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呆坐了临溪身旁,琢磨着如何才能救她的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可惜,师父有那么多好药,她却偏偏进不得城里。”
  如意烦心,到底该如何救她?
  时进寅时,如意仍旧在屋子里来回地晃,却只见!临溪忽地坐了起来,眼睛使劲眨了眨,将头转向如意看时,如意亦意识到临溪,如意登时又惊又喜,赶紧奔过来,看着她,笑道“你活了?”
  临溪不搭言,只是看着如意。如意兴奋至极,笑道“你怎么会没事的?刚才还来了个老糊涂,他说你已经死了,我不信,我就一直……”
  临溪把身子往里挪挪,面无表情,道“你是?”
  如意收了笑,道“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叫‘席如意’,你叫我‘如意’吧。我昨晚还看你唱戏来着。”
  临溪“席公子。谢你救我。”
  如意看她似乎有不领情的意思,脸上全无笑意,如意心里暗忖:她一个女孩儿家,放着我也是应该的。只道“你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临溪摇头。
  如意心里满是好奇,见她‘死’得蹊跷,‘活’得更蹊跷,又见她这张脸长得不像个普通的凡人,便先起心提防着。如意道“在台上你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有人说你服毒了?”
  临溪道“是我自己服毒的,因为,班主把我卖给了江家的大少爷。”
  如意道“江家大少爷?是谁?”
  临溪“他叫江煜,是六音城里的乡绅。”
  如意忆起,林海曾跟他提过那个江煜,说他是这六音城里最有权的人物,妹妹是衙门的人,父亲曾担任过刺史但死于非命,朝廷亦因此给他父亲追封为五品官,母亲为贞孝夫人,家小业大,现全于江煜一人承担,那江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好事不行,恶事做尽,如意与江煜虽素未谋面,却也早知江煜的臭名。如意道“江煜?似有耳闻。正是因为你不愿去,所以,就服毒了?”
  临溪点头。
  如意“我只是好奇,随意的问问,你莫要见怪——你服毒了,大夫也说你命已休矣,为何还会好?”
  临溪又是不答言。但这回如意看见,她目光闪烁,头明显放低了许多,如意看出,她心虚了。
  如意道“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不会勉强你。你现在还有什么打算吗?”
  临溪“我不知道,天地这么大,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如意寻思:可惜,我家你不能去。如意忽地想起,便道“对了,这里还有夜宵,我下去拿给你。”如意便下楼去给临溪拿夜宵,没往楼下走几步,在楼梯上却被小二给推了回来,如意没好气,道“我夜宵呢?”
  小二急道“客官有话稍候再说吧,现在不是吃夜宵的稍候,衙门的人来搜人了,赶紧回去吧。”
  如意问“衙门?搜什么人?”
  小二“最近城里时常闹鬼,便有许多的神棍、神婆招摇撞骗,客官您待会就在屋里呆着就完事了,关键您屋里还有一位‘走’了的,怎么办呢?”
  如意笑道“这你倒不用害怕,她好着呢。”
  小二一惊“谁好了?”
  如意道“她醒啦,不信你跟我去看看。”
  小二连连推脱,道“我不去我不去……客官我先下去了……”言罢,小二便扶着墙下楼,如意只得回了屋里。
  却说,那小二知事情蹊跷,下了楼便赶紧跟那些衙差道“差爷不好啦!”
  一个衙差道“怎么回事?”
  小二道“楼上八号房有一个女子,我看见的时候明明是个死人,谁知道,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就活了!差爷们快去看看吧!”
  衙差们一听,便赶紧上了楼,一番琢磨,都猜是‘野鬼附身’,悄悄寻至八号房,闻见里面隐隐地似乎有说话之声,好似一男一女,甲衙差低声道“万一里面真是鬼魂,怎么办?”
  乙衙差道“是鬼魂也是奔那男子来的,咱们有大小姐给的护身符,什么也不怕。”
  甲衙差道“那若只是寻常的男女呢?”
  乙衙差道“那更好办了,就告他们个‘捉奸捉双’,一个‘官’字两张嘴,怕他们一介草民不成?”乙衙差言罢,便用脚踢了踢门,道“里面开门,我们乃是六音城的衙差。”
  如意在里面应答“衙差怎的?衙差就不让人家睡觉了不成?”
  甲衙差道“敢不开门?难不成里面是别人之妻与别人之夫?怕捉奸不成?非礼勿视,我们敬你们,你们可要有自知之明。”
  临溪跟如意道“开了门吧,他们的话越说越难听。”
  如意道“好。”如意便开了门,这一开门,只见登时便进来了七八个腰圆邦宽的汉子,身着衙差衣服,那七八个人十来双眼睛只盯着床上的临溪看,如意道“看完了没有?看完了走人。”
  甲衙差跟乙衙差耳语道“这混小子态度如此蛮横,不如我们把他抓回去,叫他尝尝咱们的滋味儿。”
  乙衙差道“来人,这二人极有通奸的嫌疑,给我拿住他们。”
  如意急道“放屁!我们都穿着衣服,如何通奸?”
  乙衙差全然不理,道“抓起来,通通抓起来!”
  临溪被两个壮汉子从床上扯鸡雏一样的扯了下来,如意喝一声“放手!”飞起脚来便朝着那两个扯着临溪的衙差的胸口踹去,如意赶紧拉过临溪从窗户飞出,如意使出腾云术,一连又飞过了好几条街,见已是城东,繁华稀少,贫穷略显之处,如意便和临溪落地,如意笑道“你没事吧?”
  临溪惊异“你是神仙?”
  如意笑道“不是,只是会些雕虫小技。”
  如意和临溪不知前方何处,却也只是走着。如意笑道“你这一身太过招摇些,前面似乎有条细溪,你把脸上洗洗吧。”
  临溪看自己这一身,道“也好。”
  二人行至溪边,临溪把头上的花枝拿下,用溪水把脸上的脂粉洗干净,如意道“你眼角还有。”临溪又洗,如意笑道“还有。”临溪又洗,可惜,偏偏洗不到那里,如意道“我来帮你。”说着如意就要伸手,临溪一伸手,便挡住了如意的手,道“我自己来。”临溪又洗了半天,方才洗得干净。
  如意看她,脸上有妆时艳若桃李,脸上无妆时面如净玉,分明一个跳脱凡尘、不入异径的玉人,如意不觉竟痴痴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是谁?”
  临溪道“安临溪。”
  如意一把攥住临溪的左手,道“我不信,你明明能起死回生,你这容貌也不该是一个普通凡人该有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说实话,我不伤你。”
  临溪欲挣开如意的手,却哪里有他的力气大,只道“公子不是说不勉强我的吗?大丈夫却言而无信。我的样貌,我从小到大就这张脸,你要问,就问我爹我娘去吧。”
  如意“你爹娘是谁?”
  临溪“不知道。”
  如意以为临溪故意耍弄他,气道“你!”如意无法,只得道“我从未有过要害你的意思,不然,我又怎么会救你?”
  临溪“那席公子无故救我,到底意欲何为?”
  如意松开了手,道“我想认识你,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临溪“我不觉得。我与公子素未谋面,何来‘合适’?我安临溪贱人一个,公子还是另觅它芳吧。”临溪言罢,便起身欲走。
  如意问“你去哪里?”
  临溪“与公子无干。”
  如意道“安临溪!我一晚上救你两次,从未要你报答,只想跟你以真心换真情,你却全然置若罔闻,好了说走便走,如此无情无义,你果真铁石心肠不成?你戏台上唱戏时还能为一个男子去死,难道那都是你装的!”
  临溪回头,道“戏子的情义都在台上呢,公子要情义,只消花钱去看戏便了,我安临溪如今已经离了戏台,没了情义,公子何必太执着,谢公子如此看重我,只可惜现在戏散了,我与公子也各归各位吧。”
  如意见她半点没有对自己动情的意思,心里笑道“席如意呀席如意,菊城里有多少好姑娘喜欢你,你却偏偏不理她们,不惜生死跑到这么个地方来自作多情,被人家一番嘲讽也好受了,可笑,着实可笑。”
  如意呆呆地在溪边来回走着,想到今日、明日,还有两天的时间师父才会回来,趁着这个好不容易出城的机会,该好好玩玩,如意见天已大亮了,不远地方有一酒铺子,刚好饿了,便朝着那酒铺子走去。
  酒铺子简陋不堪,只一个酒幌子挂在杨树稍上,靠着杨树建着个布棚子,棚子里放着四张破木头桌子,每张桌子旁围着四条破木头板凳,做饭的是一个破老婆子,背上背着个乳臭味干的孩童,屉屉馒头圆圆滚滚,如意随便找了张空桌子坐下,要了两个馒头,一壶热茶。
  片刻功夫,来往路过的便三三两两进了这铺子里,四张桌子,无一空着。
  如意正嘴里嚼着馒头,却见,不远地方过来一对形色慌张的男女,衣着貌似农家儿女,不过二十来岁,说话功夫,便也到了这酒铺子里,那对男女身上都背着包裹,一进铺子里,见没了单桌,欲跟一对父子拼桌,却不想,那对父子头也不抬,权然不理他俩个,那男女无法,四下瞧看后,见如意一人正坐着,便过来了,那男子问道“朋友,那否拼个桌?”
  如意见这对男女衣着朴素,男子慈眉善目,谈吐斯文,女子楚楚可怜,温婉近人,心里乐意跟他们拼桌,只是不解,为何别人都不与他们拼桌。如意道“请便。”那男女这一坐,如意抬眼瞧见,那蒸馒头的老婆子和这铺子里的八九个人登时眼色便不对了,全都恶狠狠地朝自己这桌盯了过来,如意警惕起来。
  男子道“老板,给我四个馒头,一壶热酒。”
  女子道“别喝酒了。”
  男子道“不碍事,只一壶。”
  老板便是那蒸馒头的破老婆子,她应声从笼屉里拿出四个热馒头,端上桌来,男子跟如意笑道“朋友,你就只两个馒头,若吃不够,就吃我的。”
  如意笑道“够了够了,我本不饿,吃着玩的。”
  男子又礼让道“我这里还有酒,朋友要不要来一杯?”
  如意笑道“你这样劝我,我再不领情,恐怕就太对不起你的好意了。”如意拿起一个杯子,那男子把酒往如意杯子里倒满,如意跟他碰杯,二人一饮而尽,如意笑道“敢问朋友尊姓大名。”
  男子道“免贵姓周。”
  如意见他不说名字,也不深问,只笑道“周兄。”
  男子“不知朋友尊姓。”
  如意笑“席如意。”
  男子笑道“席兄。”
  如意道“周兄这是要去哪里?大清早的就出来了。”
  男子笑,却不答,提起酒壶又给如意满了一杯,“请。”
  如意见他什么也不肯透露,也不好问,只觉得他太不肯交心,如意饮了那杯酒,便也不说话。不知怎的,如意头却有些昏荡,那男子道“这酒里有药!”女子赶紧站起身,欲扶起那男子走时,只见,那蒸馒头的老婆子和旁边的八九个人忽然纷纷不知从哪里变出了把把短刀,均奔这桌上来,如意欲躲时,却见那帮人并不是奔他来的,却是奔那对男女来的,男子已然昏厥,女子欲反击却也无力,如意趴在桌子上眼睛也早睁不开了,只瞧见那帮人手持利刃都奔那男子而去。
  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