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号,晴。
向北,今天的多伦多竟然晴朗得没有一片云。
我突然如此矛盾,到底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厦门来到加拿大,如此不远万里是为了甩开那些让我永远遗忘不掉的记忆吗?既然遗忘不了,逃避又有什么用呢?我原本可以去中国的另一个城市,我原本不用这样漂洋过海到异国他乡,我也傻了是不是?
这十天过去,你的墓碑还是那么崭新如初吗?
我希望那里长满了鲜花、绿草、高大的树木,你喜欢生机勃勃的样子对吧?那样就好像只要我们坚持着就一定有阳光一样。
现在就是这样了,你在阳光下追逐着我的脚步,我在阳光下守望着你的路途。”
余曼曼的父亲得了癌症。肺癌晚期。
蒋子南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当时就连余曼曼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她的继母杨柳打不通她的电话,只好打给了蒋子南。
而蒋子南的手机,正是由于她继母的先见之明,所以特意给了她一个自己用过两个月的还是八成新的手机。
只有蒋子南自己知道,余曼曼的手机设了黑名单,爸爸、杨柳、家,全都名列其中。
蒋子南放下电话连复习都不顾了就下楼去了余曼曼的寝室。
她正和一宿舍的同学看电影,用的也是她新买的最好牌子的电脑,价值两万多。蒋子南见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此刻就变成了一台冰冷的、让余曼曼越来越冷漠的电脑,被放置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余曼曼见蒋子南来了,赶紧给她挪了一块地方,让她过去一起看,蒋子南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反复犹豫着到底应该怎么说,她也知道余曼曼自从亲妈过世以后就很少和她爸爸还有继母说话了,在蒋子南面前她算改变的最少的时候,所以蒋子南总说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
余曼曼见蒋子南还不过去,立刻跳下床去拉她,在反复拉扯中蒋子南喊了一声:“曼曼你亲爸出事了,癌症!”
然后整个寝室瞬间就像太平间那样安静,安静得蒋子南浑身都冒冷气。
“你说什么?”余曼曼愣住了,很久才问了一句。
“我说,你爸爸,得了癌症,现在在医院。”
蒋子南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让以为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内容足够让余曼曼痛哭失声,可她只是抿着嘴唇静默了一会儿,就大声嚷嚷起来。
“干什么呢?怎么这样安静了?看不看电影!看人家死了爹更过瘾是不是?”
其他的人听了这话又纷纷低下头继续看电影,笑着闹着,和刚才一样,但蒋子南还是觉得,现在所有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极尽所能的为了顾全余曼曼不可思议的反应做的戏。
“跟我回去吧。”
蒋子南过去拉她的手,在碰到她手的一刻蒋子南深深打了一个冷颤,那是一双冰凉得让人害怕的手,那样的温度竟然会属于余曼曼这个全年正常体温在三十七度五的女孩,蒋子南明白了,她也怕,只有一个人极度恐惧害怕的时候才会让自己的生理反应一瞬间差距大得惊人。
“就回去看看吧。我陪你。”
蒋子南用力握住余曼曼的手指,冰冷颤抖不安的手指,原本那么修长,是一个练钢琴的好材料,此时此刻竟然弯曲成小小的一团。
“我不回去!无论你怎么说也没有用。”
余曼曼平静的说完这几个字,然后也不在看电影,只是扭头,望着窗户外面窄窄的被玻璃挤成一片的天空,几颗星星闪着光芒,不甘寂寞的独自亮着。在暗夜中像精灵那样,美丽缥缈。
“算我求你了,行吗?”
蒋南的语气又软了一些,的的确确在央求她了,蒋子南不知道余曼曼的父亲,一个得了癌症随时会死亡的人已经多么严重了,否则杨柳也绝对不会急到把电话打到自己这儿来,她除了每天定期定时给自己打一个询问余曼曼的情况不会有别的联系,她的这部电话也只有这些价值了。所以蒋子南坚信,余曼曼的父亲已经不行了,可任凭她怎样央求,余曼曼就是固执着,不肯看她。
蒋子南最终放弃了,她轻轻的握了握余曼曼的手,她也不知道这算作安慰还是怪罪和不解,总之她想也没想就这样做了,在她下床开门出去的前一秒钟,蒋子南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在余曼曼的固执不肯扭头的侧脸上,蒋子南清晰的看到了一滴混浊也一定滚烫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