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别人拿这大题目来压他,他只怕早就翻脸了,但金陵四杰却是跟一代大侠叶独行过命的交情,放眼江湖,敢把金陵四杰的话当耳边风的人简直连一个都没有,向冲天只觉得嘴里发苦,凄然看着卢家仁,卢家仁伸手拍拍他肩道:“小向,听卢老前辈的,为了天下苍生,这次算是卢老前辈求你了行不行?”
  卢家仁说着就对向冲天跪下了,向冲天惶然地也跪下了扶起卢家仁:“前辈肯把所知的全都告诉弟子,这等关切,弟子岂会不知好歹?弟子一切都听前辈的就是,前辈你快请起来,弟子怎么受得起你老人家的大礼?”他扶起卢家仁,卢家仁顺手也拉起他来,怔怔地瞧着他。
  卢家仁叹了口气:“小向,你活了二十六七岁竟连自己的生身父母和身世来历都一点不知道,心里承受的苦,我也知道的,你放心,这事和你最要好的那位曲姑娘的身世,老夫一定陪你找燕震都问个清楚,给你们一个公道。”
  向冲天发着怔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卢家仁拉着黑追风向临城走去。
  卢家仁一路上又叮嘱道:“小向,你千万也要看在张永回京对付刘谨的面上,要对他尊重些,你也学了我叫他张公公罢。最近跟他说话,他也大是觉得从前错了,性情也不是以往的拨扈张扬。”
  向冲天道:“是,只要这人真心是改过,连前辈你老人家都原谅他了,弟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待会弟子跟他再陪个罪就是了。”
  卢家仁点头,又道:“上前知道张永回京目的的人加上你也不过四个人,其余的人,也许就只那天被我杀掉的那一个人。在外人面前你也不要着了痕迹,被人看出端倪。”
  向冲天也点头,忽地问道:“前辈,若弟子爹妈真是……那弟子怎么办?”
  卢家仁一怔,道:“其实也不必太过多想,事情未必就如你想的那么坏。总之现在想什么都没用,总要等见了燕震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再说罢。现在我们爷两个主要的任务就是保着张永回到北京城去。”
  向冲还想再问什么,却忍住了。
  进了临城,临城大小官员就在张永的行辕里设席接风,张永还在赴宴,卢家仁并没有到宴席上去,只是带着向冲天在房上守护防范。
  直到了半夜,知州的酒宴才罢休,大小官员告辞回去了之后,张永回到后堂,见卢家仁和向冲天两人已是候着,点点头,把卫士都屏退了出去,卢家仁关上了门,道:“张公公,这年青人就是反天会的向冲天。”
  向冲天早得了卢家仁的叮嘱,跪下道:“小人先前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公,还请恕罪!”
  张永笑道:“起来罢。你的名头可响着呢,咱家在宫里都听了大内侍卫说起,想来卢大侠把事情都跟你说了?”
  向冲天本就从不习惯给人下跪,只是拘于卢家仁,听了张永的话也不客气站了起来:“是,卢前辈什么都跟小人说了。”
  卢家仁道:“小向已是答应卢某一路护着公公因京了。”
  张永大笑:“刚才咱家一听说剌客是你,就觉得有意思了,好在有卢大侠在,误会总也可说得清的,不知者不罪,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别人咱家万万信不过,你这孩子,却真是个好孩子,咱家自然相信你。这事现在只有杨御史、咱家、卢大侠和你四人晓得,你可要小心些行事了。”
  向冲天道:“是。”
  张永道:“听说你们一回来就在房上守着,还没吃饭罢,咱家吩咐下去了,叫人弄了些吃的来,你们好好的吃了饭再说。”
  卢家仁道:“是,谢张公公。”
  三十一狗屁还是不通
  燕震生平都从不托大,自从济南听香居看到司空城打死杜奇风时火器的威力之后,就更对这东西提起了十三分的警备,何况他身在重围之中被神机营火器环绕!
  丁浩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死都想不到自己看来全无声息的指挥竟早被燕震发觉,神机营的火枪火铳在阵战之上确是大占上风,而且相距较远,几拨枪手打的打,装弹的装弹,各司其职,动作娴熟,敌兵自然冲不进身来。
  但燕震不但跟这些人最近的相隔不过丈余,身法更是战阵交锋的军兵在梦里过了八辈子再在那作八辈子里做梦也万万不可企及的,先前燕震剑断一枪从墙壁头飘身而下,那时人还能觉得眼花,此时燕震从众人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不过只是被风吹散的轻雾一般,没有半点征兆就再也无迹可寻。
  王恭厂里头还有些兵在看着工匠督造监工的,这些人和外面的几个兵先听了一声火铳响之后就平静了下来,都当是来犯之敌被拾掇下了,也都不以为意,就没有再出来,但隔了没多久,竟是火铳乱响,这才觉得不对头了。
  进门的进门,出来的出来,看清了墙里的情形时,一个个都呆呆地呆、笨笨地笨、傻傻地傻了。
  墙里再没一个活人,而死人里最惹眼的就是神机营武官冯宾满是血洞枪眼弹孔的尸身。
  四十来把火枪全都齐刷刷地被削断了枪头,四十来个神机营军兵喉头都是同样一道锋口,向外还在流血,四十来人喉头的血已是汇集成了血泊。
  凶器找到了,是一把长剑。
  看来是丁浩见势不对想要跃墙逃走,却在跃起丈余高之时被人脱手一剑飞出,剑尖从后脑贯入,从丁浩口里穿出,硬生生钉进一株老树,丁浩死时连声都根本发不出了。当晚工部的人来想要起出那柄剑,直费了半天好大的力气,那剑的剑柄和剑身都分家了,这才把那剑起出来。
  在场众人无不骇然,这样再寻常不过的一把剑,竟利落地斩断了四十多条上好精钢打的铳管枪筒不说,还钉进那老树身中足足两尺深!
  工部尚书还在急得跺脚,又有人来报说是德胜门外一处火药局里被人把火药引燃了,总好在里面的火药早上才被全数运到了王恭厂,剩下得只有十来斤火药,不然几千斤火药烧炸发作,就真是好玩得不好玩,不好玩得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