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自己的小山村还要坐百里路程的的汽车,杜雪的家离县城也有七十里。车站周围都是一些等客的汽车,不时看到有从车站出来的人就大声呼唤,甚至派个女人过来拉人。
这种小县城的汽车可没什么指望它会规规矩矩停在站里等人,都是上车收钱,然后票价也不统一,看到你像个愣头青就多收你个几块钱。但是有一点是好的,从来不会像那些黑暗的城市里,看到车上没什么人就把你扔在路旁,退给你两快钱叫你自己去坐车。这现象在广东那边很正常,胡非不去广东这个因素很重要。
一男一女聊着天坐上了一辆中巴车,现在临近过年,很多打工在外的人都陆续回来,很快这车上就挤满了一车人。
胡非两人上车的早,位置倒是有一个。车上的众多打工一族回到家乡,登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一个个掏出手机打电话报告自己的坐标,碰到认识的人就是两三句比如今年在那发财的话题,喧闹中带着安宁。
胡非也直了直腰,到家乡了,城市里的太多包袱先放下再说。
车辆开动起来,那个收钱的中年女子开始在车内艰难的走动,见人就问到哪里,然后收钱走人。人大都是有些羞耻感的,胡非回家有一百里路可不会说自己只到七十里路的地方。他很自然的又给杜雪的车费也交了,然后继续和她聊着诸如家乡的天气真好,和用一种看上去忧郁的神情说,啊,家乡,我这个拼搏在外的游子又回到了你的怀抱。
真恶心。不过出门在外的人多少会在心底里留恋着自己的家乡。对于胡非来说,他心里一直在提醒自己家乡的一切都值得让他珍惜。他相信自己在外面过的再苦,回到家里老父母也一定会给自己做一顿温暖的饭菜。然后这样一个信念然他在彷徨无助准备铤而走险的时候冒出来,将躁动的心安抚下去。
杜雪看起来是晕车了,在大巴上可能是心情好,现在坐上这种颠簸的中巴,脸色时红时白,整个人看上去令人难过。
一直观察着她的胡非怎么会没反应,他站起身要售票员拿个袋子过来,然后又打开车窗,冰冷的寒风灌了进来,胡非还未细细感觉这股冷意,后面的人已经大声叫了起来,“把窗户关拢一点,好冷的。”
胡非只得将窗户留了条缝,手里刚接过塑料袋,旁边的杜雪的脸上一阵阵潮红。他赶紧坐下,然后硬着头皮将袋子撑到她面前。
“哇,”杜雪再也支持不住,一垂头就呕吐的出来。一种酸臭味飘了出来,让近在咫尺的胡非头皮发麻。说实话,他其实是一个讲卫生的男人,一般给家里挑完粪就会马上就洗澡,也不喜欢看着家里太过脏乱,比较来说,比一般男人还是勤劳点。
这场呕吐持续的一分钟,这一分钟让胡非觉得太过漫长。这就是追女孩的代价,他心里暗自安慰着自己。他一直没敢去看杜雪,此刻感觉应该差不多了,他抽回一只手从兜里摸出包纸巾,然后下意识的将另一只手也移出杜雪的身前。
完全是不小心的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那袋子隔夜食物,然后他就感觉周围那股酸臭味更加浓烈,加上车身颠簸和车厢里的各种烟味汗味,胡非感觉脑袋嗡地一声,胃内开始翻江倒海。
在这个最后的时刻,他一把将手里的纸巾递给仍旧垂头杜雪,接着再也按捺不住身体的不适,一弯腰,“呕,”今天上午的面条全吐了出来。
胡非整个人弓成一只虾米状,此刻的脑袋一片空白,胃部不停的痉挛着,一下一下,吐出满肚子的苦水,眼泪鼻涕横流。
过的一会,终于感觉舒坦了些,忽然一只手轻柔的在他背上拍打着,一张纸巾递到面前。胡非一把将袋子系好,接过纸巾在脸上嘴角擦了擦,直起腰将袋子从窗户里扔了出去,随后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座位上。
杜雪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抬手将纸巾递还给他,虚弱的笑了笑。两人对视一眼,眼神有些轻松。刚才两人,也算是共过患难了。
胡非擦着脸,嘴里发苦,他没想到自己真会晕车,现在大冬天的,又没带瓶水的习惯。
幸好杜雪有准备,她从随身的粉红色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然后看了眼胡非。
胡非有些意外,他笑了笑接过矿泉水,坦然的灌了两口。这一下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拉近了不少。
胡非靠在椅子上,歪过头看着杜雪,轻声道,“晕车很辛苦的,要不你睡一觉吧,等到了我就叫你。”
杜雪睁眼看了看胡非,嗯了声,又闭上眼睛。
中巴车在这等崎岖的公路上自然是跑不快的,上车下车,见人停车,没有红绿灯开上一百里也要两个多小时。胡非有过晕车的经验,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的人很虚弱,胃里掏空后人需要睡一觉来补充体力,然后最主要的是,醒着的状态下人很容易再次晕车。
胡非其实也累了,昨晚上就没睡什么觉,现在是身心俱疲。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做了段很长时间的梦,那些在末日时候的遭遇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毁灭一切的地震,冲刷着大地冰冷的洪水,到处躺着的失去气息的生命以及苏晓那张惊世的容颜和明日那亘古以来的冰冷气息。
这些刻在心底的记忆,它们,都是那么的真实。
胡非惊醒了过来,他感觉脑袋有些沉重。视线扫了扫窗外,已经快到杜雪的村子了。他侧头,发现杜雪正安静的靠在他身上,略微削瘦的脸蛋,如远黛般的秀眉,长长的睫毛不时抖动一下,温润的嘴唇抿起,居然也有两个酒窝。这样安静的模样,真的好像另一个曾经抱在怀里的人。胡非叹了口气,不是他现在还没有确定过来自己真的重生,而是面对苏晓,他心里总有些负罪感,那样一个美丽的似人间的女子,那个让她自惭形秽的女子,他根本没有勇气在正常的情况下去追求。
爱,或者不爱,同样需要勇气。胡非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是爱上了苏晓,但是现在,他只能将那些一年后的记忆埋藏在心底。一个女人的美丽除了非人的气质,和妖媚的打扮,那种完美的上天搭配的的五官身材其实更重要。
苏晓其实既不狐媚妖娆,也不单纯宁静,甚至她的性格还有些神经质,但是那张精雕细琢的完美脸蛋便是一种先天的赋予,这其实比任何后天培养的一切都够惊心动魄。
单纯的说,便是胡非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一张脸能够如此的完美。
那些雕刻大师绘画大师是不可能能雕绘出如此完美的作品。白玉微瑕,但是真正的完美远远不是微瑕的那种遗憾所能填满的。
胡非叹了口气,轻声唤醒了杜雪,“虽然我很想让你多睡一会,或者就睡到我们那里下车也行,但是我觉得既然刚回来,还是得回家。说不定伯父伯母已经做了一桌子好菜在等你了。”他笑着道,“所以,过一天我再来找你吧。”
这家伙就差没叫出岳父岳母了。杜雪笑了笑,有些微的羞涩,她看着胡非,点点头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胡非起身让杜雪出来,然后叫司机停车。眼见着再也看不到杜雪的身影,他才露出狼的本质,掏出烟嘿嘿的笑了起了,模样非常奸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