  林海“不是梅护法,就是辛囚咬。”
  白河道“我们只装睡觉了,管他是谁,我们不应。”
  “开门!是我,你们师父。”
  林海一听立即吓破了胆,跟白河道“完了完了!这声音是师父的声音,师父提前回来了!”
  白河强镇住自己,细细寻思: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不对!一定不是师父!白河道“莫急!十成有九成是辛囚咬在作祟。不用怕他。”
  白河镇定归镇定,毕竟和林海出去过,还没看住如意,失了个人,到底做贼心虚,一时无法子应对,看着林海急得直转圈,只得叫林海装睡觉。
  林海心里害怕,哪里坐得安稳?白河见他不安分,示意看他的口型“辛囚咬……”
  林海被他这一提醒,忽地想起来了:不错!正是辛囚咬。林海灵机一动,便故意打了个哈欠,走到门口,并不开门,隔着门跟门外人道“辛囚咬!今天我们累了,没空理你,有事改天吧。”
  辛囚咬见他们已经猜出是他,只得在门外答道“你们几个真是大胆!竟敢背着我私自出城,还有人敢不回来!”
  林海道“半夜了你胡说什么,我正睡着你就来敲门,没空理你,回去吧。”
  辛囚咬道“你们走时三人,回来时却变作两人,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我岂容你巧舌争辩!你否认也可,我容得了你你师父可不容你,待你师父回来的时候,看你们还怎么狡辩。”
  “都告诉你我们累了没空跟你聊了,有事明天再说。”林海已无话可说。
  辛囚咬见他油盐不进,寻思:硬闯的话恐怕面子上难过得去,这三个臭小子一天到晚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是惹祸,特别是如意!
  辛囚咬只是心里恨着,嘴上只得道“告诉如意,回来的时候来找我。”
  林海待了一会儿,才敢把门打开,见辛囚咬已经走了,才又把门拴上,并不敢说话了,示意白河回去睡觉。
  六音城。
  如意背着临溪从韶轩盏里飞出,越过几条街后,到一‘合福客栈’跟前,如意便走了进去,因这时已经子时末尾,客栈里面只有小二还点灯趴在柜台上睡觉,如意敲了敲柜台,小二被惊醒,道“客官好!”
  如意把钱袋子从腰上拽下来,撂在柜台上,道“给我两间房,帮我叫一个大夫。”
  小二数数如意的银子,脸上半尴尬半愁色,道“客官,你的银子不够哇!”
  如意道“还缺多少?”
  小二道“要么一间房一个大夫,还能吃顿夜宵,要么,勉勉强强两间房,但是没有大夫没夜宵。”
  如意寻思:反正这夜又要看着她,又要大夫,空要了一见房也没用。便道“那我不要两间房了,大夫给我找好些的,夜宵……热的就行。”
  小二道“好嘞,马上,客官,小的给这就带您上去。”
  小二带着如意寻到了楼上的八号房,小二把钥匙给了如意,又给如意倒了壶热茶,便告诉如意给他寻大夫去。
  如意把临溪放在床上,临溪面色虽很好,但身体已经半僵,手已经冰凉了,如意帮她搓手,如意边给她搓手便寻思:我还真是傻,看她命在旦夕只想到师父能救她,却忘了菊城是不允许人随便进去的,现在弄得她命悬一线,自己也进不得城、回不得家,如意呀如意,你何时变得这么蠢了?
  “客官!客官!大夫小的给您寻来啦!”
  如意闻知是小二的声音,如意寻思临溪有救了,便欣喜得赶紧开门,一见那大夫,却是个风烛残年的老翁,如意欣喜的心思登时凉了半截,却也只得让那老翁看看临溪,那老翁一见临溪,扒开眼睛瞧一瞧,给临溪把一把脉,便摇头道“此人命已休矣,此时恐怕都已经上了望乡台了。”
  如意一惊,跟那老翁道“老先生,您到底会不会看呐?你看她脸色还那么好……”
  老翁道“混账!老夫看了一辈子病,你说老夫会看不会看?此人身体已经十分僵了七分,气若游丝,这已是死人一个了,至于她缘何面色红润,约莫是她脸上脂粉涂抹得多,优伶戏子,我老夫看得多了,赶紧找个地方葬了吧,酷暑难耐,不出明天晚上就会出味儿了。”
  小二一听,赶紧道“客官,小的知道附近哪的棺材又好又便宜……”
  如意气道“滚开!都给我出去!”如意把那老翁和小二都推出了门外,小二道“客官!不是小的不近人情,只是小的也是给老板打工的,万一床上的那位真出味儿了,别的房客闻见了要退房,老板知道了小的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客官您可得担待小的……”
  如意把门拴上,喝道“我管你如何!我房钱交了,要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那个老糊涂老眼昏花,根本就不会看病,我朋友明天就能好好的起来,都给我滚蛋!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