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2022年,我三十岁了。
常常听人说什么“三十而立”。真到了而立之年的我,却连家也没有立,是不是有点讽刺?
我们几个兄弟里,最风流,最放浪不羁的阿豪,也传来了婚讯。去参加婚礼的时候,阿捷的女儿已经背着小书包,甜甜地喊着我干爹了。浅昂的老婆怀里抱着他的小儿子,还没满一岁的他,有着胖嘟嘟的脸蛋,让人看了就想去捏一把,同样的,他是我的干儿子。
“真是遗憾呢,如果阿捷生的是儿子,你们生的是女儿,你们俩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儿女亲家,哈哈。”我开玩笑道,“现在只能指望阿豪生个女儿了。”
我喝着酒,脸上泛起了红晕,喝着喝着,竟红了眼眶。
佳佳过来捏着我的脸:“干爹,干爹,你怎么哭了呀!羞死了,羞死啦!”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她的脸,笑笑,不说话。兄弟们都沉默,浅昂的老婆看着大家的样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她抱着孩子,问道。
“小美,别问了。”浅昂示意她闭嘴。
我摆摆手,说:“浅昂你这是干嘛呢!有什么不能问的,不就是死了个人么!不就是小沫走了么!有什么不能问的,啊!有什么不能问的!”
“艾宇,艾宇,你喝多了啊!咱别闹了,今天是阿豪结婚的日子,干嘛呢!”阿捷过来扶着我,让我别乱说话。
我靠住他肩膀,转过头对他笑笑。
“对,你说的对。今天是我好兄弟结婚的日子,我高兴,我他妈特别的高兴!”我指着他们两个,说道:“你,你,还有台上的阿豪,我可是给你们仨当了三次伴郎了,什么时候你们几个也来给我当当伴郎啊,哈哈!”
“艾宇,别这样。”浅昂说着。
我端起酒杯,对着他:“浅昂,咱俩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什么也别说,你懂,我懂,大家都懂,干了这杯!”
浅昂端起杯子,和我相碰。
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那天晚上我们没急着散伙,去了当年马诺开的酒吧,酒吧的新主人已经经营了八年。暮县已经陆陆续续开起了好多小酒吧,期间破产的,转手的,络绎不绝,唯独这家酒吧,依旧保持着超高的客源。
我们一行人进去了,店里的格局已经重新布置了,只是整体的风格还是如从前一般。
墙上张贴了马诺的海报,赫然宣传着他是这家酒吧的创始人。
对了,马诺现在已经是个大明星了,这几年的发展势头,大有当年周杰伦席卷中国时的风采,他也算是大器晚成吧。我看着他的海报,心生怨恨。
阿捷和浅昂的老婆都因为要带孩子先回去了,剩下我们五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欣赏着台上的歌手,唱着安静而古老的歌谣。
新婚的嫂子端着酒敬我。
“艾宇,啥时候也该我们喝你的喜酒了啊!”嫂子说道。
“嫂子你别取笑我了,我哪有那样的福气啊。”我苦笑着。
“干嘛老是活在回忆里呢?或许她并不希望你这样。”浅昂说的话,戳痛着我的心。我埋下头,沉默。
是啊,小沫最后那封信,被我看了无数遍。她说希望我能找个照顾好我的女孩,给我幸福,给我快乐。可是,说的轻松,要我怎么做?能照顾好我的女孩多的是,可是她们要怎么带给我幸福,带给我快乐?什么才叫幸福,什么才是快乐?我不懂。我想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上别人,就如你所预言的那样。既然这样,那我又如何才能幸福?
我相信,不会再有人如你一般,激起我最大振幅的心跳,不会再让我如此轰轰烈烈,奋不顾身地去爱了。你一个人,就夺走了我对爱情所有的激情,小沫,我在等你,你知道吗?
“艾宇,试着重新走出来吧!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浅昂的话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我默默看着台上的歌者,和她身旁那架钢琴,那架被小沫演奏过的钢琴。
放年假的时候,我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了家,开门爸妈红光满面地上来接住了我的东西,然后把我往里面拽。我正纳闷时,看到了沙发上坐着个女孩儿,一头直发垂肩,安静地看着我,摆摆手和我打招呼。
妈把我推上前,我不解地问道:“妈,您这是?”
我妈忙笑道:“我给你介绍介绍啊,这是你张阿姨的女儿,现在也在成都上班呢!就是小雪啊,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啊!”
我纳闷着,问道:“小时候?小雪?我们什么时候一起玩过?”
妈摆摆手:“不记得就算了,无所谓,现在认识了吧,今天人家在这儿吃饭,你陪人家聊聊。”说完,我妈就去了厨房,美其名曰帮我爸的忙。
我坐在客厅,尴尬地笑着。
她倒是先开口了。
“听说你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创意总监,挺不错嘛。”
“没什么,运气而已。”我礼貌性的回到。
“听阿姨说,你还没有女朋友?这么优秀,追你的人肯定不少吧。”她笑着。
“哪有什么优秀不优秀的。”我陪笑到。
她见我没什么谈话的性质,也不再追问,我们俩就无聊地看着电视,偶尔寒暄一两句工作上的事情。
我知道这是我妈安排的所谓的相亲。
吃饭的时候,我嘛不停地让我给小雪夹菜,小雪不好意思地说:“阿姨,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我妈白了我一眼,我没有理她,自顾自的吃着。她只好笑着给小学夹菜,缓解着尴尬,爸在一旁给我倒酒:“咱爷俩喝两杯。”
晚上我妈让我送小雪回家,出于礼貌我还是答应了。
她坐在我的副驾驶上,看我安静地开着车。最终她还是试探性地问道:“艾宇,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点点头。
“哦。这样啊。伯母还说你没女朋友,我以为是你眼光苛刻呢,呵呵。”她笑笑,一脸淡雅。我们穿行在夜色中,暮县的街道已经变得我不认识,没有记忆中安逸的静谧和和谐,多了的灯红酒绿,世俗的浮华开始侵蚀着我心中的圣地。
车停在她家楼下,她打开车门,给我道别。
我摇下车窗,说:“小雪,不好意思。你是个好女孩儿。”
她提着包,笑笑:“没事儿的,艾宇哥。我看得出来的,你一定好喜欢好喜欢那个女孩儿,我是学心理学的哦。我看得懂你的眼神,有很多的故事,我不曾参与,所以没资格询问,祝你幸福吧!”说完,她转身上楼,我开始倒车,往回走。
回到家,我妈一把把我抓进了房间里。
“妈,你干嘛。这么大了还把我当个孩子一样地拉扯。”我理了理衣服,抱怨道。
“大?你有多大,翅膀硬了?告诉你,不管你多大,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妈说道,“干什么?你好辈子是不打算结婚了是吧,不打算让我和你爸抱孙子了是吧!啊!那个姓夏的姑娘走了多少你了,你还念叨着呢!你干什么呢!混了头了吧!”
我默默承受着我妈的责备,不说话。
她看我这样,没有办法,只有不住地叹气,说道:“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假期结束后回到公司,董事长给了我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合作公司现在要在公司招聘一位员工到他们的公司去培训,如果表现好,就直接录用,不用回来了。那是家外企,而所在地,对我来说,是个绝大的诱惑——爱尔兰。
临走前,我和兄弟们来到酒吧聚了聚。我告诉他们自己这一去恐怕都不会回来了,麻烦他们多去看看我爸妈,多照顾照顾着。
阿捷骂我不孝,没良心,却还是红着眼眶拥抱了我。
“阿豪,嫂子,你们俩要努力啊,我还等着做第三次干爹呢!一定要生个女儿啊,以后让她嫁给我干儿子,哈哈!”我笑道,嫂子红着脸不好意思,阿豪起来想要扁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喝酒,于是那一个晚上,没有人想要回家,大家都提着酒,聊着从前,想着以后。他们问我几号的飞机,我没告诉他们,我不想他们来送,我怕我会哭。虽然已经穿着西装,一幅成熟的模样,可是内心却还是水一样的柔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这是浅昂对我的评价,不可否认,从小到大,他最懂我。
我告诉父母自己被公司派遣出国深造,他们一听都为我高兴。看着他们的笑脸,我充满了罪恶感。我向他们说了一个谎,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或许一年,或许几年,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原谅我的不孝,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同时也是小沫的心愿。
飞机带离我离开了这个古老的国度,我穿着很久很久以前小沫给我的西装,带着几本笔记本,离开了这儿,走之前,我去她的墓前送上了她最喜欢的花,然后告诉她,我要去爱尔兰了,问她要不要跟着我一起走。
我知道,她一定在我身边,陪着我,去了她梦想的国度,对吧,小沫。
我望望机舱外大片大片的云朵。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等你回来。
尾声
我坐在都柏林最大的咖啡馆里,细细品尝着这里昂贵的咖啡。大街上是来往的人群,露着友善的笑容。没有嘈杂的叫卖声,没有拥挤的交通,没有挤公交时的翻脸不认人,这里很祥和。
都柏林,爱尔兰的首都。我呆了已经近五年,这个信仰天主教的国度,给了我一种安心的感觉,我在这里专心的工作,却还是少了什么。
小沫,我好想你。
你曾经告诉我,因为你父母的事,对你产生的阴影,让你不再相信婚姻,不再相信爱情。你说,你想来爱尔兰,因为这里是个不准离婚的国度,这里可以给你安全感,现在我来了,你看得到吗?
我已经五年没有回暮县了,五年没有来看过你了,不知道你的墓碑有没有打扫干净,不知道你的墓前,放着的鲜花有没有枯萎。那天我上网,看见阿豪抱着她女儿,一派得意洋洋的样子。我突然好想念他们。时常在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我们迷迷蒙蒙回到了当年的懵懂。
我记得那年阿捷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我记得那年浅昂还抱着足球整天和我疯,我记得那年的阿豪喜欢逗女孩子开心,上课时总是呼呼大睡。我记得那年我们都是不谙世事的男孩,以为未来会是理所当然的遥远。可是现在,他们都已为人父,有着自己的家庭和责任,为了生活而奔波而打拼。
而我呢?呵呵。
爸妈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总说等我这边安定了,我就回去接他们,但好像,我这边一直没有安定一样。我承认我是个不孝子,除了每个月汇给他们的大把的钱,我什么也做不了。听浅昂说,每次去看我爸妈的时候,我妈总是握着他的手说:“小昂啊,你知不知道艾宇啥时候回来呀?你得催催她快点成个家啊!你看你们都有孩子了,我和他爸也想抱抱孙子啊。”
每每想到这样的情景,我都忍不住的潸然泪下。
我觉得结婚对于我来说,好遥远,遥远到似乎永远都不可企及,心死了要怎样去爱,不爱了要怎样去开始一段婚姻?
小沫,也许你又要说我自恋了。不过还真要告诉你,这边有不少的外国女孩子追求我,她们都很开放,比中国女孩开放,她喜欢你,就会大胆地追你,她们不知道什么含蓄和矜持,在她们的观念里,喜欢就要去争取。
可是我都拒绝了她们。有几个女孩放弃了,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但有一个叫塔瓦娜的女孩儿,有着一股子倔强劲,说什么不追到我誓不罢休,这辈子非我不嫁之类的话语。
那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当初的安琪,和当初的自己。
只是我现在明白,那些只不过是年少时的一腔热血,自以为是地以为不管怎样也能一辈子追逐着不放手。后来才知道,真正的爱情经得起细水长流的等待,经得起风平浪静的平淡。
你已经走了十三年,中国的生肖都轮回了一遍,你却还是没有回来。小沫,真的要让我等你到老,你才肯嫁给我么?呵呵。
对了,安琪,就是我初中同桌那个女孩子,你可能不认识她,但我想这个人一定要告诉你。当年你所有的不幸,基本上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她很喜欢我,喜欢到癫狂。很早之前我就揭穿了她,但我隐瞒着一直没有告诉你。很多年已经没有了她的音讯,也没有再在暮县看见过她的出现。巧的是我在从成都飞往都柏林的航班上,客机里的杂志上,我看见了她,是在封面,好像已经成为了小有名气的模特。
画面上的她美好如天使一般的笑着,如她的名字,安琪。
但是我知道,她曾经做过的种种,我这辈子也无法原谅,说不定,说不定没有那些事,我们现在也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吧。你说是么,小沫,你会原谅她么?反正我不会。
时间真是过得快呢!想想我已经到了三十五岁的年龄,记得以前常常感动于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感动于杨过在世间痴情不改地等待的那一十六年。小时候老爱将电视剧里的人物和自己对号入座,现在长大了发现,原来那些事,自己也可以做得到,现在已经是十三年,是不是还有三年,你就回来了?
小沫,你会回来的吧!
那天我去了海边,这里的大海和海南不一样。平静,深邃。
我一个人待到了黄昏,吹着和煦的海风,听着海鸥的悲鸣。天将黑未黑的时候,我坐在礁石上,风吹得我忧愁。
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人生轨迹,悠悠岁月里绽放的华彩,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定义。我不知道当初的我遇上当初的你是对还是错,只是我觉得,既然爱了,就管不了对错了。曾经在等你从西藏回来的日子里,写下过“你若未嫁,我若未娶,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这样的文章,我说,若命运的年轮不会有尽头,那时光的洪流会不会将一切冲透?如果你往左,我往右,当我们都走过半个地球,会不会,在忧伤的墨尔本碰头?
现在不会了,我会在爱尔兰等你,等着你老去。
等着你老去了嫁给我,等着你携一脸微笑重新回到我的身边,然后如你当初回来时那样,叹一句:“好久不见。”
会不会有这么一天,我和你重新回到暮县,手牵手接受大家的祝福,我为你郑重的带上戒指,你认真的说着:YES,IDO!
听他们说,这个世界存在着平行时空,或许在那个时空里,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你说,对吧,夏小沫。
请记得,曾有一个人,爱你如生命。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