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近夏末。微带凉爽与寒意的轻风拂过赵诗雅的身子,稀少的行人在街道上走着,马路上车子疾行,各色灯光闪过暗影。高高的建筑伫立在夜晚之下,显得格外黑暗阴森。
行走在街道上的少女抬头望去,夜空中,闪烁着点点星光,星子一眨一眨,光芒虽美好,却极是微弱。她抱紧双臂,没来由地感到寒冷,脚步轻轻地移着,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自己的公寓下。
一向熟悉的公寓,仿佛也变得陌生起来。她毕竟只是租了这间房间而已。赵诗雅走进房间,躺到床上,摊开四肢,一动也不想动。
这么冷的夜,这么寂寞的夜,纵然有着暖气,又能解决什么?可能因为太累了,刚才那几句话把所有的心情全部宣泄出去,赵诗雅反而不再想动和思考,只是懒懒地在床上闭上眼睛。
盼望明天会更好,也是会更痛苦的吧。在此刻的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希望存在了。
梦。
仿佛是久远而朦胧的梦境,充满不可置信的虚幻感。唯一的不同,应该是白蒙蒙的雾气,稍稍淡了一些。从雾气之间,依稀可看见人影的轮廊。
人影飘飘忽忽,一大一小,一高一矮,高的体态修长,矮的稍显娇小。她的意识一会儿在雾气外漂泊,一会儿进入那矮小的身影里,抬头望着那个修长的身影。
“这是给我的吗?”可是,为什么?她不断地问着这句话,嘴唇动着,轻轻传递出意义相同的话语。因为她太不可置信了。从来没有人,愿意给她这样的东西。
她总是被欺负,总是被人讨厌。怎么会有人,愿意对她表达自己的喜欢呢?
可是,这个人确实在这里。
为什么?
年幼的少女再次问道。在那个人影回答之前,雾气飘远了,赵诗雅睁开眼睛,迷蒙发肿的眸子里,映出了天花板的模样。
总觉得这个梦有些熟悉。赵诗雅想。难道,里面的场景,自己在什么时候见到过吗?明明已经记不清了,却有种怀念的感觉。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赵诗雅一惊,急忙接了手机。叔叔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温和地说:“诗雅啊,抱歉这么早打扰你。最近这几天过的怎样?”
这么早打扰她确实不是叔叔的风格,但赵诗雅已经不想这些东西了,亲人的关怀带给她一丝暖意,是的,不管赵诗雅怎样伤心,背后总有支撑着她,喜欢着她的亲人。想到这里,赵诗雅的心不由振奋了许多,微笑着答道:“叔叔,谢谢关心了,我没事。”
“你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倦意都没有,是不是熬夜了?”叔叔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
赵诗雅却感到心头沉重,连应付叔叔的力气都没有,沉默了一会儿,转开话题:“叔叔,这么早来找我,你有什么事呀?是不是想你的侄女想到连时间都阻碍不了的地步了?”
“呵呵,倒没到这种程度,毕竟只要想看见你这小瓜娃子,什么时候都能找到。”叔叔爽朗地哈哈大笑几声,沉默一下,突然道,“但我确实有一件事啊,诗雅,你知道越兰叔叔么?”
“哦,越兰叔叔啊,记得。怎么了?”越兰叔叔是叔叔的远房亲戚,和叔叔年龄相近,赵诗雅觉得顺口就一直这么叫下来了。印象里,越兰叔叔是个周围总是有着一股淡淡的药草气息,喜欢穿大褂,亲和力很强,爽朗可靠的人,这一点和叔叔也很像,所以他们很合拍,经常一起喝酒。
“噢,这个嘛……叔叔知道可能对你来说有点为难,不过,越兰叔叔想见救了你外甥的那张药方的主人一面。”叔叔犹豫了一下,慢慢说。
愉快的感觉一下子被打破了,赵诗雅默不作声。为什么周围的人总是想把她的注意力扯到贺文身上?她开始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想起越兰叔叔从事的工作,他确实该对贺文感兴趣,那张中药药方救了西药没能救的外甥一命,那么,越兰叔叔知道这件事,又看到那张药方,他是性情中人,想来找贺文就来找贺文,谁也阻止不了他。
但是,赵诗雅害怕贺文会因此感到麻烦。她的事情,三番五次劳烦着这个男子。也许,贺文已经感到厌倦了,店里哪个员工让他这样费心费神?赵诗雅不想去因为这种事情拜托贺文。这确实很对不起叔叔,但她毫无办法。
可是,当听到叔叔电话对面略带着一丝恳求的声音的时候,赵诗雅终究心软了。
“诗雅啊,你不是不知道你越兰叔叔对喜好的痴迷,他出自中医世家,想和这药方的主人见一面,那是你的朋友的话,也好通融一些……总之,顺叔叔一次,好不好?”
“叔叔,你太客气了。”赵诗雅苦笑道,“我怎么会不听叔叔的话呢?只是那个人,我也不确定他能不能答应,他的脾气有点怪,你知道的,这种人脾气都有点怪。”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叔叔和赵诗雅都笑了起来,不同的是,叔叔的笑是发自真心的开怀的笑,赵诗雅是陪同性质的轻轻的笑。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笑声很假,但她知道这可以瞒过叔叔,叔叔总是坚信自己的侄女什么都不会瞒住自己。因为,他们是亲人啊!
可就因为是亲人,有些事情,是没法告诉叔叔的。
“好了,诗雅,不耽误你上班。”叔叔肃了声音,说,“如果你觉得打工累就不用再打工了,叔叔给你打过去的钱也够你的吃穿生活。”
赵诗雅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虽然她知道叔叔看不到:“没关系的,叔叔。”她的心里,终究划过一丝快慰。叔叔还是向着她的,赵诗雅很高兴自己能再次理解这一点。对于现在孤身一人的她来说,没有比亲情更加温暖的存在。
两人再聊了几句,赵诗雅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她发了一阵呆,轻轻捂住心口。
算了,去上班吧。
赵诗雅到店里的时候,仍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已经无意要掩饰自己了,也没有按照平时的模式,即使再伤心也强颜欢笑地和其他人打招呼。这个一开始对她来说虽然很囧但也很愉快的冰点店,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她忧愁的罪魁祸首。
什么人都没有错。那么错的到底是谁?
不用多想,一定是她。
赵诗雅坐在前台,打着冰沙的时候,贺月歪过头来看着她。赵诗雅没时间奉陪贺月的小恶魔心态,反而感觉有点轻松。可贺月没有照常地和她那样打招呼,只是在客人稀少的时候轻轻问了一句:“呐,诗雅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哥哥吵架了吗?”
“不是和他。”赵诗雅简短地回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和他吵架?”
贺月好像没有意思要将赵诗雅的心意告诉她的哥哥,这理所当然。和金源一样,她认为哥哥是喜欢着她的甜心姐姐的。赵诗雅闷闷不乐,带着一种厌倦的心态把一杯又一杯的冰点和甜品送出,很干脆利落,毫无任何错误,属于无懈可击的类型。以往,无论赵诗雅带着怎样好的心态过来工作,总会犯几个低级错误的。
贺月没说话,她好像成了个小哑巴。在沉闷的气氛里,到了午休。
“诗雅,你的眼睛怎么这么肿?”来吃饭的岳甜芯担忧地看着赵诗雅的眼睛,她的眼睛俨然已肿了一圈,贺月刚才肯定也看出来了,但贺月没有说出来。在岳甜芯爽朗的提问下,赵诗雅一瞬间有种委屈的冲动,她咬咬嘴唇,说:“没什么。”然后尽快转身,装作要收拾什么般的样子,到了杂物间中。
在光线昏暗的杂物间里,赵诗雅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孤独。她咬咬牙,想起答应叔叔的事情,心惊胆战的出来,朝店长办公室走去。
贺文坐在电脑前。开了门,就能看见他修长的身影,电脑的蓝光投到他的身上,贺文似乎在为什么而感到困扰,俊秀的眉毛微微蹙起来,即使是这样的表情,也是非常好看的。
“不好意思,店长。”赵诗雅壮着胆子开口说了一句,“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有些事想和你说一下……”
“和工作有关?”贺文的目光片刻没离电脑。
赵诗雅咬咬嘴唇,好像和工作无关。她感到一阵失落,刚想走开,贺文却在她身后道:“你等等。”
随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赵诗雅说:“下班的时候有时间么?”
赵诗雅一瞬间感到无法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地问了一句:“不好意思,您,您说什……么?”
“我说。”贺文皱了皱眉,为她的听不懂话,重复了一句自己的话,“下班以后,有时间么?”
“有,有的。”赵诗雅有点结结巴巴,慌忙又重整了自己的语序,说,“嗯,有的。店长,你有什么事吗?”
贺文淡淡道:“你去工作。下班再说。”
店长真是敬业啊!赵诗雅好久没动过的吐槽小能手开始蠢蠢欲动了。怀着一种仿佛干涸的土地流入一丝清泉一样的心情,她颤抖着嘴唇点点头,转过身去,尽量不发出一丝动静地掩好门。
贺文竟然要向自己约会——赵诗雅靠在门上,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墙壁。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事的进展,就在昨天赵诗雅还觉得自己在这世界上孤独一人,无人可助,可现在却猛然感觉到世界充满了色彩,一种类似于感激的感情充盈在她的心中,贺文的这两句话很简短,也很干脆,却给了她一种枯木逢春一样的勇气。赵诗雅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之前那个刚刚跨入工作的,朝气蓬勃活力充沛的姑娘,而不是为了一份淡淡的单相思感情患得患失的忧愁少女。
“你看起来很高兴呢。”贺月从走廊那边探出头来,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嘴角露出喜悦笑意的赵诗雅。
赵诗雅一惊,把自己从幸福的朦胧感与潜意识的幻想里拔出来,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没有……”然后她飞速转身,再次跑到了杂物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