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罗通先是喝了一小杯牛奶然后推开了书房的窗子,清晨的冷风飘然而进带着清新的气息微微的点在脸上让人顿觉清醒了很多。远处那些不甚清晰的别墅和花园和昨晚梦里故乡的小巷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罗通这才恍然记起自己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那些深藏在故乡小巷里的童年和青春早已是昨日云烟了。
刚刚迈入二十九岁罗通就经常在梦里看到一片荒凉而寂寞的草原,就像一副阴郁画面的背景,那些阴暗的色调令人感觉是那么的压抑和孤独。不知从何时起罗通开始越来越多的回忆以前的许多往事,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想起有些往事罗通总会有一些莫名的伤感,很想找一个曾经一起经历过的朋友聊下天一起追忆往昔的某段时光,但只要一转身罗通就会发现自己原来确实已经孤独很久了,而且自己早已在那片泥泞的草原上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了,在那片植被破损的草原泥路上每走一步脚就会往路的两旁滑去再提脚的时候又会被湿软的泥浆黏住就像灵魂也已经被锁在了这里,行动是那样的蹒跚艰难而心也早被这条路拖得疲惫至极。罗通时常在想这到底是一片什么样的草原呢?为什么在这片泥泞的草原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如同一个孤独的游魂在这里来回飘荡。
自上次那件事情后罗通帮夏长原找了一份工作,在兰若语的劝说下夏长原终于决定要悔过自新从头再来,放下身段到一家公司去做销售,兰若语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整个八月罗通去看了兰若语几次,直到有一次察觉夏长原有些不高兴,罗通才想起自己和兰若语之间是不能走得太近的,这样或许会对她刚刚稳定下来的家庭生活造成影响所以去的次数就少了很多,偶尔也只是电话问候一下。
成都的房地产行业越来越不景气,政府在打压房价,而购房的人也趋于理性,观望者就占据了多数,所以往往是有价无市,但方倩却始终看好这一行,按她的话来说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人她就能将房子卖出去,不过方倩的资产远远达不到独立进行房地产的开发,所以目前还只能以入股的形式进行操作,罗通多少能理解方倩现在的心态但也为自己感到有些悲哀和无奈,看来和一个女强人生活在一起未必就是件好事,在两家小公司进入轨道以后方倩就很少出差了,这对罗通和方倩都是一件好事儿,至少缓和了他们之间在家庭和事业之间所产生的矛盾。星期天的中午方倩在家吃饭并将她的那个得力助手也一并带了过来,方倩曾告诉过罗通这名叫赵海晶的年轻女孩儿是一个非常有背景又有能力的人,方倩不在成都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由赵海晶负责的,是一个让方倩很放心的人,赵海晶之前来过一次但那时候罗通正和方倩闹矛盾只是敷衍了一下就走了。
“一直都听方姐说罗先生你很喜欢看书,上次我来的时候还特意看过你的书房,里面有不少旧书很难找到的那种能看得出来是下了一番功夫收集起的”赵海晶说话的时候眼睛有一种正仔细观察别人的感觉。
“只是喜欢看书所以就收集了一些谈不上下了什么功夫,你也别叫我罗先生听起来怪别扭的,你和方倩关系这么好就叫我罗通或者老罗什么的都行,我也叫你小赵怎么样”罗通笑着说。
“当然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罗哥好了,这样要亲切些”赵海晶说:“罗哥,听说你和方姐在三环有一套房子听说环境装修都挺不错的,我有一个朋友最近想买一套二手房子,你们不住那儿有没有想过把它卖了,我跟方姐说她说要问你才行。”
“哦,我有一个朋友正好现在住在那里,现在家里也不缺钱那套房子所以不打算卖”罗通看了看方倩,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
“哦,是这样的呀,那我只好另外去找房子了,哎现在二手房子虽然多就是不怎么好,新房子又不想买难得装修”赵海晶笑着说。
聊了一会赵海晶称有朋友找她告辞走了,罗通和方倩两人对望着就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兰若语她老公最近怎么样?”方倩问了一句。
“好多了,都上了一个月的班了,也没有再去赌了,只是他们家已经没有什么钱了,所以我就让他们住在哪儿。”
“你不用解释,你这样做我并没有怪你相反这恰好证明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你这样对兰若语已经对得住你们曾经的那段感情了。”
“谢谢你能这样理解我。”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听说你们晚报最近有很大的调动,是吗?”
罗通知道方倩迟早都会知道的,“恩,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那你怎么办?你们晚报有谁不知道和陈总走得最近的就是你了,陈总有没有给你想办法?”
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然后给茶杯添上水,“他前两天打了电话给我,他要调到江苏报业集团,说那边的工作环境很不错问我要不要去。”
“江苏!那你去不去?”
罗通望着方倩笑了笑:“我怎么会去,我们的家在这里,我的很多朋友也在这里,我不想离开你离开成都。”
方倩有些感动拉起罗通的手:“我就知道你不会去的,你还像当年那样一点儿都没变,这些年我很少顾及过你,你有没有埋怨过我?”
罗通将方倩抱进怀里,“确实有些埋怨,所以才希望你以后不要那样卖命工作了,比起工作家才是最重要的,况且我们现在又不缺钱,我们现在得为这个家好好考虑一下了。”
第三个周报社开始了对一些员工的工作调动。罗通是最后被调动的一个人,看来报社上面的人对他的工作调动还是比较谨慎的。从总编助理到编辑部副主任,比起其他人似乎要好过一些,罗通得知自己被调到编辑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日子可能不会那么好过了。
编辑部本来只有一个副主任,但就在上周报社已提拔生活周刊的罗刚为编辑部的副主任,现在再加上罗通的话编辑部已经有了三个副主任了,其情境可想而知。果不其然罗通到编辑部上班后就没有接到一项工作分派,什么事情也不用他管当然他也管不了什么事儿,每天就在办公室里坐着,什么时候上班下班都没有人过问,完全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过了半个月罗通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主动要求给他安排些具体的工作,得到的答复却是需要开会讨论暂时还不会有新的工作安排,虽然对现在出现的这种状况早有心理准备但罗通还是觉得来得也太快了点儿,思来想去罗通一气之下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准备去旅游一趟散散心回来再做以后的打算。
方倩最近忙着要入股一家化妆品公司,所以对旅游完全没有兴趣,张剑在浙江而于飞则正在出差谈合同,马上要结婚的沈涛正忙着装修房子再说以他的资历也不敢请这么长的假而罗通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和自己走得太近,所以罗通只有选择一个人出去,他是先是去上海看了一下雷远和陈雅馨然后便去深圳鲁风那里耍了十多天才回成都。
回来的第二天兰若语给罗通打来电话,支吾了半天才向罗通开口借钱的事儿。原来夏长原觉得老是为别人打工不是一个长远之计况且他们家还欠了不少外债,正好夏长原以前的一个合作伙伴找到他说是有一个很好的项目想和夏长原合伙搞,夏长原觉得可行便开始四处凑集资金,所以兰若语才给罗通打电话。从兰若语的口气罗通估计这个电话是夏长原逼着兰若语打的,罗通感到有些为难但又不愿这样拒绝兰若语便说要先看一下项目或者企划书。趁着还有两三天的假期罗通带上刚回成都的于飞专门去找夏长原和他合伙人,将项目和企化都仔细看了,最后于飞说没有问题罗通才答应借钱给夏长原。
罗通感觉自己在晚报已经成了边缘人物便开始考虑离开晚报,前些时候有一家杂志社已经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现在就等罗通的表态了。十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凉了,罗通在成都生活了几年但依然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每过一天都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八十年代造的闹钟落寞的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运转但无论怎样都永远赶不上那统一的节奏了。
这天早上罗通去花园看兰花的时候突然想将这几盆兰花送给兰若语,希望后者的心情能好些至少要比自己过得好才行。罗通准备下午去报社晃一趟后就给兰若语送去。
从车库里将车开出来时罗通突然不想去上班了,对晚报也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厌恶,想迫不及待的离开那个地方,虽然自己曾经觉得那里是个很好的地方,可是以前认识的人已经有一部分离开另寻出路去了,剩下的大多都不想与之说话了。
也许是突然想到这些事情的缘故罗通的心情变得很糟糕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充斥在心里,将车开出去的时候眼皮和心脏突然跳得很快,车差点撞到旁边的树上,急刹之后罗通大大的喘了几口气才定下神来。车才往前开了一小段,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罗通,我是老朱你快来!你的同学出车祸了!就是住在你们家的那个女的。”
“你说什么!?”罗通的头像是被棒子狠狠的敲了一下。
“你对面的那两口子,就是那个女的,姓兰的那个,你快点来吧!我在医院等你。”
罗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老朱正在医院门口等他,兰若语还在手术室里。罗通问老朱而老朱只知道兰若语是在小区外面的路上被一辆轻型撞倒的,当时他正准备去上班,司机已经被警察带去做笔录了。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谁是家属?”
“我是”罗通颤抖着向前走了两步。
“病人的颈椎和脊椎被撞断了再加上失血过多,所以,准备善后的事情吧,很遗憾,我们已经尽力了。”
罗通一把抓住医生,摇了摇头道:“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医生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一定还有办法的!医生我求求你了!你帮帮忙吧,无论多少钱都可以!”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很遗憾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请节哀。”医生将罗通抓在衣领上的手松开后离开了。罗通站在那里站着好半天才向手术室走去,一个护士正在为兰若语的身体清除血污,另外两个护士正在清理仪器,罗通走到手术台前,轻轻拨开兰若语蓬乱的头发,兰若语的脸很苍白,罗通含着泪咬着嘴伸手去摸兰若语的脸,然后趴在手术台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答应过我你要比我活得更好的,你是骗子,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这不是真的,若语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那个正帮兰若语清理伤口和血污的护士走过来安慰罗通“先生请节哀,您先出去吧,我们还要将死者送到太平间去。”
“送你妈个头,你们都给老子滚出去”罗通蛮横的一把推开护士,那个护士也没有和罗通理会叫上另外两个护士将一些仪器搬出去了,让罗通在里面放声大哭,过了很久那个护士才叫来两个医院的工人将兰若语的尸体抬到太平间里去了。
下午在派出所里罗通看到了那个企图逃跑的肇事司机,一个长相委琐的小胡子。“我操你妈!”罗通走上对着那人的脸上就是一拳,两个警察赶忙过来拉他,罗通大力的将两个警察甩开对着那个小胡子又是一拳,被警察拖住的时候罗通还不停的想用脚踹那个小胡子。
小胡子惊慌的抱着头,“不要打我!你要多少钱,我赔钱就是了。”
“操你妈,老子不缺钱老子要你命!”罗通听了这句话更加暴怒,奋力甩开警察狠狠的往那小胡子的头上踹去,警察又赶忙把他拉住,见罗通情绪很不稳定便将他带到隔壁的办公室里。
进了办公室那个刚才拉住罗通的警察对罗通说:“罗先生你现在的心情我们完全理解但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对肇事者我们会秉公办理,法律也会对他作出公正的判决的,这些是在兰小姐身上发现的,请你在这里签个字。”
罗通签了字以后,从这名警察的手里接过一个白色口袋,口袋里装着一个红色的手机七十多块零钱还有一张纸条,打开纸条看到第一行字时前所未有的怨恨、愤怒和后悔都涌了上来。
若语: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和一个朋友到境外的赌场了。请你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我最后再博一次这一次我一定会赢的,我会很快回来接你和小辉,让你们过上重前的幸福生活的!请相信我!
爱你的长原
“夏长原!你他妈的你这个王八蛋!”罗通用尽力气将纸条撕得粉碎,然后呆滞而无奈的坐在了板凳上脑袋一片空白,最后是怎么走出派出所的也都不知道了。罗通将车开上高速以最快的速度在高速路上飙车,恨不得将什么东西撞得粉碎心里才好受些,眼睛越来越模糊就像整个心和眼睛都被什么挤压着令人感到窒息和绝望。回去的途中罗通感到很无助,给方倩打电话后者的手机也一直关机。
回到秋叶小区罗通才发现兰若语的东西少得可怜,衣柜里也只有四五件像样的衣服,装完一个行李箱的东西后罗通有些无力的坐在地上,这才想起兰若语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几天前通电话时说的,“天气开始转凉了,你要多注意身体”罗通一想到这些心里就痛得不行,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罗通在沙发上不停的抽着烟,抽完一包烟罗通用颤抖的手给兰若语的父母打了一个电话,是兰若语的母亲接的电话。罗通断断续续的把这个噩梦一样的事情讲了出来,后者长久的没有在电话里回音,罗通赶紧在电话里喊着,他怕老人家经受不起这件事的打击,但现在又别无他法,事情已经很残酷的摆在了眼前,过了一阵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哭泣声而且越来越大。七点二十的时候兰若语的父亲给罗通打来电话语气甚是凄伤,大意是说他明天一早赶过来让罗通先在医院料理着。
快到八点的时候罗通在街边的小摊上叫了一碗面,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买好香烛钱纸后罗通便赶去医院,先是到办公室里嘱托医院派人去联系化装师,然后一个人去了太平间。太平间在医院的最底层,由于人心里的缘故这里便成为人们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如果是以前罗通肯定会害怕但今天他却感觉不到有多么的害怕。电梯到了医院的最底层整个太平间的灯光变得很暗,地板上那些一团一团的黑斑就显得更加诡秘了,这里的气氛的确有些不好,罗通一进这里就觉得很不舒服。
白布下的兰若语很安静,罗通默然叹息了一声蹲下身来点燃一对红烛将带来的钱纸一张一张的撕下来点燃,哀默的火光将静谧的房间照亮了些,在昏暗的灯光下光影更加班驳了。“若语,都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借钱给他他就不会去赌,不会去赌就不会有这些事儿了,若语”罗通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那几打钱纸一一撕散,在这这无情的火光中他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火光中的那布满泪水的脸在痛苦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医院让一个老头儿守在这里,估计是为了让来这里的人减少恐惧感,罗通来的时候那老头儿并不在,大概快十点的时候看守的老头儿才回来了,当罗通告诉他要在这里守夜时老头儿很吃惊的道:“在这儿守夜?就你一个人!?”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罗通,觉得罗通不是在开玩笑是认真的时候他咕哝了一句“那好吧,只要你不害怕。”
过了很久,老头儿叫罗通到外面电梯隔壁的一个消防通道那儿坐一下,罗通看到那里摆了一张小床,床的右边有两把靠椅,罗通坐下后老头儿将一个大茶杯递了过来,罗通也感觉有些口渴便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便觉这茶不好味道很差,但还是喝了一小半儿茶水。
“小伙子,上午搬来的是你的什么人?”老头儿见罗通坐着不说话便问到。
“亲人。”
“哦”老头儿微一点头“那你为什么要守在这儿明天早上来就行了,这又不是坐夜。”
“她胆子小,我怕她害怕。”
老头儿又点了点头,这一回他没有再问了。
整个晚上许多往事在罗通的脑海里不断的涌现,很多年前的那个清新朦胧的早晨,他牵着兰若语的手送她回家,一路上嗅着清新的空气,聆听青鸟的脆鸣,那些告别的场景都还依然清晰但有些画面却经完全模糊了,非常残忍的一种模糊,以至于一想到这些就会有窒息的感觉。兰若语此刻就停在旁边但自己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听到她的声音了,一想到这些罗通就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早上罗通回家去收拾东西顺便给方倩打了个电话,心神疲惫的罗通什么话都没有问只是将他现在遇到的事情简单的给方倩说了一下,告诉后者他要亲自回老家送兰若语最后的一程,估计会很久才会回来,挂完电话后罗通坐在沙发上,弓着身子双手掩面一动也不动。
下午快一点钟的时候罗通去车站接兰若语的父亲兰田英和另外的两个亲戚,丧女之痛让老人看上去更加苍老,抓住罗通的手时老人就哭了手也一直打颤,罗通强忍着眼泪安慰着他。医院的太平间里当兰田英看到兰若语尸体时老泪纵横的抱着女儿哭喊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只有亲身遭遇的人才能体会那肝肠寸断悲痛欲绝的凄怆。陪兰田英来的那两个亲戚是兰若语的舅舅和伯父,罗通让他们陪着兰若语的父亲,自己则去将车开来。
回到合江已是晚上的七点二十,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兰家的亲戚们都等在兰家的大门外,车刚一停下兰若语的母亲抱着外孙就走了过来,一看到车上的白布盖着的兰若语就嚎啕大哭起来,罗通和兰田英赶忙去拉着,其他的亲戚们也都纷纷上过来帮忙,这时兰若语的母亲昏了过去,众人又慌忙将她抬到一边又是拍背又是掐仁中穴,好不容易才将兰母扶回家里去。兰若语的儿子小辉一边哭一边拽着兰若语的衣服喊妈妈,罗通哭着抱着这孩子,一边安慰他一边试图扯下他的手好让人将兰若语抬进去。夏小辉的手死死的拽着兰若语的衣服,罗通狠了狠心一把将他的手扯了下来让旁边的人将兰若语抬走。“小辉,好孩子,不要哭了”罗通流着泪抱着他,夏小辉趴在罗通的胸口上紧紧的拽着他的衣服抽泣着不时发出沉闷的嘶叫。
这两三天罗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兰若语父母精神都很差,在兰若语的母亲在灵堂上哭昏了两次,两三天下来两个老人的白头发也多了,坐夜是在第三天的晚上,罗通抱着夏晓辉坐在灵堂的旁边,一起守夜的亲戚和朋友在隔壁的大棚子里打牌熬夜,十二点一过凉风就一阵阵的吹了进来,罗通将大衣披在夏晓煌的身上,又为他把有些散乱的孝帕戴好。
“叔叔,明天妈妈是不是就要走了?”
“恩,你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罗通过了好半天才温和的低声说道。
“叔叔,为什么我爸爸没有回来?”
夏长原的事情罗通只告诉了兰若语的父母,虽然是个小孩子但现在夏晓辉问起这个问题罗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辉,你爸爸有点事儿出差去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夏晓辉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对罗通的回答毫不怀疑,过了一小会就困乏了倒在罗通的怀里睡着了。对面灵堂上兰若语的照片让罗通的内心一阵一阵的痛,兰若语就这样走了,抛下这么多人就走了!罗通到现在都还有些将信将疑,他无数次在心里说:但愿这只是一场噩梦,明天就会回到以前,是呀,但愿是吧!
罗通看着熟睡中的夏晓辉这个此刻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孩子,他是兰若语唯一的血脉。只要一想到他以后在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时所要承受的那些艰辛与痛苦罗通就感到既心酸又心痛,这孩子本不该在这样的年龄接受如此残忍的事实的,可是老天总是那么不公平,无可奈何的事情总是那么多。
天色渐渐有些亮了但仍很阴暗,天气看上去很不好一副随时要下雨的样子。出殡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罗通虽不忍但还是将夏晓辉叫醒。兰若语的一个伯父正指挥着来帮忙和送祭的亲朋将要带的钱纸火烛等东西装上指定的汽车,罗通为夏晓辉洗好脸以后将他带到两位老人面前由他们为这个苦命的孩子整理孝帕并告诉他一路上要注意的规矩和忌讳。
出灵时夏晓辉在灵堂里的棺木前下跪,棺木抬出灵堂时兰若语的父母和亲人都开始痛哭流泪,罗通默默的流着泪水扶起夏晓辉让他转身向前来吊祭的人跪拜致礼,孩子抽泣着跪了下来,众人的哭声更加大了,这些天哭的人很多但在此时的哭声更加让人增添了许多的伤感和痛苦,看着抬上车的棺木又看看跪着的夏晓辉罗通心内的痛苦到了无以复加之境,捂着发痛的心口拉起夏晓辉。
灵车刚刚准备妥当,天空便下起了阴冷的小雨,冰冷的雨滴让空地边上的树木都不停的颤抖着,这种阴郁而沉闷的色调让人的心在这骤然转冷的季节变得无限伤感凄凉。
灵车上罗通抱着夏晓辉,这可怜的孩子一支手抱着他妈妈的遗像另一支小手则拿着引魂幡,旁边的座位上坐着兰若语的父母,两个老人红着眼睛略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的道路,除了鞭炮声和过桥时的召唤声灵车异常的沉默,阴冷的天空里小雨不住的飞扬,那些不断撒出纸钱被这凄冷的雨水打湿后粘在了那泥泞的路上。
下葬用的时间很短,那个阴阳将罗盘仪摆弄了一会就确定了几个让人看不懂的方位,棺木抬起的时候,兰若语的母亲号啕着抱住棺木,罗通和另外两个人赶忙将这位可怜的母亲扶住,这位可怜的母亲这些天来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水了,“外婆,别哭了”夏晓辉流着泪懂事的拿着纸给外婆擦眼泪,兰若语的母亲紧紧的抱着她苦命的外孙,在亲人的泪水中兰若语的棺木被潮湿的泥土掩盖住了,坟整理好以后,罗通呜咽着抱起夏晓辉让他将引魂幡插在湿冷的坟头上。
回合江以后罗通只回过一次家剩下的时间都忙于处理兰若语的后事,这天他特意回去看一下家又回老家去看一下母亲的坟,回来的路上罗通不停的回想以前的事情,母亲走的那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因为生命中的一大部分什么东西都被带走了,而现在兰若语也走了,像似把自己仅剩下的某些东西全部且彻底的带走了,以至于连续几天晚上罗通都梦到自己在那片泥泞而孤寂的草原上艰难的行走着,无论怎么走都看不到边缘,那片草原正在不停的下着雨,茫茫的原野上看不到一个人,就连飞鸟都没有一只,阴郁的天空下草原越来越泥泞,越来越孤寂
罗通回成都的前一天特意去看望兰若语的父母,夏晓辉懂事的为罗通倒好茶,经此痛事两位老人明显憔悴不少,罗通叮嘱两位老人一定要保重身体谈到夏晓辉时两位老人都不停的抹眼泪,不时还痛骂夏长原,罗通一想到夏长原心里既愤怒又后悔,但事到如此也只能嘱咐两位老人不要将夏长原的事告诉夏晓辉,罗通想这孩子的以后路还很长,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很可能背上很重的包袱这不利于他的成长,临走的时候罗通硬塞给了两位老人五万块钱,想想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儿了。
两位老人送罗通出来,院子里一帮小孩子正在一处沙堆上玩积木,夏晓辉则在旁边默然看着让他和这些孩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罗通心里又是一阵疼痛,走到夏晓辉的跟前蹲了下来。
“叔叔,你要走了吗?”
罗通双手搂住夏晓辉的肩膀,“恩,叔叔要走了,叔叔一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的,小辉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以后要多帮外公外婆干家务活儿不要让他们累着了。”
“恩,叔叔你放心,我会做一个乖孩子,帮外公外婆干很多很多的家务活儿的。”
罗通红着眼睛点点头:“恩,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知道的,小辉以后你一定要听外公和外婆的话不要让他们为你操太多的心。”
“叔叔你放心,我会听外公外婆的话,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有出息有本事的人,好好照顾外公外婆,叔叔你回成都后看到我爸爸叫他来看我,我很想他的。”
“恩,叔叔一看到你爸爸就叫他来看你”夏晓辉的话让罗通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铁丝紧紧的勒住了一样很是难受,这是一个更加不幸的孩子,他的母亲太早的离开了他。
临走之时罗通婉言谢绝了几位中学时的同学要来送行的好意,在这个时候送别也只不过是徒添伤感罢了。县城外的那条公路因为道路狭窄且路面情况也比较糟糕所以时常会堵车,即使没有堵车这里也是限速的。罗通将车开得很慢,倒不是因为限速而是有一段记忆曾留在这里,经过加油站前的那段路时罗通想起自己曾经和兰若语有一次散步时来过这里,前面不远处的那个小湖泊还是像以往那样只有那么三五个人在那里悠闲的垂钓,周围有几处低矮的小树和那些颜色暗淡的草丛比以前来的时候显得更加孤独了,罗通将车停到路边望着对面,努力的回想以前来这里时兰若语都对他说了些什么,可惜的是那湖泊居然变得模糊起来,一想到兰若语已经像母亲那样永远的彻底的永远的离开了自己罗通就感到头痛欲裂不得不将双手紧紧的抱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