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我们又趴在阳台,享受久违的夕阳。这光景,天老爷惜光如命,这天的夕阳也是我们苦苦祷告了三天,老天见到我们的至诚之心才施舍下来的。而我们却迎来峰要离开的噩耗。
“张墨,关旭。”峰开口说话了,难得的主动开口,“我想我要离开了。”
“为什么?”关旭问
“爸爸已经帮我办好手续了,我要去绵羊的国家级重点高中读书。”
“什么时候走。趁明天星期六,晚上我们去酒馆搓一顿,我请,就当为你饯行。”关旭说
“哦,我明天早上就走,今天就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去了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峰回答
“抱歉,明天白天我还要帮同学买电脑,选配置。你知道,我已经答应人家几个月了,不好意思再拖了。恐怕得花上一整天。”关旭说
“恩,没关系。我也不习惯在车站跟人道别。”
“哦,我早上有空,我送你吧?”我说道,心里盘算着:晚上回寝室给小左打个电话,叫她在小区等我,等我送完同学,就过去接她到书店一同做作业。
“恩,那感情好。”峰说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哦,仿佛是笑了一下,然而稍纵即逝,始终琢磨不透他的表情。
“峰,临别之际,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个笑容,开怀的笑容。”我提议
“恩,很久以前我就期待你”一笑倾城“了。”关旭附和道。
“哦,是这样吗?”他为难的看着我们俩。
我们严肃而诚恳的点了点头。“我们向龙二保证,我们真心诚意地想看见你的笑容。”我说
“恩,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于是峰脸上的肌肉不自主地抽搐着
我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笑得比哭难看”
“罢了,罢了,你还是保持一点形象。”我很惋惜的说道。
峰临走那天,关旭没有去送他,我去了。他送给了我一些种子,貌似萝卜籽,他却说是“莱菔子”,我不知莱菔子为何物,想必是非常珍贵的植物,并暗暗感激他出手阔绰,于是向娴借了个花盆,小心翼翼把它种在寝室阳台上,打算等它长到一般大后送给她当礼物,寝室一帮哥们看见我的种子后,就说:“我敢断定、肯定、一定是萝卜籽,如果不是,就让我天天触犯”寝室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你喝可乐,我喝矿泉水。”誓言是够毒的,不过我还是不以为然。
当那些东西长出绿油油的叶子后,我才知道,果然是萝卜,于是和寝室同学分而食之,萝卜翠而甜,弥补了我一点失望之情。当然娴就没有这个口福了,我可不好意思送她萝卜。
峰走了,为了自己伟大前程而转学,情有可原,而龙二的手下又少了一员猛将,这也足实让太阳心中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峰走以后,我仍然常望着那排柳树发呆。心里有种淡淡的落寞之感。峰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和我在座的所有高中同学一样,不过他停留的时间更短一点而已;和王奶奶一样,死去的人和离开人一样消失在视野之外,离开的人,我就当他是死了。如果哪天再不期而遇,我就当他又活过来了,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投胎转世了,因为,世界上没有完全一层不变的人,正如同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一样。他活着,却随时在向另一个人蜕变。
把峰的离开称为噩耗,绝非言过其实。峰走后,当我跟关旭再趴在阳台上东倒西歪的时候,总觉得那么别扭,原来的位置上陡然空了一块,看着,就不是那么顺眼。我们终于明白过来:这不仅仅是少了一个人了那么简单的问题,而是少了连接两个人的两条线,就像三角形少了一点一样,少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它就变成了线段,再也成不了稳定的铁三角。
我和关旭研究了半天终于讨论出不对劲的根源,并一同制定出了消灭这种感觉的方案:在校园里游荡,看见哪儿合适,就哪儿趴下,聊天也好,东倒西歪也罢,反正不能腐烂在这种消沉的感觉里。
无意间我们发现了一块宝地——草坪,位于室内体育馆的墙背后,围墙和体育馆的墙背构成一条狭窄的缝,仅容一人通过。白天可以窥见缝里不安分的野草探头探脑地冒出来。晚上,路灯还能照顾到一点。那些“红杏出墙”的野草把这片草坪掩饰的很到位。就在外面看,绝对无法想象里面是个足有50平方米的大草坪。
我和关旭小心翼翼地挤进去,再一看,呵,好家伙!那草已经淹没了半只脚,也不算太深。不过草坪够大,草长的也算整齐——比校门外那坛草好上不知多少倍——这不能不说是城市生态学中的一个奇迹。
一见到这么好地方,我们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兴奋。进去就是一顿猛踩。那些可怜的野草在我们两人的铁蹄下,不消十分钟就俯首称臣了。
被我们踏平的草地有点湿漉漉的,不过丝毫没有削减我们的兴奋之情,踩完了,我们就气喘吁吁的躺在上面享受我们的劳动成果。
记得我们家乡也有这么一处草坪,在一个山的顶部。小的时候,我经常去,也是这么躺着享受的:草的芬芳,花的鲜艳,树的茂密,风的温煦,鸟声的清脆悦耳……多么令人怀恋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仿佛又回到了那里,不过那里的草坪更宽广,那里的风景更迷人,那里空气也更纯洁。
然后,在这个学期剩下的日子里,我们就喜欢到草坪上谈天说地。草坪的功能顿时被关旭开发出来——打滚和翻跟斗。哦,对了,由于草坪下面是沙质土地,所以其渗透力是独一无二的,当小便池用也绰绰有余,这项功能也是关旭在一个课间休息时开发出来的。第二天,他依然在上面打滚翻跟头。我真佩服他。
期末考试一完,学校便死一般寂静。下午,吃完饭,我和关旭又在草坪出谈天说地。
我们一起谈到理想,谈到未来,谈到伟人的光辉业绩,他呲牙裂爪,手舞足蹈,唾沫飞溅,一副崇拜者的狂热。
谈完,我们便仰望星空。夜悄然而至,天空像个年久失修的破锅倒扣在头上,星星点点都是洞。
好一阵寂静,我们静静地享受这属于我们的寂静。
然后我笑着对关旭说道:“关旭,介绍一个相当我前途的职业给你。保证你如鱼得水,宏图大展。”
“说来听听。”
我笑着说:“舞男。”
“恩,值得考虑。但是凭我这长相行吗?”关旭一本正经的说
“当审美标准发生巨变或者我当老板的时候就没问题。”我说
“你不怕亏本吗?”
“为了兄弟,没办法。”
“去死!”
“哈哈哈…”又爆发出那熟悉的笑声。
笑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回荡,这笑声似乎激活了学校的空气,可一种单调的声音的反复往往会将打破的寂静托显更加死寂,那笑声仿佛被死寂的空气消化了一般,变成另一种更纯的静。
寒假回到学校不久后,关旭要转到文科班了。这小子终于发现自己不是学理科的料子,所以主动请缨杀向文科班,为中国的文艺界做点不大不小的贡献。我除了说“恭喜”我还能说什么。而龙二也乐呵呵给他一纸公文,经多方研究,校长签字,父母的同意,关旭亲自画押,他转向了文科班。我与他挥泪惜别,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劝诫他的将来。
其实文科班和我们理科尖子班也差不了几个楼陈,刚开始一个星期他还比较常会娘家看看,跟我们叙叙旧,给我们提供点文科班的“名人趣事”,但是渐渐的他也不常来了,我们俩也再也没有去光顾过那个曾被我蹂躏的草坪。别人渐渐的把他忘却,我也渐渐把他忘却。偶尔也会叙叙旧,也只限我们俩个。我们由昔日的至交好友慢慢变成点头之交,渐渐冷落这分友谊,但友谊仍在。就像我们忘却了呼吸,但是还在呼吸。有些东西是一旦惹上了,就烙上了印记,变成一辈子的事情。伤疤是这样,友情也是这样。
关旭也慢慢从我的生活死去,但是终有一天他还会在我的世界里活过来,说不定比现在活得更精彩。但愿如此。
睡梦中的自己糊里糊涂,不知道要做什么,或者想些什么,一切都只是不言,甚至无言。
终于睡个了沉沉的午觉——很纯的午觉,丝毫不带梦的杂质,纯得像没有云的碧蓝的天空。感觉像睡了一年,把失去的觉都补了回来,疲劳一点一点的从每个细胞里挤了个干净。
由于得到午觉的安慰,我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看了一下时间,居然还没有到两点,也就是说我睡了不到一个钟头,我惊奇的不得了,这种奇怪的现象计入吉尼斯纪录也毫不为过。
也顾不得三个懒猪还在床上造白日梦,就兴奋向他们报告我惊人的午睡,他们惊醒就围着我进行思想教育:“你知不知道,我们午觉睡不好,就会影响晚上正常睡眠,晚上的觉睡不好就会影响学校状态,学习状态不好就会影响考试成绩,考试成绩不好呢,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泡不到好美眉,泡不到……”直到,我答应每人一瓶可乐,他们才散开……一帮禽兽!
有时候在学校,每到 周五,按照惯例我们是不上晚自习的,下午4点半就下课了。我去买了一辆自行车,那个女老板左一声“帅哥”右一声“帅哥”把我叫得心里热乎乎的,于是300多块就这样给她忽悠了去。她还外带一张地图,说:“看你长得帅,这张地图免费。”
地图顶大的,只对折了一下,还用油纸封了起来,不过上面都是灰,像是一张被尘封了多年的超大号邮票。虽然不知其是否还有参考价值,但我还是煞费苦心地直接把它掰开,铺平,拿个放大镜就开始研究,研究了半天,才发现这是一张成都的地图,这个老奸巨猾的老板。我气冲冲拿着地图正要去找老板理论,小左兴冲冲就撞开我的卧室,呼天抢地的扑过来说:“张墨哥,哈哈,你搬过来了,你真的搬过来了,好帮哦,以后我们可以朝夕相对了!”
这个小鬼的活泼劲真让人受不了,不过很富有感染力,我马上打住她:“错,是每个月两天。我可不想天天都被你这个鬼灵精折磨。”说完我才意识到,时间又过了一个月,小左离中考也快了,大概一个半月,现在是五月,六月中旬就开战了。
“喂,张墨哥,我们去玩电动哈,好久没有去玩过了。”她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忽闪忽闪的,亮得有点耀眼,似乎不是用嘴邀请我去玩电动,而是用眼睛。
我不能拒绝,但是我为难的晃了晃手中的地图:“这地图有问题,想拿去换,暂时还没有时间。”在晃动的同时,我发现背面也有一幅地图,哦,原来邛崃的地图在背面。
这样地图的问题解决了,于是我们就去一起摇那个可恶的电动老板的机器。搞的手上起了个大泡也没有摇坏,真可恶。
晚上我们一起趴在书桌上做作业,书桌被我们从书房搬到我的卧室。我的卧室,顶大的,有一张沙发床外,一个空调,一个镜子,一张梳妆台,一个衣柜,一台电视。除了空调在床的上方外,余下的这些东西在卧室围了四分之三个圆,然后在中心地带就空了一大块,让人看了就像突然缺了什么似的,心中也空白了一块,总感觉不痛快。于是就把电视机朝中心地带挪了一下,这一挪才发现。电视的位置得天独厚,正好好摆在窗前,窗外就是阳台,摆满了花草和盆景,走到阳台就可是看见小区的部分景色,委实是个做作业的好地方,累了可以伸伸懒腰,爬到阳台闻闻花草的味道,看看小区的霓虹,般个凳子过来,垫上去,探出头还可以看见很开阔的天空,白天可以看见云朵,晚上可以看见星星。我们把电视位置腾开,放上那个大大的书桌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做作业了。
保姆的工作是很轻松的,除了周末要管我三顿饭外,其它天只管我早饭,上学期间我一般在学校里吃。平时她一有空就呆在电视机前抹泪,分明是对悲剧没有抵抗力嘛,还偏偏选悲剧看。幸亏这房子的隔音效果超一流,她的噪音丝毫不影响我们作业。
周六我们趴在书桌上做作业,做地好好的,小左突然丢下笔说:“张墨哥,我越做越没有劲了,你说我们学这些东西来干嘛?这些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等等,在现实社会上根本没有用途。”
我放下手里的笔,开始改造她的思想:“在现实生活中你的确很难看见它们的用途。不过这些都是人类知识总结的基础知识。它们是在无形当中被你利用着的。譬如说现在的高楼大厦修建就要靠牛顿力学原理。其次,你学习这些为了打好你的基础,修建你的知识框架,好为将来的学习添加枝叶。最后,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它培养你的思维,养成读书的习惯,开发你的智力,熏导你的气质。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一席话把她怔住了,害得她两个大眼睛直眨巴。用仰慕的目光把我注视良久,幽幽地说道:“张墨哥,你好有内涵哦!你说的我完全听不懂。”
其实我也惊异,我居然能把我一向痛恨的应试教育说的这么头头是道。也许有些东西就是这样,自己也觉得模糊不清,但是用来教育他人的时候,就必须把它诉诸语言,或者做成文章,弄成条条款款的东西,原来模糊不清的东西,原来不相信的东西,甚至是原来恨入骨髓的东西,居然能这么有道理,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智慧,然后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慢慢变成茧一圈一圈把自己围起来。
刚刚想到这里。她的马达又出问题了。
“张墨哥,能给我讲个故事么?我学得累了。”一副跑得很累的样子。
她说的楚楚可怜,我怎么忍心拒绝呢?
“恩,我讲个改编版的《西游记》吧。”
“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是你讲的。”
“那好,开讲了。从前有一只猴子,它来自东方傲来国花果山,一个盛产猴子的地方。这里流传着一个石猴的传说。它很崇拜这个这个传说。在一次小小的猜拳游戏中它成了猴王。然后在许多猴子的怂恿下,它四处寻访仙术。后来它学成仙术后回到花果山继续占山为王,还广交狐朋狗友,其势力越来越大,威胁到上天的统治,于是天帝连哄带骗让他上天做官。天上它又偷得各种金丹妙药,法力更强。欲望也在一天一天的变强。当了猴王,想仙术,得了仙术,想长生,得了长生想权利。于是它大闹天宫,差点把世界捅了个底朝天。在地狱里它划去生死簿上其族类的名字。还放走许多冤魂恶鬼。搞得天地人三届次序大乱。玉帝抵不过,把位子拱手相让了。于是它做了天帝。而那些被他殃及的猴族子孙们,上天无门,由于积德不够,入地无路,由于生死簿上没有它们的名字,她们只能在三届以外游荡,这些东西是对温度是没有抵抗力的,白天被太阳晒得皮开肉绽,夜晚被寒冷冻得瑟瑟发抖,时时刻刻发出凄厉的叫声。猴王从当上天帝的第一天,就被这些东西吵,被吵了五百年,吵得它烦了,懵了,怕了。于是它请来西方最著名的心里医生——如来佛祖,佛祖说:“力量越大,欲望就越大,当你拥有一把斧头的时候,你把它用来砍柴,昂你拥有一把枪的时候,你把它用来打猎,但是当你拥有一门大炮的时候,你把用来征服村庄。你有没有想过:力量其实是责任的代表呢?力量越大,责任越大。”听完这番话,猴王痛哭流涕,带着那些没有归途的灵魂一起燃烧了。多年后,在远方一个不知名的城市出现了一个维护正义的蜘蛛人,他的口号是“力量越大,责任越大”
刚开始我还是坚持这个路线走的,不过自从那次在转角遇见她,我就彻底改变了进军路线。
那天离开发了个狠,早早就起了床,终于吃上了一次还没有凉的早餐。然后就高高兴兴的骑着车向学校进发。骑完花园巷本来是左转进入小南街的地界,可是我发现时候还早,就没有左转,径直往前在玉带街入口处左转,绕个圈到达五彩广场。
一转入玉带街,就发现这条街比较宽敞,心里陡然一亮。但是中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条沟来——错了,它连沟都不如,顶多算个下水道,它被护栏围着,护栏两旁各栽有一排没有长叶的竹子,歪歪斜斜的,我惊奇:这般光秃秃的竹子居然还是绿色的;不过更令我惊奇的是:一个牌子挂在歪歪斜斜的竹子上,上面同样歪歪斜斜地写着“玉带河”,一条沟都算不上的东东也能冠之以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真是佩服。我想大概城市人没见过河谓何东西吧,见过河的城市人真可怜。
不过接下来发生了最令我惊奇的事情:在玉带街中间的一个巷子拐角处遇见了娴,她把着一辆小巧精致的女式车,背了个黑色书包出来了。我一见到她出来,心里“咚”了一声,旋即一股血潮劈头盖脸的压过来。我努力保持镇静,细看了一眼——我的双眼顿时埋葬在她的双峰之上,它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李磊曾在卧谈会上形容那叫“呼之欲出”,这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其实也不是大的很夸张,只不过她拥有一副让男人眼馋得害相思病,让女人嫉妒得神经衰弱的好身材,由此村托的她的胸部格外挺立。那高一初见时的浑然天成的高雅气质已经蜕变成一种迷人的性感。
最要命的是她穿了绿色的紧身T恤,天蓝色的牛仔,这下我彻底死无葬身之地。
“HELLO,布谷鸟同学。”她主动向我打招呼,声音充满女人的磁性。
“恩,你好,张娴师傅。”我还恋恋不忘我们师徒之谊,同时我又在思索:她什么时候拥有了这么完美的身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完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成熟而又富有女人的风韵,她原来的那种浑然天成、脱尘出俗的气质遁隐到什么地方去了?是我变了吗?还是她变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我想应该是她变了。以前我也注意到她变了,只是难得有这么真切的感受。
“好久不见了,张娴师傅。”我神经兮兮的问道,连我也莫名其妙。
她愕然,然后“咯咯”的笑了,很爽朗的笑声,夹杂着女人的媚气:“”什么叫好久不见,不是天天上课都在一起吗?“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我解释道
“呵呵,你说话还是那么有趣。”她又笑了,笑容依然迷人,少了一分纯真,多了一分女人的妩媚。
“有趣?”我喃喃的重复,是啊,自从上次她说我有趣后,我一直努力把自己锻炼成一个有趣的人,不过这一年多来根本没有派上用场。
路不是很长,十多分钟左右就被脚踏车辗完了,我们一路谈着,笑着就到了校门口——只有通宿生才可以享受校门迎接的优待,住校生是很少有这种资格的。校门口那个硕大的垃圾桶已经被枪毙了,那个鲜红的高考计时牌也在一天一天地减少,我知道,明年的今天也是这种情景,不过丧钟将为我们而鸣,其它依然没有变样。我跟她一起停车,放车,锁车,然后一起走进教师。我们踏着早读课的铃声走进学校。久违的早读课铃声,虽然每次上下课的铃声都一样,不过这次铃声更亲切、清脆悦耳,我今天终于没有迟到了!
跟这样一位美女走在一起内心自然无比惬意,步伐也轻快了许多,轻飘飘的,仿佛要飞到月亮上去,当然我不是去找嫦娥的,而是找张娴,结果“啪”的一声,龙二迎头就是一拍,才飞到一半就被打下来了。“搬出去住也不见你长进啊,好不容易早读课没有迟到了,居然去跟周公幽会。”
我马上抬起头,看见桌上已经流了一滩口水,赶紧擦掉。“今天本少爷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心里这样想着,就开始装腔作势的读书。龙二一出教室,我便习惯性往右看,张娴正抿着嘴偷笑,还向我丢下妩媚的一瞥。我心里涌过一阵甜甜的感觉,仿佛初恋感觉。其实当时有很多人都在对着我笑,只是我把其它的笑都过滤掉了,只留下她的。一些停止生长的幻想之芽又继续生长。
原则上晚自习过后我也可以跟着她一起回的,但是有众多的食肉龙以及食草龙跟着她一起走,为了不让自己的非分之想显露无余,只好作罢。人家可是名花有主的,上次肥肥就被人私下里骂过“横刀夺爱”——道德败坏,最惨的是他连夺爱的资本都没有,于是又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这下彻底让人伤自尊了,这也是肥肥主动降级的原因之一。我可不愿落得如此下场,虽然我比肥肥长得更像个人,配她,哎……叹口气,骑着自行车又猛蹬一阵。
晚上我睡在床上,哦,不!准确地说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难以入睡,我反复揣摩这张娴的那个笑容,它究竟代表着什么呢?是不是在暗示一些什么,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只不过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了,突然再出现,仿佛久违的春风又大驾光临,吹皱一池春水,可惜的她吹动的是我的心池。像我这种给一点阳光就灿烂,赏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给些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的超级幻想主义者,还不在心里吹起个惊涛骇浪。我在众多的相处细节中捕风捉影,总结过去,温习现在,畅想将来。
夜已经深了,突然怀念起寝室同胞们的淫声浪叫,这个时候他们在干什么呢?邹景大概在一边抠脚丫子,一边对某事情评头论足,李磊也许还在苦心孤诣他的泡妞大业,赵浩多半这在想那个明星又要出写真集了。除了这些也没有别的可做了,别的就只剩下功课,试卷,成绩。
夜更深了,现在应该是他们呓语,磨牙的时间了……渐渐地睡下了。
第二天,我又起了早,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等到日上三竿也没见张娴从巷子里出来,一位奇奇怪怪的老头走过来问:“小伙子,等张娴啊?”我惊讶的张不开嘴巴。他怎么知道,难道是上帝派下来的天使,肯定就是丘比特了,但是丘比特有这么老吗?他看出我的疑惑了,解释道:“呵呵,以前就有好几个小伙子这么干过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以前人家的车可都比你有π啊!不过人家张娴可都看不上眼。你骂……”
“哇。”遇见高人了,我心想怎么就没有买包烟呢,赶紧从隔壁烟摊买了一包红梅烟。
“呵呵,以前的那几个送的可都是娇子啊,不过见你这个穷酸像,就姑且给你说说吧。”
“这回发了,果然是位高人。”
半分钟后,听见警车的声音,几个精神病医院的医生来把他抓走了。
“小伙子,记得每天6点准时等着!”他一边被医生夹上车,一边大叫。
我叹口气,郁闷的不得了。6点?还不如要了我的老命。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呢?
走进教室,第一节课都上了一半,抱歉的向老师笑笑,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习惯性向右一瞥,张娴仍在,正专心致志的听课,我再习惯性地向左看,那排杨柳还在微风中飘摇不定,然后再对着黑板发呆。一下课就被龙二逮进办公室臭骂一顿。
日子在不断的前进着,像风一样,没有记忆。
高二快结束了,我们班组织一场郊游,主题是放松,主要内容是烧烤,主要目的是为高中画上可留念的一笔。不过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可留念的东西。回忆起这样的画面更像在茫茫无际的大海里打捞坠毁的飞机残骸。
那时候小左已经考完了中考,在成都呆了几天就回到邛崃躲她所谓的“情债”。郊游前天,她和保姆一起在电视机抹泪,听见我提起了这件事情,因为我对保姆说了,早上不用给我准备早饭了,明天去烧烤,小左就缠着我,一定要去。还说:“我帮你吸引其它男生,让那些臭男生转移火力,你不就有机会勾搭张娴了吗?”
第二天,小左正像她说的那样——逗得一大群男生围着她转。那天她的头发是直发,就像黑色丝缎带一样,乌黑亮丽。她穿了格调高雅的黑色连衣裙,加了长长的白色腿袜,还穿了双黑色的高跟鞋,稍微画了一下妆,那份略带幼稚的可爱顿时变成了一种成熟的味道。
可惜张娴仍然被一群恐龙围着,这是我想要是我还有个英俊的弟弟那该多好啊?郊游不久,一辆黑色的别克向我们驶来。小左接了个电话,就向我扔下一句话:“张墨哥,我去成都填志愿去了,我要考进你们这个学校,再见!”说完,就跑向那辆黑色的别克。之后一大群男生就围着我问长问短。
早饭没吃,烧烤的产量又少,味道也不济啊,害得我饥肠辘辘,头晕目眩的,只好偷偷地跑到小卖部买了几根火腿充饥。
吃完火腿,同学早就跑了个精光,我正纳闷,他们怎么消失这般迅速,简直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只剩下好多好多的垃圾。龙二见到我就如同见到救星一样,拉着我:“哎呀,张墨,还是你懂事啊,那帮臭小子,明明叫他们留下来收拾一下这里,可我上一个厕所的功夫,他们就跑的一个不剩,幸好还有你啊,我们过去帮着张娴一起清理一下。”本来我也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的,可听见张娴的名字,于是就留下了。
还没有收拾到一半,龙二接了个电话,跟我们说他又急事,先走了,还嘱咐一定要把那里收拾干净。我们点头称好。好不容易收拾完,累得我们满头大汗。洗完手,买了两瓶可乐,一路走,一路喝,除了简单的寒暄之外,我找不到其它的话说了。我们往市区里面走。
“布谷鸟同学,怎么不见你说话呢?”
在她开口之前,我还没有意识到她会因为两个人的沉默尴尬。如果两个人会因为沉默而感觉尴尬,那么他们的关系不可能是恋人关系,至多算是普通朋友。我有些悲哀,但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我实话实说
“哦,记不记得我跟你承诺过我要讲一个故事给你听的?”
“唔……”我陡然记起那个“以后”,忙说,“记得,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我还记得故事梗概是:这是一个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故事里男主人公必须抛开世俗的眼光和背负着背叛信仰的恶名来换取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是这样讲的:……”
话还没有说完,张娴就接过茬:“主持方丈对一个尼姑说:”师太你就从了我吧“。”然后我们一起哈哈地大笑。
笑声消失后,她表情凝重起来,喝了口可乐,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小时候大多数的事情都忘了,只是偶尔还记得一些琐碎的小事,比方说为了买一个玩具整整哭了一天啊,或者因为放了一个电光炮,炸得满手鲜血啊这些事情。要是一个长长的故事我肯定将它忘记了。故事太长了就像置身在一个大大的山中,根本看不清山的全貌,就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个道理,更何况是那么小的年龄。回忆起这个故事来还真有点不可思议,要不是用现在的语言和见识把这个故事连接起来,我还真怀疑它的确是发生过。”
“它是不是发生不太真实?”我惊讶的问她
“恩,大概有点,有点像令人记忆深刻的梦,时间越久,这种感觉越强烈,而且最主要的部分也慢慢沉淀下来,让我认得更清楚了一些,尽管是我不愿意认识的。”
她顿了顿,望了望前面,似乎想从此刻眼前的情景得到一些启发性的东西,以便她将要讲的故事很好的表达出来。此刻我们已经过了西桥,前面就是市区了。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喇叭声,自行车铃声……混成一团让人心烦意乱的嘈杂音,街道旁无数的红红绿绿的广告牌连成一条线,一直伸延到看不见的地方,形形色色的饭馆、小店铺、超市、网吧充当着城市的主角。一个小伙子行色匆匆冲冲同我们擦肩而过,唯留下一股震荡的浊气滑过脸庞。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在想:“他在忙碌什么呢?他为什么这么忙碌呢?难道就不能平心静气地赶路吗?”拐角突然出来一辆摩托车,车主和那个小伙子都相互吓了一大跳,车主骂骂咧咧,小伙连声道歉,然后继续赶路。我又联想,他们说不定会在某个地方再次碰见,然后彼此突然回想起他们的这一幕,最终成了莫逆之交。“呵呵,真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我不禁对自己幻想哑然失笑,而且,这次全心投入幻想的情景还是在有张娴的情况下。
她听见我的笑声,很疑惑的问我:“你为什么笑啊?”
“没什么。自己笑自己呗。”我本想向她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笑,可是我怕解释不好,反而坏了这次谈话的主题,这次谈话的主题是她的故事。
“是不是觉得我的记忆很可笑啊?很幼稚对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的跟你也差不多。像梦一样。”
“像梦一样,唔……”她喃喃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仿佛在掂量这句的话的诚恳度,“是啊,每个人童年都像梦境一样。”说完了,她用郑重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我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表示赞成,她表情释然了好多。
很显然,街上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选择了学校,在这个时候只有校园是唯一的清净地方,那天星期五,除了毕业班的同学其他人都不在。我们围着操场一边转圈,一边讲。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的童年,正如我先前说过的,梦一般遥远,梦一般逼真。那时候我还很小,家做的还是四合院那种,很大一帮人围着一个比足球场还大的院子住着。吴叔叔有一个小女儿和我同岁,我们长的都很可爱,尽管长的路线是不同的,我偏于清纯大方型,她属于小巧可爱型。就长相方面而言,那时候我们俩在方圆百里是无与伦比的,就如同村上描述的像是从油画上剪下来的般的漂亮,讨人喜爱,但是我们都很正常,没有心里上的疾病。我们俩也非常争气,小小年岁就能记诵很多诗词,而且算术、电子琴也特有天赋,还没有上幼儿园之前就是远近文明的神童才女了。那时候我们俩是好朋友,虽然那时候还没有这个观念,但是总在一起玩,一起给邻居朋友们唱歌,一起向大人们要零食吃,等等,那么回想起来称之为朋友一点都不过分吧。那时候我们很受欢迎,简直是人见人爱啊,邻居们都羡慕我们这俩家生了这么可爱聪明的女儿。父母也溺爱的不得了,说是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碎了,衔在嘴里怕化了一点都不为过。但是有一次,应该是国庆吧,大家都出去旅行了,假期都过了快一个星期,他们才回来,而他们的女儿却没有一起回来,像是忽然之间就人间蒸发了一般了。而他们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过们,偶尔在夜半三更的时候会听见吵闹声,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哭泣的呜咽声。那天我想去找他的女儿玩,好久没有见过她了,也怪想念她的,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了,走到他家门口,我正要兴冲冲地去敲门,就听见里面有人疯狂叫:”都怪你,你配我女儿,你去水鬼那里给我要回来,快,你陪我女儿……'继而是俩个人哭声,呜咽声,俩个大人的哭声很粗糙,却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我不敢去敲门,就在外面听了几个钟头吧,具体是多久我也想不起来,反正是很久很久,直到妈妈发现我把我拉回家,我才回过神来。她问我去那里干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只一个劲的哭,哭得昏天地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反正就是觉得哭出来心里要畅快一些。
后来才慢慢明白过来,他们是死了女儿,难怪刚刚回来的几天,亲戚朋友都去他那里,是去劝慰他们的,亲戚朋友们走后,邻居们就去劝慰。吴叔叔的妻子不久后就病倒了,开始躺在床上,忽然有天她爬下床,谁也没有注意她已经不在屋子里躺着了,晚上就听见有人说,她特地跑去成都,找了一段干净铁轨躺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们研究的重点是——找了一段干净的铁轨——因为那些火车铁轨几乎每一段都有一个死不瞑目的冤魂野鬼占据着,要找那么一段清净的地方真不容易啊。
想着想着被旁边的朋友打断了思绪,原来她在发呆,也许是因为她之前遇到的什么事情,故事中出现的种种,她会反映出来什么思想呢?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些,有些累了,这让她想起了很多故事,之前的,之后的,像记忆被消逝一样。
记忆中的风吹开了,像我们内心最柔软的棱骨,过去,现在,那些曾经改制的我们去怀念的东西,它似乎已经随着记忆消逝了呢?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回想起这些事情,只是惶恐,只是不知所措,只是……
一天过去,风和日丽的午后,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岁月辗转,路途深邃。
像尹莫颜和苏染,左小爱和张墨,我们又会如何?我们全然不知,我们是否用一种平常心看待呢?
一种爱在记忆中萌芽?
一种岁月在你我他之间慢慢膨胀。
我们选择等待和给予,与此同时,我们选择期待和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