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端那天跟他说过几句话,这人也不像是其他人那样的飞扬拨扈,向冲天本没打算要伤他,却不想当时放过,此时在这里两相不见的境地里还是被自己削断手臂,倒也实在无话可说了。
  向冲天心头转念,手上却更是动得飞快,剑光起处,又有几个人非死即残,便倒在了地上,这些人中剑时都是想要出手迫敌,人多势大,大可以攻为守,就全都攻而不守,却哪想得到竟是遇到了这样的绝世高手,伤残的人兀自己发呆,死了的死人就是连死了都没弄清自己怎的竟会被人在自己这么多人密如暴雨繁星的攻势之下还能在自己的要害上剌一剑。
  向冲天忽地觉出一个矮小之人行动之间左手竟似是不便一般,他记不起来刘端倒也罢了,一旦晓得是刘端着了自己的手脚,记起那天沈登引见通名的情形,立时就想出了这人的来历,心头一动,冷笑:“过江龙,别人不认得我倒也罢了,你我相隔得不到半年没见,你怎的就忘了我的!那天你们那么多的人,我到现在还是一下子就认得你出来!”那天他跟锦衣卫的人交手,向冲天剑法开头几招极是生疏,过江龙好几次错过了伤他的好机会,但这人武功狡诈多疑,出手之前往往留了至少四分的余力不肯使出,行事溜滑,天下少见,向冲天对这人当时也是最为提防,记起他来也是应该的。
  过江龙大吃了一惊,想起了什么:“你是反天会问心堂堂主!”
  这话一出,那些锦衣卫的人一个个都吓得呆了,庐中也传出了惊喜之极的声音:“果然是向堂主!”
  向冲天大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又相见了!顾教主,你可好么?”
  乐凌道:“向朋友,锦衣卫的人一向跟你反天会没有瓜葛,向朋友何苦来这里多事?”
  向冲天冷笑:“是么?你们跟我一向没有恩怨么?那倒忘了。真是对不住得很!”
  乐凌亲眼见过过江龙一帮人回京时的惨状,实在想不到竟然会在北直京畿遇上这人,当时真是既吓了大大地一大跳又大大地吃了一大惊:“这帮反贼一向在山东犯事,怎的跑到天子脚下了?”其实这帮反贼在天子脚下闹事也不怎的要紧,但却跟自己作对,而自己拿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一点点应付的法子,总是一件要命的差事了!
  这人却不晓得那些回京的活人为的应付上面作的假伤,其实那些人里头只一两个人死了又活过来外,过江龙左手伤得也不是太轻,其余的五六个人却毫发无伤,硬是叫过江龙拿着剑在自己身上弄出的伤来,回京之后直是看得上面的官差都直是摇头!乐凌当时也看得头皮发麻,眼下却跟向冲天正面对上了,乐凌想要硬着头皮也都硬不起来。
  乐凌喝道:“大家住手!”余人果然全都停了下来,有人拿火折子晃亮了,乐凌一看只片时之间地上倒是倒了一大片的人,眼都直了,但总还是记得分寸,按捺下了心头的火气,对向冲天一抱拳:“既是向朋友插手此事,在下就买你一个面子,我们走!”
  向冲天倒实在想不到这姓乐的竟有这样的果决,眼见不敌连多余的废话都不说,直截了当就要走人,道:“你这样走了,怎么交差?”
  乐凌怒道:“你想怎样?”
  向冲天想了半天才道:“不想怎样,你们走罢!”
  乐凌亲身提剑殿后,防着向冲天,余人抬死扶伤,都走了,那乐凌才一步步倒退着跟着几个亲信的人离开。
  这时那庐舍里头也亮起了灯,一个人打开了窗户:“向堂主,敝教主请你进来一叙!”
  向冲天这才转过头,想了想,拱手道:“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向冲天走进门时,一眼就看到那顾萍姑竟是面色煞白,全无人色,吃了一惊:“顾教主你这是受了伤?”
  那顾萍姑道:“向堂主说的不错,自年前济南一别之后,三月间听说商千刀到了保定府跟王定作对,于是我们也想趁了机会跟王定算一算旧帐,谁知道刚入河北,锦衣卫的从就跟上了,这几个月来苦苦撑持,本教四个香堂堂主全部死了,本教也被刘端那贼的百步神拳所伤,这一个来月伤势总也不好,只得藏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来,不想竟被锦衣卫的人大举合围,若不是向堂主赶到,本教上下定逃不出这场大难,年前在济南本教有眼不识得向堂主,还请见谅!”
  向冲天不好意思地苦笑:“那也只是在下一向作事狗屁不通,藏头漏尾虎头蛇尾,教主有何不对之处呢!”
  顾萍姑道:“向堂主此次及时相救,莫非是得了风声,跟在锦衣卫后面的么?”
  向冲天笑道:“在下也是碰巧到这来的,”当下把自己跟夜行人的事说了一遍,道:“却不晓得那是什么人?”
  顾萍姑旁边一个侍立的黑衣人道:“向堂主原来是被在下搅了好梦么?在下杨炎,本是出去为教主找药的,锦衣卫的眼线极杂,在下只敢夜间行事,只是在下竟然都没有发觉那帮鹰爪孙竟然这么快地就找来还在四下布置好了圈套,实在惭愧。”
  顾萍姑道:“杨炎,你替本座拜谢向堂主数次相救的大恩罢!”
  向冲天一听,两只手就乱摆了起来:“算了算了,在下最不习惯别人跟我客气,我也实在受不了人家跟我客气,杨兄你就不要害在下了,江湖同道相帮本也寻常,日后你们顺手再救我一救,就算是扯直了罢!”
  杨炎刚要曲膝,就被向冲天拉住,他见向冲天实在是不受,只得道:“那么在下大恩不言谢了。”
  向冲天想了想道:“其实要谢你也谢这一次就是了,头次在济南,顾教主不是给了在下钱了么?”
  顾萍姑叹道:“若非向堂主跟锦衣卫的人交手恰巧被小丁看到,本教上下只怕就是死也不知道受了向堂主反天会天大的恩情。”
  向冲天摇手道:“那不算什么的,只是顾教主眼下重伤,在下身上本来有一粒小还阳丹的,却去年给了别人了,实在也是有心无力,只是你们现在若是想要离开河北,人手可够么?你们实在再也不能跟官府硬拼了,要先养回元气才是当务之急!”
  杨炎惨然一笑:“本教数次重创,现在本教弟子总共也只十来人了,只怕想要活着离开河北已经都是此生休想,还说什么重振旗鼓?在下的意思是不如跟官府拼了算了,此时一拼,倒可以捞点本钱回来,若是再中了人家的埋伏,想要拼命都没得拼了!”
  向冲天听得怔住,轻声地道:“你们伤亡竟是这样的惨重么?”向冲天生性再是豁达,一想想曾经一呼百应弄得元朝都大伤元气的白莲教眼下教众竟然叫余下了十几个人,也不觉惨然出神,想了一会,从身上拿出了两块锦衣卫的腰牌,“这是去年初冬时候我们在平原收拾孟贤昭时捡的东西,你们用这个一路设法过关,应该能混得过去,济南那边,那位常侯爷已是跟山东巡抚说好了,王从善绝不管涉江湖人的行动,只要不是弄出人命大案,你们到那里应该能慢慢设法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