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队伍沿着地图标明的坐标转过好大一个圈,走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有惊无险的绕过了南郊;他们走进了一座占地广阔的水产市场,继续向北面的郊外走去。
地面上能够清晰的看到车轮碾过的痕迹,轮印带着新鲜的血迹,从城北方向沿着荒草覆盖的公路向北方延伸。
“一定是他们!”走在队伍前方的郑义蹲下身,摸着混着碎叶和泥土的血迹,放在鼻尖嗅了嗅。
周队长竖起手臂,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追过去,问那群混蛋想干什么!”老王怒气冲冲的挥着砍刀。身后一群年轻队员立刻高声附和,吆喝着加快速度追上那群人。
“你们想干什么?胡闹!”周队长板着脸喝止。
“不能去!”郑义扭回头,看着一群年纪和自己相仿的青年人,冷静的说,“不要再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那群人。即使你们能靠双腿追上车轮,也一定会被他们射杀。现在追过去,就是去自杀!”
“怎么可能!他们,他们敢公开杀人?”老王愕然的看着他,一个劲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还有好多女人和孩子在他们那里……”
枪声骤然响起,呼啸的子弹从耳边掠过,几乎要刺破耳膜。一个年轻的女孩惊恐的捂着胸口,看着一股鲜红的血从指缝里涌了出来,绝望的倒在了地上。
“卧倒,快趴下!”周队长扑倒了身旁的巡逻队员,冲身后大喊。
人群炸了窝般四散奔跑。不断有子弹从公路方向射来;不断有人中弹倒地,在空旷的废墟和荒草上翻滚哀嚎。
密集的子弹扫射过来,郑义抱起文文,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几排子弹射入刚刚滚过的地面。
“别乱跑!快找掩体,都趴下!”他大喊着,迅速的翻身跳起,抱着小文文跑到一个废弃的水泥高台下面,一脚踹倒了还在旁边发愣的莫老。
透过水泥台的裂缝望出去,两百米外的公路上坡停着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后架着重机枪。一个刮着光头的护卫队员正站在敞篷的后车厢,扳着开关朝这边疯狂扫射。
“叔叔,我会和爸爸一样睡着吗?”小文文没有哭闹,一动不动的趴在他肩头,用软软的小手搂着他的脖子小声问。
“不会,当然不会。有叔叔保护你呢!”他亲了亲小文文的额头,把小小的身体紧紧地搂在怀里。
枪声不断响起,他背靠着水泥台大喊:“队长,是护卫队的人,那群王八蛋真想杀咱们!上边公路上有辆军车,车上架着重机枪!”
“想办法解决掉,现在逆风,再过一会儿食人魔和豹狼就要顺着血腥味追来了!”周队长蹲在另一头的砖墙后,朝这边大喊。
郑义探出头,一串子弹立刻射了过来,崩起一层飞溅的石屑。“不行啊,火力太猛了!”
一个队员忽然冲出旁边的鱼店,向远处的军车跑去。他只跑出十几步,被密集的子弹射穿了胸膛,浑身冒血的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眼看是活不成了。
射杀者的枪法极准,能用重机枪点射杀人,绝对是一流的射击高手。
狙击点距这边至少有两百米,中间有一百米的空旷地带,没有任何建筑物遮蔽,出现的人都会被当做靶子射杀,简直是一段无法跨越的死亡地带。
倒在地上受伤的人被远处的狙击手逐一点射杀死,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
郑义望着躲在远处墙角里瑟瑟发抖、哭泣的人们,仿佛又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把文文交给缩在身旁的莫老,悄悄脱下外套,猛的抛出了石台,人同时朝另一边的空地窜去。
一梭子弹把飞舞的外衣射得粉碎。他也同时冲出了掩体,向对面的公路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子弹擦着身体飞过,他在废墟间翻滚跳跃,忽然侧翻,忽然闪避跳跃,以不可思议的姿势和速度急速奔跑。转眼之间已经跑出了一百多米。
小腹部忽然一震,身子瞬间失去平衡,栽倒在废墟里。他在地上不断翻滚,子弹贴着后背射入身下的地面,溅起一片激射的泥土和碎石。
他翻滚到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坡下,伸手在肚子上摸了一把,满手的鲜血。子弹不断从头顶飞过。他贴着地平躺在草地上,吃力的拔出短刀。
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要怎样才能跨越这段死亡的陷阱?
废弃的市场里又有人冒出头,两个年轻的队员从掩蔽物后面冲了出来,只跑出了十几米,立刻被射杀在空地上。
在更遥远的城区方向,隐约传来了怪兽的吼叫……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郑义绝望的攥紧短刀,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刀柄,滴落在灰暗的刀锋上。
忽然间,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仿佛与刀融为一体,手里的刀化作身体的一部分,成为触觉的延伸,甚至能够感觉到刀尖刺进泥土时土层分裂崩散的颤动。
他感应到从指尖传来的轻微鸣响,那是极其微妙的感觉,似乎是短刀对他的回应。心底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杀戮欲望,还有不属于他的、模糊而久远的记忆……
他陷入了那奇妙的感应中,单手熟练的紧扣刀柄,猛然翻身跃起,全力掷了出去。短刀划出一道冷冽的灰影,飞向百米外的狙击手。
枪声再次响起,他的肩头溅出两蓬血花,巨大的冲击力把他重重的摔在地上。连串的子弹擦着头皮飞过,钻进了身旁的泥土里。
血不断从肩头和肚子涌出来,他痛苦的缩成一团,躺在冰冷的荒野上;侧过头,远远的望着躲藏在鱼市里的人们,心里默默的念着:“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忽然间,他看到人们欢呼着从废墟的掩体冲了出来,相互搀扶着朝他这边奔跑了过来。
恐怖的枪声却再也没有响起,头顶的公路上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
他扒着地面爬出土堆,透过晃动的野草望去,那辆军车正飞速的向远处逃去,站在上面的狙击手却不见了。
他挣扎着靠着土坡坐了起来,看着两眼放光的周队长跑到身边,在眼前兴奋的大叫:“太厉害了,你怎么做到的,那家伙死了啊!”
“死了!真的死了?”他脑袋一阵眩晕,被几个奔跑来的队员簇拥着抱了起来,小心的抬上了公路。
在军车停靠的路边倒着一具光头男尸,额头中央笔直的插着一只难看的刀柄,灰色的刀身全部嵌进了头颅。
狙击手双眼圆睁,惊恐的瞪着蓝色的天空。在最后咽气的一刻,这个超级杀手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