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金源显然为自己刚才的误会感到困扰和愧疚,饱含歉意的目光抬起来看向赵诗雅。赵诗雅不易察觉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这样的自己颇为好笑,于是微微抿了抿嘴,摇着头说:“没什么可对不起的……”
还好金源是个光有肌肉的大傻个,否则这事情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毕竟金源是贺文的兄弟啊,他的话贺文肯定会当真的,那,自己在决定好之前,不就要被贺文处理了吗……这样的几率,实在太大了。以贺文那种冷冷清清的性子看来,尽管他多次伸出援手,但他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感情上麻烦的。
即使你只让我偷偷看着你,那也好啊。赵诗雅心里不由升起几分失落,但她清楚地知道,只要这份暗恋的情愫被贺文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是死路一条。这么高的几率,还值得去冒险么?
赵诗雅思绪翻涌,一声玻璃杯碰撞柜台的清脆声音透过她的耳中,她转了转头,看见那美丽的调酒师女子正在对她微微而笑。那笑容中包含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只有想的多的人才会留意到的含义深重的笑容。
调酒师女子去而复返,一边给他们调酒,一边淡淡笑道:“怎么,误会消除了?”随后目光轻轻扫过赵诗雅,当那女子的眼神与她碰撞到一起的时候,赵诗雅的心立即打了个突,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女人的嗅觉往往比男人要敏锐许多,赵诗雅不肯定自己瞒过了调酒师女子,纵然她似乎没有注意刚澄清误会的一幕,但看到她的眼神,这个柜台前的调酒师好像知道她真正的感情一般,那种笑而不语的姿态,最是让赵诗雅头疼。
只是,不知为何,赵诗雅又明白,她这样笑,就代表她不会将这些话告诉金源。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哦。”女子的眼神仿佛这样诉说着。
赵诗雅多日忧愁的眸子终于有了一分晴朗,释然地朝她回以一笑。两个女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一样,赵诗雅啜了一小口风味独特的蓝色风铃草,酒液温柔地浸入她的喉咙,给她带来一种朦胧的虚幻感。
这个酒吧确实和一般的酒吧不一样,没有喧闹低俗的群众,只有淡淡的,朦胧而又不会影响视觉的美丽灯光。空气里流淌的小提琴音色,宛如诉说着一个又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一样,轻柔地演奏着。面前的鸡尾酒酒精度数低,甜美如幻想,面前礼貌而优雅的调酒师,连看着他们娴熟柔美的动作都是一种享受。若不是被金源这样的男子拉来,也许赵诗雅会很沉迷,或享受这里的气氛。
叔叔完全不懂得这样的地方的好,才会那样拒绝赵诗雅去酒吧,去舞厅等等地方。不过,她确实不该常来这儿。长期接触酒吧这样的地方,会让她不思进取,只一味沉迷在这儿的。
“你知道吗?”调酒师女子柔声说,她的声音将赵诗雅从思考里拉回,“这间酒吧,以前是贺文开的。”
“什……”
赵诗雅惊呆了,零零碎碎的字节从喉咙里迸出来,怎么也无法成型,刚才还活跃不已的思维瞬间顿止,她拿着蓝色风铃草的手指也停在半空当中。
贺文?他不是开冰点店的么?怎么会开酒吧?那样的人,也会开酒吧?赵诗雅的心头瞬间窜过无数疑问,而且都是现在的她解答不了的。无奈之下,赵诗雅将迷惑的视线投向了开始擦玻璃杯的女性调酒师。
“那家伙啊,”调酒师明显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好看的唇形微微挑起来,“他开这家酒吧的时候,我是第一个加入这里的调酒师。明明调酒师大多数要的只是男人,他却认为我的技术十分高超,所以让我加入了这儿。而且,贺文自己也会调酒,当他的手指调出这杯变化莫测的招牌鸡尾酒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而鼓掌赞叹。那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调酒师突然垂下了嘴角,轻声说:“可惜,他最后选择去开冰点店,从而把这里的产业交给了这位……”她朝金源点了点头,“五大三粗的汉子。”
“喂,你这家伙,形容我的词语明显和形容贺文的不一样啊。”金源没好气地说,“还有,别闲聊了。你跟她讲那么多贺文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她不喜欢贺文,来这儿又不是为了撮合这两人的。”
调酒师女子微微笑了笑:“是么?”她看了一眼突然低头的赵诗雅,若有若无的笑意一直隐约浮现在嘴边,转身再去了其他客人那边。
“好了,碍事的人走了。”金源浑然不知自己刚才的话对赵诗雅造成了多大伤害,他只看到赵诗雅微微低头的侧影,又觉得刚才的话太过直率粗鲁,犹豫了一下,决定先抿几口酒再说。
于是,现场落入一片诡异的沉静里。赵诗雅放下蓝色风铃草,看看金源,在她的眼里,这个人虽然没刚开始那样可恶,却也是个会让自己不断伤心的人,此时的金源小口抿着酒的样子十分喜感,这个高大的男子适合充满阳刚气概的大口喝啤酒。金源既然一言不发,赵诗雅就没有开口的必要。
赵诗雅决定寻个借口走开,走总比呆在这不测之地强,再拉长点时间天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她的心情非常不稳定,脸色也有点阴晴不定,又不是职业演员出来的,有这种现象很正常,如果再说多几句话,赵诗雅怕自己会直接发作。
贺文啊,贺文……
那个冷漠的身影,仿佛又辗转在心头,始终不去。
赵诗雅收敛心神,站起身来,刚想说话,然而就在这时,金源抬起头,对赵诗雅以诚恳的语气说:“赵诗雅,我知道你可能很不耐烦,但我恳求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赵诗雅耳根向来软,要不然也不至于弄到这个境地。她咬了咬嘴唇,说:“好吧。那就几句,我不会答应你什么的……”还是默默坐了下来。金源再一犹豫,很快拾回了来找赵诗雅时的直爽明快,认认真真地说:“你,是岳甜芯的好朋友吧?”
好朋友?以前或许是。现在,现在……还能谈上是什么好朋友么?赵诗雅欲言又止,最终轻声的,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金源点了点头,好像直接把她这句浑浊的低音认成了是的答复,干脆利落地把玻璃杯顿到柜台上,说:“岳甜芯也说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才来找你。刚才的误会不好意思,对不住你,我不该胡乱猜测你和在你眼里或许只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上司的私人关系。不过啊,赵诗雅,你既然是岳甜芯的朋友,有些事情,我想拜托你。这件事……恐怕只有你能做。”
赵诗雅没说话。金源的话不断撩动着她敏感的心弦,一说话,她害怕把徘徊在自己的胸膛里的怀疑、忧郁、沉默、灰暗、愧疚全部抖露出来,这些情绪很复杂,几乎组成了在胸臆里的声音的主要音色。赵诗雅头一次对自己感到害怕,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不像想象中那样纯真开朗,如果真的是那样,她绝不会有这么多复杂的情感,焦躁地胶着在一起,不分彼此,无从拉开。
“只有这件事才能让你的好朋友幸福。难道你不想这样吗?”
金源显然以为这句话足够有说服力,但赵诗雅只从他越发越诚恳急切的语气里找到了自己的一份自惭愧秽。她持续着沉默,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裙摆,低头,无法面对那双亮而有神的男人的双眸。
如果可以的话,赵诗雅何尝不是想为好朋友着想?与岳甜芯经历过的那些小小的琐碎的却非常重要的事情,从脑海里一一闪过。这个爽快又脾气好的短发女孩,一度成为她日子里明媚的阳光。从何时开始,这份感情逐渐变质?她从不想做反角,只希望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岳甜芯对金源说赵诗雅是她的好朋友,并被金源深深记住,本身已经证明岳甜芯的朋友并不多,赵诗雅在她眼里是很重要的一个人,赵诗雅却反复地在心里这样想,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子,辜负了岳甜芯纯真的感情……
不不,她的感情难道真的那么纯真么?
赵诗雅啊,你到底在怀疑什么?难道你一个人恶劣,就要把其他所有人想得那样恶劣么?
赵诗雅的心越发越痛苦地纠结在一块,这个女孩一张雪白秀美的小脸没有半点血色,发白的嘴唇紧紧咬着,浑然不知下唇已流下一丝细细的血液,从下颔淌下去,消失在领口。好像有无数蚂蚁侵入噬咬她的心脏,让赵诗雅被蚕食得苦不堪言。
你真是个该死的小人。
赵诗雅的指尖几乎要陷进肉里,突然又平静地松开。金源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赵诗雅,仿佛要从她的眼里找到什么亮亮的东西,能与他一起从事这项让好友幸福的事情。可遗憾的是,洞察力低下的他不懂,赵诗雅这些复杂的情愫,也不明白赵诗雅为什么这么痛苦,只以为她还在怀疑她,而在认真严肃地思考这件事。
怀着一点点疑惑,金源皱了皱眉,暗想,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他自然是没有说错什么的。为朋友着想的人,又怎么可能说错什么。
背对着他们的调酒师女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沉默良久,赵诗雅终究艰涩无比地张开双唇,缓缓说:“抱歉。我……不太懂这些事,帮不上你的忙……我该走了,再见。已经太晚了……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拿起包,往外走去。
“可是她是你的朋友啊!”金源见无法阻止赵诗雅,只能在她背后喊出这么一句,“你如果是她的朋友,不就该为她的幸福着想吗!”
朋友么?赵诗雅苦笑着想,头部好像被重重打了一锤,眼前变得有些眩晕,心中却是无比决绝。也许,自从见到贺文的那一刻起,她们的这朋友的缘分,就已经尽了吧!一向积蓄以来的压力,突如其来地从心底炸开,她忽地不能自已,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不假思索地转过身,将心底浮起的话脱口而出:“都为她的幸福着想,谁来替我的幸福着想?你们对我呼来喝去,谁又考虑过我的感受!”
金源好像被这一向如小白兔般的女孩突如其来的大喊大叫惊呆了,呆在座位上怔怔地看着她。赵诗雅重新转回身,拼命地跑出这间曾经属于贺文的酒吧。
“赵诗雅!”
即使听到叫声,赵诗雅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