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号,阴。
向北,今天多伦多的天气很不好,没有雪,但是也没有太阳,天空一片灰蒙蒙的,让人很压抑。
我已经记不得我们曾经多少次看着这样的天空失神了,可惜每次也都是没有用。
它照旧灰蒙蒙的,似乎和我们作对。原来余曼曼在学校里找到了一个和郑伟特别像的男孩,我也找到了一个和你像的男孩,但是我只想着你,是你把他送到我身边的。
我最近总是病,很累。有许多事情都是我始料未及就出现的。
我突然想逃了,没有一刻我的心情这样复杂和痛苦,向北,或许不会太久,几年,甚至要更早,我便找你去了。
只有在你的怀抱里,我才是真正安心的。”
校庆很成功,几乎所有人都记住了简斌和蒋子南这两个人,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能很快的认出他们。童沫很久不回到寝室了,她也不知道住在哪儿,总之就是不回去。
简斌又找了几次蒋子南,都让她以学习太忙的理由拒绝了。蒋子南突然害怕了,她怕童沫想不开或者恨自己,爱情里毕竟没有人是伟大的。
蒋子南病了一场,宿舍管理员进去查人数的时候看见蒋子南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着,宿舍里没有别人。管理员赶紧校医叫来,跟着校医先后进来的还有Ann。
“怎么了?蒋子南怎么了?你?”
Ann用手指着宿舍管理员,眼睛瞪的通红。
“不是我,我进来时候她就这样了,况且我弄她干吗呀。”
宿舍管理员赶紧磕磕巴巴的解释着,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要不就是学习好得不像话了,将来的前途都是心知肚明,宿舍管理员心里知道他是一个也惹不起。
Ann犹豫着给童沫打了一个电话,童沫握着手机一言不发的听着Ann夸张的复述着蒋子南目前的惨状,当然,只有Ann自己知道她如何如何夸张了,压根儿就没再回过宿舍的童沫以为她说的都是真的了,所以听着虽然不露神色也不多说,但心里还是紧张的。
蒋子南在宿舍里睡了一天一夜,做了许多个梦,有好的,有不好的,有让她害怕想叫,却又像是被谁堵住了嘴巴死死的压制着,怎样努力都叫不出来,她梦见了向北,站在雪地里堆雪人,还叫着她过去,远远的,看的很模糊,但蒋子南还是感觉到了那就是向北,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笑得那么好看。
蒋子南还梦见了郑伟,梦里的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似乎很痛苦,再挣扎着最后一口气等余曼曼出现,就是最后一眼他也没有等来,只是在蒋子南的视线里,慢慢的冷却了,消失了,凝固成了干枯的血人。
红得刺目,红得让人恶心又绝望。她最后梦见了自己的母亲,那个为了钱残忍的把她送人的女人,她哭着跪下来,泪眼模糊,颤抖着身子蜷缩在角落里,带着剧烈哭腔的求自己原谅,蒋子南固执着别过头去,头发在她和母亲交集的目光里涌下来,再清醒时她就走了。
这些梦渐渐的把蒋子南搅醒了,她浑身都是酸疼的,动一下就像要散了架一样,撕心裂肺的。蒋子南睁开眼睛的时候,头还是那么昏昏沉沉的,但是她突然不敢置信的看到了童沫,她坐在蒋子南身边,担心的看着她,童沫的眼睛不大,但是很漂亮,眼尾高傲的扬上去,很秀气,里面是幽黑深邃的一片,看上去如此深不可测。
蒋子南把手从裹得严严实实的杯子里面伸出去,握住了她的手,蒋子南在肌肤接触之间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那么滚烫。
“童沫……你怎么会来?”
蒋子南有气无力的说着,一听声音就是极度虚弱了,“你能回来住,真好。我们还头顶着头好不好?”
“蒋子南,你烧的太厉害了,你不能只在这里躺着,你要去医院。”
她说着就把手从蒋子南的手里轻轻抽出去,蒋子南害怕极了,她以为童沫还不肯原谅自己把她瞒得那么苦。
可是突然她的手就死死抓住了蒋子南的手,抚摸着她的额头。蒋子南也安心的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得吓人的额头,抱歉的说:“我不去了,我睡一觉就好了,我的身体一直很好。”
童沫还是不依不饶,“为什么不去?你怎么这样固执呢?”
蒋子南吐了吐舌头,“刚才校医都来看过我了。说吃药睡觉就可以好的,我是因为适应不了多伦多变化无常的天气,类似于旅游水土不服啦。”童沫还是不答应,校医能有医院的大夫会看病吗?那还要什么医院呢?”
她说着就把我的被子掀开,两只手一起把蒋子南往外面拉。
“不,我不去……”蒋子南拼命把自己往被子里面缩,眼睛里水汪汪的,看得人心疼。
“我不要去……求你了童沫。我对医院的恐惧……很大很大的。”
童沫愣了一会儿,她叹口气给蒋子南把被子盖好,又喂她吃了药。
“你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你别怕。”
蒋子南拉了拉她的衣角,“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童沫又是一愣,许久才说:“因为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蒋子南睁着眼睛,脑海里把这句话翻了良久,除了余曼曼,童沫是唯一一个没有看不起自己反而拿自己当朋友的女孩。
蒋子南点了点头,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她笑着闭上眼,又是一夜漫长的等待。蒋子南在余曼曼和童沫两个人的轮流照顾下很快就好了。
她病好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听她们的话去食堂把所有的肉都吃一顿以慰补自己病中素食的凄惨,而是偷偷甩下童沫跑到男生宿舍后面的假山给简斌打了电话。
简斌很神速的就来了,拿着一个风筝,蒋子南看见风筝愣了一下,“你干什么?”
简斌笑笑,和以前一样的明媚动人,比女孩子还好看。
“和你放风筝啊,你好久都没找我了,我找你你又不见我,咱俩今天去河边放风筝吧。”
蒋子南迟疑的抬起头,看了看漫天的乌云。
“这样的天气?你确定它会飞起来吗?”
简斌脸色有一瞬间的黯然,但很快又恢复了。
“谁告诉你不行的?在加拿大,这样的天气比任何时候都适合放风筝,因为风大,可以把风筝带得很高很高的。不信你看!”
简斌说着就撒开线真的放起来了,蒋子南看着他的侧脸,恍惚间真的以为是向北回来了,和她在这片异国的天空下,做永远不分开的生死恋人。但是蒋子南还是瞬间逼迫自己清醒过来了,她睁大眼睛,狠狠的把眼泪逼回去,然后在简斌最开心的一刻对他说:“我们以后……都不要见面了吧。”
简斌的笑容猛然僵住了,像突然听到了什么噩耗,把他整个人的血液和呼吸都残忍的抽干了。
“你说什么?”
蒋子南吸了一下鼻子,“我们以后,都别见面了吧。至少不要这样彼此约出来了,但也不用刻意避免什么。”
简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手狠狠的一晃,松了,风筝无力的在空中挣扎了几下,就掉下去了,挂在一棵树上,孤零零,让人心疼。
“为什么?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童沫?”
蒋子南扭过头去,风声呼啸着吹过去,撕得耳朵疼。
“她怎么莫名其妙呢?她是我生命中第二个朋友。”
她说完转过头,“你永远都明白不了,一个不喜欢被孤立的女孩却不得不没有朋友的滋味多么可怕。”
“所以就把我给别人?为了别人不再理我?”
蒋子南摇头:“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我的。”
她就是这样想的,无须骗人。
向北,他只是太像向北了。
仅此而已。
蒋子南低下头,踩了踩冻成冰块儿也将要化了的雪,在冷得近乎使人绝望的沉默中渐渐走远了,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那样,你只能最后看着,哀悼、祭奠、缅怀、不舍,但她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