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季,点燃一盏心灵的灯火,从孤独中走开,找到那归途中美丽的风景。
——题记
时光荏苒,看惯流年的春花秋月,回眸岁月留下的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在尘世烟火的渲染下,谁的心能永不疲惫?谁的故事里能没有伤痛?走过那些冷暖交织的岁月,仍对生活有很多美好的期待。寒冷的日子里我期待能伸手握住一份融融的暖,风雨中我期待那一条美丽的彩虹寂。寞的时候我期待花瓣雨飘落的浪漫,伤心的时候我期待爱能在心底流淌。在生命的牵绊中聆听花开的声音,将伤痛化作清风一缕,轻盈一段过往。
生活在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沿着不同的轨迹在走向死亡,而许许多多的轨迹是默默无闻的,或者缺乏文字的记载,或者缺乏缺乏打动人心的情感流露,这些平凡的生活轨迹在历史长河中如同小沙一样被埋进淤泥。有许多事情渐渐被遗忘,很多故事渐渐远去。或者被记忆唤醒。
当破旧的公车颠簸着我疲乏的身躯,静静听着耳边空气因为速度差异而产生的气流声,才缓缓把自己浸淫在回忆的遐想中,想起那令人不堪的忧郁。
咬咬牙,径直走向校门,校门越来越近了。
校门越来越近,对,它越来越近了,回忆中就这么回事,无论是朝向那个方向,只要我跨一步,它就离我近了一步,不知道是它在走向我,还是我在走向它。它一直在以某种方式向我接近,我好几次都决心把它忘掉,并一厢情愿地以为:时间久了,记忆就如同校门上的朱红一样慢慢淡褪,但是当它淡腿了浮夸的朱红后,取而代之的是忧郁的灰色,时间越久,越是显得清晰。它就像一个标识性的符号,幽灵一般印在脑海里,时刻敲打我的脑袋。记忆之门也随之打开。
校门上方赫然写着“南开中学”,字写的奇形怪状,俨然魏碑与行书杂交产生的畸形儿。代替门卫站在门口的一个硕大的垃圾桶让人避之不及。信步走进校园,迎面而来的是个直径约8米的花坛,哦,苏染想它本意是个花坛,只是因为缺少管理,里面天生天养的杂物们便肆无忌惮的长起来,根本看不见花的踪影。由于那些茂盛的杂物们长成了一片,绿的可爱,也算得上整齐,就免于了“除草剂”的酷刑,成为了一爿独特风景。绕过花坛,就看见挂在行政大楼墙上的高考倒计时牌,上面写的是“2”,鲜红醒目,甚是具有警醒作用。剩下的东西都就是钢筋水泥林立的教学楼、宿舍楼、行政楼等等。
哦!差点忘了,正对一教的一排杨柳正长得嗡嗡郁郁,柔顺的枝条在微风中飘舞,犹如绅士一般,这是唯一让我感觉清新的地方。
按照指示,我顺利到达新生二班的报名地点——一间宽敞而简陋的大厅,大概有好几个班的老师的在那里共同办公,龙色混杂,忙的不亦乐乎。迎面走来一个肥头大耳的学生,他的脸圆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活脱脱一个被吹胀的气球,透过窗户的一缕阳光扫过他的面庞,闪出黄油一般的光影。初来咋到我便有诸多惊讶,此面相实为怪哉,亦列为惊奇之一。
“你好,请问你是高一二班的新生吗?”肥肥发话了,两片薄薄的嘴唇像气球的开的缝一样,因为气流的冲击而一开一合,甚是有趣。不过他的圆脸却不因此而瘪下去。仍鼓得像个青蛙。
“唔,是的。”我答道。
“哦,我叫李江,暂任代班长,老师刚刚出去了,我来给你办入学手续。跟我来。”
“你是农村来的吧。”
“是的,我叫张墨。”
“哦,农村来的,像你这样的幸运儿不多吧。”肥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摇摇晃晃的在前面带路,像个坦克,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血路”,我也只管跟了过去。
手续很简单,正像中国其它的手续程序一样,完成交钱这个至关重要的步骤就万事OK.
办完手续,我就躲在自己的行礼堆里看《挪威的森林》。抛开那些龙蛇混杂的吵闹声,躲进自己的世界,和村上一起穿梭在感情的森林里。
“唔……《挪威的森林》。好书啊!不过现在还看的人很少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凑过来。
“恩……是的。”我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该说什么好,只能含含糊糊的敷衍
“兴之所至,我便习惯性地从书架抽出《了不起的盖茨比》,信手翻开一页,读上一段,一次都没有令我失望过,没有一页使人兴味索然,何等妙不可言的作品。林少华版的《挪威的森林》。”
“你能背下来?”我惊讶的问道。
“恩,一点点了,我喜欢的段落我都能记下来。”
我不禁好奇地打量起眼前这位才女,又是一阵惊异。好美的女孩!美丽的女生我见过不少,可我从来没有见到如此和谐而浑然一体的美,说美,倒不如说是一种气质,朴素典雅、出尘脱俗而摄人心魄的气质。一身朴素的学生装掩饰不住丝丝的贵气,齐肩的短发乌黑亮丽,圆圆而小巧的耳垂在浓密的秀发下若隐若现,整个面庞白皙而纯净,纯净的像碧蓝的天空,五官长得大气而不失精致,鼻子眼睛嘴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我不禁感慨起造物主的神奇——这绝对是他有意为之而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此刻他大概正在为我的惊讶而得意笑吧。她优雅地转过头,眸子向我一瞥,眸子清澈而透明,闪着傲人的光芒,嘴角微微翘起,想说什么来着,突然远处的肥肥喊道:“张娴,快过来,带这几个同学去医务室体检。我这里忙不过来。”
“好的!”才女应道,即使洪亮的声音也充满美感,然后她就飘然而逝,唯留下一阵清风的轨迹碾过面庞,还带着女人的香味。她是飘着离开的,我认为是这样的,但凡仙女都应该以飘的方式离开。
我呆呆的望着她的滑行的路线,莫名对自己摇摇头,叹息一声。她突然停住了,转过身,定定地注视着我,“扑哧”一声笑了,说:“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张娴,你呢?”
“张墨。”
“哦,张墨。”她若有所思的顿了顿,说:“布谷鸟同学,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声音抑扬顿挫,富于乐感,像支欢快的乐曲的,如果她愿意,我想我可以这一个下午都听着她为我背诵《挪威的森林》里的精彩段落。
我向她笑了笑,表示默许,她的笑容也洋溢开来,蔓延了整个面部。这么美妙而真诚的笑容在世界上是不多见,我保证。
她消失在人群,我脸上的笑容还保持着惯性,久久不能平复。
新生集合完毕,经班主任一番运筹帷幄的安排后便解散了。城里的孩子回自个家,而我们一帮乡下的孩子就拖着行李风风火火地按指示走向男生宿舍搂,土里土气的,一路叫嚷着,简直一群下山打家劫舍的喽啰。农村孩子就这样,坦率而真诚,三言两语,便勾肩搭背成了结拜兄弟,生死之交。
从管理员那里拿到钥匙后我们8个犯难了,寝室四人一间,谁跟谁一间呢?抽签决定过于简洁,划拳落入俗套,猜谜又太平淡无奇,而掰手腕又缺乏创意,至于效仿刘关张爬树决定次序到不失为一个好注意,只是环顾方圆几十米没有几棵拿的出手的树,于是我们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个好办法:一人买了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半小时之后,躲到墙角,一起尿尿,尿的高的前四位一组,并享有选择寝室的优先权。最后结果是:我、赵浩、李磊、邹景成了室友,是尿的低的那组,而他们尿的高的一组带着一身的尿骚味欢天喜地闯进他们中意的寝室。
我们这帮乡下的兄弟很团结,有时就连袜子也是一起享用的,大家都很努力,都有一个很大的目标,虽然不如地下党解放全中国那么伟大,但也算得上纯洁。我们的目标是名牌大学,自上高中开始,每天都会被灌输努力,努力,再努力,上名牌大学的欲望比性欲还强,成为我们的第一本能。
接下来的一周是军训,在学校里面进行,只训练白天。而那一周的太阳出奇的毒辣,仿佛是专门憋足了劲,等我们在操场曝光的时候,它再耀武扬威,生怕我们轻视它的存在。
军训的日子单调而乏味,每天做的事情都显得那么缺乏创造力,不过是顶着热辣的太阳,忍着教官杀猪般的口令,立正,稍息,左转,右转,齐步走。不过越是简单的事情,越是难做,我不是说难以做到那些动作,而是难以做到对枯燥乏味的忍受,以及行动上一致和整齐,要做到这些就要求青年学子们摒弃性格中特立独行的那部分,好动与个性是现代青年的标石,所以要我们做到这些是难上价难,所以直到教官走的时候在感慨道:“哎,还是教不整齐。”他不知道我们思想和步伐一样凌乱。如果他所想要得到的整齐,只有等我们一致被高考打磨成准大学生后才会发生。
对苏染来说,这样的日子是可有可无的。顶多就是在有空的时候抱着《挪威的森林》依在杨柳树下,与村上窃窃私语。要不然就是在训练的时候走走神,偷偷看几眼那个美女——张娴。
在她身上我显然发现了祖先们的错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才貌不可双全。她不但正步踏得好,军姿站得正,转身转的得美,军纪拳也打得漂亮,教官经常叫她出来做示范,当教官这样喊道:“看见没有,这样才对,这样才对。”男同胞们就吊着半米长的口水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惬意地欣赏着眼前的美女,还一边忍受着旁边女同胞们鄙夷的眼神。呆板的迷彩装显然不能遮掩这位美女的气质,挺拔的身材,俊秀的脸庞,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军中之花!
不过更令我惊讶的是她居然会日文版的《挪威的森林》。
大概是军训结束的前两天吧。我照例躲到柳树下与《挪威的森林》幽会。由于刚开学的几天我都这样独自一个去那里读书,所以很多同学就认定我是个学习的狂热份子,属于性格古怪的孤僻分子,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读书,小说是例外,而村上的小说又是例外中的例外。我懒得向他们解释,也乐于受到这样的礼遇,毕竟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在柳树下读上一段《挪威的森林》是何等美妙的事情。每次捧上书读上一段,在读的过程中被一种东西裹得严严实实,雷光电闪般地击打我的感官,读完后如同被感情的潮水冲刷过的虚脱,疲惫不堪。合上眼再回头想想刚才读过什么,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什么都没有了,宛如黑洞一般把我的感觉都掏空吸收进了书里,所以我不得不再回到书里找回那种失落的感觉,当我觉得找到那种感觉的时候,我的另一种感觉甚至更多的感觉又被吸走了,在反复的寻找与失落的过程中,我迷失在村上文字森林里。我在这个森林里自得其乐。
当我正迷失在森林的时候,娴凑了过来:“布谷鸟同学,打扰你了吗?”
我受宠若惊,一时不知所措,脸微微开始发烫,竟忘了说“不”
“哦,看来是我扰了你的雅兴。”语气略带歉意
“不,没有……怎么可能……求之不得。”我语无伦次地答道,脸烫的厉害,汗珠不争气的从额头上渗出
“扑哧”,娴笑了,“你害羞”
“哦,不是的,只是看见美女,心里难免紧张。”我稍微镇静,居然把“美女”这个足以入选当年“十大最佳”的时髦词汇用来赞美她了,熟悉我的人都知晓我秉性纯良、诚实过人,通常我是不会轻易叫某个女子是“美女”的,如果哪个女生在我口中曾被称为“美女,其性质等同于皇帝御笔钦点的状元,不当选亚姐也要当个港姐,如果张娴知道这一点,她应该会感激涕零的。不过把她称为”美女“绝非言过其实。
“恩。”她轻描淡写地答道,看来她对“美女”这个词并不十分敏感,但也非无动于衷,她嘴角微微翘起,继续幻化出一个勾魂的微笑,“你真有趣。”
天啦!她居然说我“有趣”,这无异于说政客都是坚守原则的,医生都是济世为怀的,生意人都是诚实守信的,土匪都是劫富济贫的。但是她真的夸我有趣了,我感动都快哭了。
她的脸突然沉了下来,诗人一般的忧郁表情,态度虔诚而凝重,然后慢慢启齿,陶醉的念着一些我不懂的语言。像电影里面祭司在举行宗教祭祀时念咒语一般,我甚为惊异却又不忍心打扰,打扰她的祭典,那可是死罪。我安心的听她的语调,她的语调还是节奏感,不过更铿锵了一点,像落在地上弹珠,更像刚炸开的爆米花,哗啦哗啦,一颗一颗地爆出来,白花花又热气腾腾,吃下去酥脆而又可口,香甜而又不腻人。
她念完了一段,慢慢收回那凝重的表情,整个面部舒展开来,像暗涌过后的湖面一样慢慢静下来,平静而光滑。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日文版的《挪威的森林》……”
“嘟嘟……嘟嘟……集合了……!”教官又操着他那杀猪般的嚎叫大声疾呼。强行截断了我们美妙的谈话,我搜肠刮肚精心准备的赞美之词也没有派上用场。不过我心中仍窃喜,一阵砰砰乱跳。一些幻想悄悄地在心里播种生根、发芽……
李磊来自一个较发达的小镇,兼有农村人的憨厚和城市人的圆滑。他喜欢指点江山,谈论美女。而剩下的我、邹景、赵浩则只秉承了农村人的憨厚、朴质与善良,尤其是邹景,他是个废话不多,按时作息,棱角分明,但也不难相处的人,也不失深层次的幽默感,偶尔冒出两句经典的话语,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我和赵浩则常作为听众附和。我更愿意听别人的故事
晚上李磊又像往常一样,拿着空矿泉水瓶子办起他的“焦点访谈之班花选取”栏目。李磊拿着瓶子在我们班两个寝室来回穿梭,甚至往别个班去广泛收集意见,最后得到一个结论,班花归“张娴”乃实至名归。而他一直暗暗支持郑丽娟——那个军训时站在他前面女生,用他自己话来形容,那是个身材一流,面庞娇俏,顾盼生情女生,他说他经常为她效劳,还厚颜无耻声称:郑同学不时给他暗送秋波。当他犹如强弩之末地发出:“郑丽娟万岁!”的时候,马上受到寝室同胞的集体鄙视。
终于结束了辛苦的军训,告别了恶毒的太阳,告别了教官杀猪般的嚎叫,告别了枯燥乏味的正步、踏步、左转、右转。迎来了久违的两天休假,到食堂吃过饭,我们寝室四个就各自买了两瓶啤酒在寝室里吹,李磊那个败类,抱起一瓶啤酒就咕咚咕咚灌,灌完后摇摇晃晃地爬上床,躺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又一次被我们三个鄙视,一致对他说:“以后要是在应酬场合,就别说是我们寝室培养出来的人。”
第二天,也就是假期开始第一天。由于无所事事,我便在校园里面游荡。四处寻找一下特别的地方。
我对植物有种与生俱来的热情,每到一处总有一些花草树木给我映像,我乐与之为伍,特别是在这么一个缺花少草,鸟不生蛋的地方,植物总显得难能可贵。
校门口的一坛杂物不成气候,难以与之深交;教学楼正对的那排杨柳又过于清高,它们以学校所有生物中“第一高度”自居,自然不敢高攀,唯有教务大楼角落孤高挺立的白杨树为我至爱。这种树在我们家乡随处可见,但在这里,她显出别一番风韵——婆娑婀娜的枝叶,灰黑粗糙的树皮,还有露出土面苍劲的树根——无不给我一种亲切感。站在树下往上面一望,茂盛的枝叶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一阵风吹过,那些叶子相互摩擦,发出簌簌的响声,仿佛亲人的召唤,仿佛情人的低语。仿佛……对了,想到这里,突然记起了爸爸的叮嘱,于是马上打电话回家,报告一下近况,重新要到了赵叔叔的号码。接着打电话给赵叔叔,赵叔叔客气叫我明天去某个书店帮他买书,他给我工资。我记下地址——枣子巷,就回到寝室。
晚上我又思量:赵叔叔是爸高中时候的老同学,爸班上唯一上大学的同学。听爸说过他的事情,他和爸是小时候铁哥们,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而他的父母早亡,所以爸经常照顾他。那时候流行推荐上大学,爸跟他是最有资格的俩个,但是爸主动把资格让给他,因为善良的爸爸同情他的遭遇。而赵叔叔大学没有读完就下海经商去了,生意有所小成,于是在小城里添置有房子。听说,我出生的时候他都来看过我。只是我不记得了。那时候读大学可是有工资的,出来就是国家栋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还没有见到他之前,我就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我对奇怪的人总怀有一种敬佩的感,赵叔叔也不例外。
翌日,中午吃过中午,被邹景剐了一瓶可乐后,我启程了去书店了。
其实书店也不是很远,穿过学道街,走过文君井,来到合欢胡同,左转,就可以看见人迹罕至的枣子巷,再约莫在弯弯曲曲的枣子巷里面,穿梭个百来米就可以到了。步行越四十分钟,单车越25分钟,要是小型汽车,那的一个钟头,因为路实在是弯到令人咂舌的地步,所以横着超过两米的东西要进去也是十分困难的。
结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而且经几次就可以轻车熟路地运用。可是探求结论的过程往往复杂到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书店的路途是我问过了五个大叔,七个大妈,八个小妹,来回穿梭了十二趟,最后在文君井遇见一个热心的老太太才得到的。她很热心的领着我去,一边走还一边问:“小伙子,你去那里的书店干嘛?”
“打工。”
“唔,那就帮着买书了?”
“差不多。”
“真的。”她脸上闪着喜悦的光芒,而我看的莫名奇妙。“那就太好了,你跟老板说,多买点《太上感应篇》、《张天师说道》、《春牛图》之类的书嘛,哦还有《中学生辅导》等等的。”
“恩,我想可以的”
“那就太好了,”老人又兴奋了一点,“那个是个新开的书店,我喜欢到那里散步,所以知道有这么一个店,假如不是我,你今天多吧是找不到的。”
我赶忙又表达了自己感激之情
“不用不用,反正我也正想去那里走走。”老人说,“那个书店开的地方倒是好,就是买的书不好,竟是我用不住的书,还有好多洋人写的书。这几天我都去那里,给老板建议买点《太上感应篇》、《张天师说道》、《春牛图》等等来卖,可他就是没有买,老板人倒是挺好的,就是不会做生意。你说是不是?”老人明显对赵叔叔缺乏生意头脑而老火不已。
我心里想“又不是你亲戚,你干嘛这么关心。”可是嘴里还是连连应和,“是是是。”我可不想半途而废。
“哎呀,以后你就在那里卖书了?”老人问
“是的。”
“那太好了,以后就可以常常去那里找你聊了。”
我说:“我还是学生,只在那里干周六和周日,而且周日晚上还要晚自习,所以不能天天去看店。”
“哦,这样啊。”老人显得有些失望,“天天聊也没有意思,一个星期聊一次更好啊,这样就让我有个希望。有希望好啊,饿的时候希望吃饱,渴的时候希望喝足,病的时候希望健康,这样活着更好。”老人自我安慰道
一席话说的我直起鸡皮疙瘩,不过心里也渐渐涌起一种同情。
“你的儿子不陪你聊吗?”
“他们,哼!别提了。”老人显得有些气愤了,“老大去了美国,每年就寄点土特产回来,年都不会来过。”
“什么土特产?”我好奇的问
“美元”
“哦。”我想美国的特产恐怕就只有美元了。
“老三在上海买了房子,就急急忙忙般了过去,连孙子一起般了过去,我死活不肯,人都这么老了,还往上海跑,我要死也要死在这里。”
“落叶归根,狐死首丘,人何以堪?”我顿时被老人的家乡情节深深打动了。
“其它三个女儿早就远嫁他方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看我,我的那个保姆啊,每天只知道看电视,一点都不理解我。人老了没有人理了。”
说着说着我们就在合欢胡同转了弯。在走过合欢胡同时,我就感觉到越来越安静,而这一转弯,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整个世界都静了下了,抛开了城市的喧嚣,抛开了浮华的灯红酒绿,抛开了令人窒息的混浊空气,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古老的枣子巷显然有自己繁荣的一刻,而现在它归于自然,归于淳朴,它在静静述说,述说它古老的故事。
我正想尾随着老人的脚步踏进去,突然停住了脚步,打量了四周,弯弯曲曲的枣子巷像个深不见底的水井,一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面是陈旧的仓库,一面是剥落了大部分皮的墙,红白相间,墙上用了除开红色和白色以外的所有颜色涂满了广告,现在那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一个不得考虑的问题攫住了我:“江湖险恶。”不禁心里一阵发憷——这里会有书店吗?老太太会不会看我是个新来的,把我引到这个地方实施抢劫吧?转念又想:“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彻底选错了关照对象,看我身上土里土气的就知道我不是个有钱人。
此刻我身上真的没有几个钱,中午还被邹景,剐了一瓶可乐,钱更少的可怜事情还的这样说起。
邹景问我:“想不想知道,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预防流行感冒的秘方。”
我说:“想。”
“好你去买瓶可乐过来,记得是瓶装3.5那种。”
“好的。”
邹景喝了一口可乐后说:“记住,患流行感冒的人喝过的东西千万不要去喝。”
我把他狂K一顿后,暗暗决心要他以一顿麦当劳“血债血偿”
所以他要想枪也抢不了多少。再说以她那身子板,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要是她有帮手呢?GOODQUESTION!但是以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想藏个人也是不可能的。
“小兄弟你怎么不走了。”老太太说,“怕我骗你啊?是啊,也难怪,现在的热心不多了。”
看着老太太一副陈恳的表情,我一阵羞愧,赶紧迈开步,跟了过去。
“这就是枣子巷了,枣子巷的尽头,是一条大河。想以前这个城市还是巴掌大的时候,这条大河可宽了,人们都围绕这条河住,每年就属那里最热闹,热天的时候,下河捉鱼,在河岸上掏鱼腥草,等等,可好了,冬天时候,这河水是要结冰的,那冰块可大了。人们都下去凿啊凿,弄一块衔在嘴里,很甜的,现在不行了,河也干了,挽着裤脚就可以趟过去,河水脏的没有鱼了。河岸那边是富人住的地方,新城小区,我就住那里,这边就是仓库。都没有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拆。”
她一路还讲了“十全大补汤”的秘方,说改天告诉我;说了这里原来有很多枣树的,属于一个地主恶霸;说了她们几个兄弟姐妹是怎么偷枣子的,说了三哥是怎么在偷枣子时,摔死的;说了文化大革命时她们几兄弟姊妹是怎么批斗那个害她兄弟摔死的地主的;说了好多好多。
最后又提到老三的死感慨了一句。“老三生在旧社会里没有享过福就死了,真可惜啊!”
我听了也伤心,在脸上努力刻画出悲伤的情绪,而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有看见我的表情,我想如果她看见了,肯定会反过来安慰我:“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
她突然停了下来,微笑着望了望我:“是不是觉得我很唠叨。”
我看见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我发自内心的同情,也抑制了我心里焦躁感,我忙说:“不,哪里,我妈比你更唠叨。”一时失嘴,把妈妈拿来安慰她,真是罪过。
她苦笑了一声:“是吗?那你要好好孝顺你妈妈。”
我答应道:“那是肯定的,有哪个儿子不孝顺母亲的?”
“有哪个儿子不孝顺母亲的。”她语调有些凄然,沉默了足有半分钟之久。
我不敢说话,只怕自己越说越糟糕,要是把她刺激过渡,晕倒在这里可不好办。
“喏,你要找的书店就在前面。”她用书指了指,我顺势望过去,果然有间书店,连个广告牌没有,我一直问那些人“知道枣子巷书店在哪里吗?”难怪他们说不知道。它像个突然冒出的东西,在一夜之间就建成,兀自摆在那里,与这个灰色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今天,我就不过去了,你自己去吧,”老人说,“记得叫书店老板买点《太上感应篇》之类的书。”
我答:“好的”
老人说:“谢谢你听我啰嗦。”
我闷头闷脑的回答:“不用谢,您慢走。”看见她她背阴消失在弯弯曲曲的枣子巷里,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不是老人的行为,不是老人的语言,不是老人表情,我一项一项的排除,哦!终于想起来了,我们之间显然搞错了逻辑关系,应该是我道谢才对,脑袋真是笨啊,难怪要被邹景骗去一瓶可乐呢,我望着老人消失的地方一阵莫名的惆怅。
短短百米的枣子巷,我们居然走了半个钟头之久。事情显得不可思议,但是它的确就真实地发生在我身边,就像那时候发生过的许多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