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七笑道:“其实说来也匪夷气思,那个安化王居心造反,却被人家只带了一百个兵就拿住了,倒像是屠夫按猪一般,拿得轻而易举。”
  蓝勤叹息道:“管七呀管七,你设身处地,也应想得到那仇钺用了多少心机了,怎能说是轻易?这样大手笔,岂是轻易所能做成的?”
  常仲英拍手赞道:“不错,那些事只在外人眼中看来平常,想想那仇钺当时诈作投敌,朝里大臣又能怎么猜想?这样心胸气魄,确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向冲天作了一回“张老爷”,居然役使得官兵都来了,对锦衣卫在京畿的威福总算领教身受,心头倒也好笑,但他一口气踏平王家的房子,也真气销耗太过,点着了二三十个火头之后他就把所有的事撂给官兵了,自己冒充差官挑起的灭门大案,居然袖手抽身到一家农户的稻草堆里睡起大觉来,近半个月来他在深山里奔走,再赶路好几天来来找王定的麻烦,却跟王定连请带哄弄来的吕梁十四义交手一场,然后在附近又找王定又是找商千刀找了十几天,实在早累得不行,身上的三处刀伤他不过在人家的檐下抓了把细沙般的干泥随手撒住,一觉直睡到了第三天的深夜。
  深夜里本也是静静地,向冲天知道不会有人找得到自己,决不会有危险,睡在稻草堆里的时候他故意睡得很沉,农家的劳作说话之声他都没听见一般,只是半夜里居然有夜行人用轻身功夫赶路,本能的,向冲天就张开了眼睛。
  向冲天找的这地方本来离官道就极远,想不到居然还会有夜行人行动,倒真是吃了一惊:“莫非是江湖中人的主意打到这些穷苦百姓头上了,也太混蛋了罢?还是商千刀在这里?”身睡在碎杂的稻草里,再好的功夫只要稍动都会发出声响,向冲天索性动都不动,虽然打主意在这地方的小百姓身上太混帐,但真是那些夜行人把这里杀光烧光了他也未必有心情会去管,纵是火燃延到自己的这里,大不了起身让开就是,但是商千刀却是他千里追踪的强仇大敌,却不能轻易放过,而听了那衣袂带风之声,这人轻功竟然不坏,向冲天更是疑心大起。
  等到那人去得远了,向冲天手一按在草堆倚着的矮土墙上,也是向冲天行事小心,生怕是惊动了商千刀,这才等到了那人离得远了些听不到草的悉悉声,其实他身子动得太快,那堆草不过只是轻轻的响了一阵,纵是有大高手在这里,不是眼见,也定然只当是老鼠罢了。
  向冲天头发上眉毛上衣服上沾满了稻草的枯叶,从草堆里一出来,他就朝那夜行人的去向跟上,这正是五月中,天上云厚,星光月色全无,他身上穿得单薄,夜里冷冷地冷风吹来更觉刮脸如刀,前面那人全然不知后面被跟上了,一路疾奔手也不停地拨开乱草,向冲天却是使发了气性,脚尖点着草叶倒像是御风飞行全无凭借一般,虽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前面那人拨草声音很不小,再也听不到后面的动静了。
  二十六太阳出来了
  远远地一片竹林,那前面的人身形一闪,投入了竹林中,向冲天在这样昏黑的天色里也是到进前才看出有个竹林,想了想,走到竹林边,伸手一扯倒弓下的弯竹,身子已是借力而起,那弯竹却连动都没动。
  向冲天攀着竹子上了四五丈高,到了密叶之间,除非是对方在竹叶里设下了暗桩,否则有了竹叶沙沙地响动掩护,这世上纵是耳目聪明武功绝高的人用心也再休想听出一点声息,向冲天伸手在竹上窜行动作灵巧比之狸猫也不稍逊,全身也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往往一触着竹枝便已贴着让过,也是没有一丁丁一点点的声音发出来。
  无声无息之中,他已是在竹上行出了三十来丈远近,前面从竹叶里才星星点点透出了烛火的光。又向前面行了一段,这才看见那灯光之处一座小小的庐舍,向冲天看得叹了口气,从竹上溜下来:“这里必然不是商千刀的落脚处了,这房子这样工整,必然不是一时间能仓促而就的,商千刀哪有功夫弄这个?”
  向冲天眼见那人不是商千刀,就再也不怕什么了,他生性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叹这口气声音不但并没压低,反倒像是怕人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一样故意大声了些,屋子里的灯立时灭了,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很好,白莲教的顾萍姑在这里,锦衣卫的走狗,你们出来罢!”
  向冲天这才真的是怔住了,几是那女子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黑暗中一柄剑泛着寒光向他剌来,他向旁边一下子就跳开避过。
  向冲天还以为是白莲教的人在外伏着的人,正要想出声解释,却又听得一人长声大笑:“顾教主果然好耳力!”其实那人也不知道来了外人,还以为是自己一伙的人不小心发出的声响,白莲教的这几代教主本来武功就不高,但那一声叹息,却并不用多高明的武功,差不多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见的。虽是心头又怒又气,但行迹一露,掩饰也不必要了,便现了身。
  那人刚想要招呼人上前,却听见有手下人说道:“头儿,有外人插手进来了!”
  那人吃了一惊,向冲天本是打算跟商千刀死斗一声,却实在不想打这一场瞎撞都能撞上的架,但是先前在济南已是救过顾萍姑一次,这时若不管,反倒是成了虎头蛇尾,那暗袭之人头一剑落空也根本就不以为意,直到第二剑剌出刚只一半就像是被山岩隔住了再也推不出去,竟被向冲天伸手硬是握在手里,一抬手之间,牵起那剑格开了一件暗器,那暗器打在剑身上叮地一响,火光闪现,用剑那人才吃了一惊:“乐头儿,点子爪子硬!”
  那头儿却沉住了气:“顾教主,你还请了哪些高手前来帮手助拳,都请出来罢!”
  顾萍姑也是一呆,她这些天一直躲避锦衣卫的追踪,深夜之间猝然遇敌,也把向冲天当作是锦衣卫的人,不想误打误撞,果然锦衣卫的人在无声无息之间已是围住了这里,一出声喝问,锦衣卫的人也以为是自己的人露出了马脚,两下全都是想错了。
  顾萍姑没有出声,向冲天却已是一把抢过了那一把剑,拿了剑尖一头飞快击出,几个锦衣卫的人本来是看了白莲教里派去行剌刘谨的最强高手冷寒风都被内厂轻轻易易地拿下了,只是几顿夹棍过后什么都招了,也就看得白莲教的人极轻,却实在不防竟有这样的高手横插一脚,虽听了说是“点子爪子硬,”却还没有醒悟过来,身上受了剑柄敲击,就像是被鞋匠用的钉锤打了一样,气血内劲陡然一滞,好几个人几是同时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乐头儿也觉出这边动静不对头,忙喝道:“来的是哪路朋友,锦衣卫的同事在这里捉拿白莲教的逆贼,若是不相干,还是请你离开的好,不然大家都不好做!”
  向冲天暗暗地好笑,若是自己武功不济,被他们拿下了,说不定连命也都没了,只是眼下自己武功高倒在其次,又怎的作锦衣卫的“朋友”?最主要怕的是锦衣卫好容易缀上白莲教的人,生怕再让正主儿跑了,怕强欺弱的性气也太叫人看得起火,那乐头儿不说这话还好些,他一说话自己报家门,本来是想要盼得强敌知难而退,纵然不把这些锦衣卫的身手看在眼里,但总要顾忌锦衣卫是皇帝手下亲信的特务,打狗也要瞧瞧主人的面子的,却不想向冲天肚子里头把这几个月疲于奔命都没找着商千刀的怒气全出在锦衣卫的身上,剑柄交在左手,左腕子一翻,一条膀子已是掉在了地上,那受伤的人还没回过神来,旁边一个人已是惊声鬼叫了起来:“刘端着了点子手脚了!”
  也不用他叫,旁边的人也看见了,那个乐头儿忙道:“兄弟们小心了,来的到底是哪一路朋友,通个姓名,千万莫要误会了,在下是点苍乐凌!”
  向冲天在暗中也不暇认人,虽觉得被自己伤残那人武功有些熟识,也只认为武林中路数相同的不少,或许是以前跟自己交手过什么人的同门,却再也想不到会是济南跟自己交手过的刘端被自己砍了一条手去,晕死在地上,恍然:原来是他们,这些人原为的是要捉拿白莲教的人,一路竟也赶到这里来了,倒也是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