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非又梦见了自己在末日的场景,马如龙,苏晓,李一凡,吴语以及叶峰,他们一个个鲜活的出现在他面前,一起吸烟,一起取暖,一起沉默,一起,等死。
毁灭一切的地震,他们坐在废墟上,望着远方的天际,那里是浓的划不开的黑暗。地面忽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一块巨大的石板远远的砸了过来,在他的瞳孔里急速放大。
“啊,不要,苏晓,晓,不要!”胡非大汗淋漓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急剧的喘了几口气,胡非才慢慢的感觉平静了点。他摸出只烟,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几次也点不着火。
他一把将手里的火机甩在地上,在这一刻,他忽然有种迫切的渴望,他想见到苏晓,很想很想。刚刚梦中,石板飞泻而下,那张凄美的容颜和自己亲手掐住她的脖子时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像,淡淡的悲伤,淡淡的,解脱。
楼下传来了母亲不满的喊声,“你在做什么呢,动静这么大?”
胡非忽然自嘲的笑了笑,他摇了摇头,自己想她又怎么样,她真的也会想我么?
下了楼,母亲不满的道,“快点收拾一下,和小雪一起去她们那边拜年。”
杜雪也安静的走了过来,看了胡非一眼,“睡好了吗?”
胡非忽然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他不敢看这个纯净的女子,只是点了点头,“还好。”
杜雪嗯了声,又走近点帮他整理了下衣服,“要是累的话不过去也没事的。”
胡非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惶恐,自己现在是个准女婿,大年初一不过去拜年在农村代表的是单方面悔婚约,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把拉起这个女子通红的手,“我不累,只是让你等这么久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拜年,一般也就是联络下感情的意思,尤其是农村,一年到头基本就是这几天能聚一起,一到时间又是天南地北的到处打工讨生活,哪里能见到人。
大约中午时分,胡非这对新人赶到了杜雪的家里,。杜雪的家也是一栋两层高的楼房,面积颇大,二人赶到的时候房子里已经满满的坐了人。
胡非从母亲那里知道这些人就是杜雪家的亲戚,是请过来陪他这个新女婿喝酒的。他今天又是一套西装,胡子刮的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比较精神,倒也有几分人模狗样的感觉。
他很有教养的面带微笑,一个个问好,递烟。要知道舆论的作用在农村是巨大的,不像城市,一般八卦新闻之类的比较多,农村接触也就是谁家的母猪生崽了,谁家要嫁女娶亲了等等,反正就是没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即便造点谣,也会被很多人传颂。鲁迅先生的那句话,说的人多了,它也就事实。一个谎言,说多了,会连自己也怀疑它的真实性。
胡非可是知道厉害的,所以任由他们对自己评头论足,只是安静的微笑,点头,听那些老一辈向自己炫耀和慨叹自己年少时飞扬的过往时光。
杜雪还有一个哥哥叫杜夏,据说是某个重点大学毕业的角色,现在在上海一家外企做销售,工资万儿八千的。杜夏带了副眼镜,高高瘦瘦,长得很文艺的一个青年,只是眼睛里不时的闪过一道势利和骄傲的眼神让胡非这个装修工人很不舒服。
杜夏的模样和杜雪其实真不是很像,但是看的出来他还是很疼他这个妹妹。杜雪介绍到她哥哥的时候,杜夏很礼貌的站起来和胡非握了握手,然后介绍自己,“我叫杜夏,是小雪的哥哥,我妹妹现在托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
这很正常,只是胡非不太习惯这种带着隐隐威胁和居高临下的语气,毕竟我和你是同辈,用不着第一句话就这么说吧。他微微皱了皱眉,还是一把拉起旁边杜雪的手,很认真的道,“我会照顾好小雪的,请放心。”
杜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胡非已经将手里的烟递了过来,他快速的扫了那两支烟一眼,笑了笑,摇头拦住了胡非的手,“谢谢,我不吸烟。”
胡非笑了笑,他没有捕捉到杜夏眼里的那抹不屑,闻言单纯的笑了笑,将烟收了起来道,“不抽烟挺好的。”
杜夏眼光闪烁了下,似笑非笑的道,“你现在是在哪里发财呢?”
“哦,我是做装修的,”胡非笑了笑,很自然的道。
“装修啊,”杜夏思考了下,“是你做公司吗?”
“没有,没有,要自己开家装修公司都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胡非摇头道,“其实我就是个做工的,嗯,就是在工地上做事。”
“哦,”杜夏一副恍然的神情,“那么,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若是做的好的话,一个月也应该有个两三千吧,”胡非想了想,道,“不过这也不是一个很具体的数字,得看情况。
“就是说也要看行情去了?”杜夏叹了口气,“那么能不能说说你最多一个月挣了多少钱?你有多少存款?有没有打算在城里购房的意思?”
胡非终于觉得这个杜夏的不善了,他看了眼这个知识份子一眼,依然很耐心的道,“我现在没什么钱,有想过在城里居住,不过现在对我来说还是一个奢望。”
“哦——”杜夏长长的哦了声,里面蕴含的失望与不屑很明显,然后不再说话,再不看胡非一眼,往一边径直去了。
胡非冷冷一笑,人,都是势利的。可是先不说他是杜雪的哥哥自己不能得罪,而且自己似乎确实没有一点点和他叫板的资本。
论学历,他这个高中生和重点大学毕业的杜夏没有可比性,论收入,也差了老大一截,即便论长相,胡非也不得不承认杜夏其实真的比自己更让人看上去有气质些。
杜雪显然也很敏感的发现了两人对话的不太正常,轻轻的握了握胡非的手,“其实我哥就那脾气,他说自己是穷怕了,但是其实他人真的挺好的。”
胡非点了点头,他很想说你哥哥看起来真的对我很不满意呢,他的好也只会是对你,你没看他的眼神,不止对我,对整间屋子了的人都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情。这些话,胡非怎么能对杜雪说,他只是笑了笑,示意自己其实没什么。
晚间时分。胡非在饭桌上被人灌的晕晕沉沉的,自然是歇息到了杜雪的家里。在这里,杜雪将贤妻这个词诠释到了极致,不仅给喝醉的胡非端茶送水,而且给疲累的胡非按摩了好一阵,让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胡非简直是掉到了云端,舒服的很想唱一首社会主义好。
在这等周到的服务下,胡非带着有史以来最甜蜜的笑容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