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不吃东西,白启总是很担心,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让我吃东西,我仍然吃不下,是的,我只是想念锦年,我所有的心思都在那里,我好像感觉不到饥饿的存在。就是在那一天,我把碗摔破以后,我看到地上的碎片,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念头。我捡起地上的碎片,然后朝向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割了下去。血液从我的皮肤里流出来,鲜红的颜色,那一刻,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真的,我只觉得当碎片划破我的皮肤的时候,心里的痛苦就没有那么难以承受了。白启闯进来的时候,我对他笑了,我是真的觉得开心,我举着自己的手臂给他看,我想要告诉他我心里没有那么痛了,手腕上的伤口能够让我好受些,可是他不等我说话,就胡乱的帮我包扎伤口,他问我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看到他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我的心里害怕了,我知道我的行为伤害到了他,这个已经中年的男人,他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他觉得那么地无助,可是我帮不了他,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怎么帮得了别人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要用那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好累,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的样子,那个穿着白大褂却笑容温婉的女医生说,“她醒了,暂时应该没什么大碍了。”然后白启欣喜的看着我,晓诺也是,他们都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我却觉得心里的疼痛又开始蔓延了。我只想闭着眼睛,我觉得累。我恨他们把我救醒,因为在睡梦里我仍然看得到锦年,在现实里,却是冰冷冷的现实。
“楚歌,你要好好珍惜自己,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有什么让你这么想不通呢?”那个女医生在白启给我拿吃的以后对我说,她的声音很温柔,我觉得我不讨厌她。
“我睡了很久了吗?”我问她。
“对,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该是起床的时候了,对不对?”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宠溺着一个小孩子,也许她觉得我现在很是脆弱,经不起任何强烈的言词或者是话语吧。又或者,这是医生的通病。
“医生,我不想醒过来。”我很认真的和她说,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疼惜,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子,我说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我只是在告诉她,我不想醒过来而已。
“假如你不醒过来,你爸爸怎么办呢?”她这样劝导我。
“你说白启吗?”我问她,然后我看见她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的样子。
“医生,你弄错了,他不是我爸爸,真的,我没有爸爸妈妈,所以即使我死了,也没有关系的。”我这样说着我认为是事实的话,当时的我意识不到这样的话语对于白启来说是多大的伤害,我看不到他站在病房外擦干眼泪的样子,这个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不孝顺的女儿流着眼泪。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当我看着一个男人在医院里那么无助地求着医生救救他的女儿的时候,我都觉得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楚歌,你不应该这样去放弃自己,就算是易锦年,也会希望你能坚强的。”天呐,她又开始说到锦年,她不知道锦年是我心里不能触碰的痛,她以为她是谁,就可以管我的事情了。
“医生,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你不是我的谁,你已经救了我的命了,你尽了你的职责了,所以你真的不需要对我说这些。”我又开始觉得累了,我不愿意再和这个医生说话了,她喋喋不休让我没有办法好好和锦年对话,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理她了。
没有人相信我还能和锦年对话,没有人相信在我感觉我就要死了的时候,我听到了锦年的声音,他还是叫我“楚楚”,他的声音那么虚弱,他好像那么痛苦,我能感觉得到他也在想我,他并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晓诺的时候,晓诺只是摇摇头,她说这是因为我太想念锦年的原因,所以产生了幻觉,我最好的朋友不相信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一遍一遍的告诉晓诺,告诉白启,我真的能够感觉到锦年的存在,锦年没有死,可是我每这样说一次,他们眼睛里的绝望就又厚重一些。于是,在他们已经厌倦听到这个之前,我不再讨论这个了,我想我不需要别人明白,我能够感觉到锦年就好。
那个女医生还是不厌其烦的来看我,问我很多的问题,但是我不愿意和她说话了,直到有一天清晨,她走进来说,“楚歌,今天阳光很好,我帮你拉开窗帘好不好?”然后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拉窗帘。
“不要,不要拉窗帘。”在我的眼睛触碰到阳光的那一刹那,我几乎是尖叫着说出来这句话,我想我一定把那个女医生吓坏了,她连忙把窗帘放下来,然后一直和我道歉。
“楚歌,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心里的感受,哪怕是和我说说锦年也可以的,你不是说你能感觉得到他吗?你愿意和我说说看吗?”她坐在我的床边,温柔而又疼惜地说出这番话。她是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相信我能感觉得到锦年的人,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我想我又乐意和她说话了。我实在是需要一个人来倾听我心里所有的感受。
“你真的会愿意听我说吗?”我迟疑地问她。
“我当然愿意。并且非常乐意。”她又笑了。这个医生真神奇,她一笑我便觉得可以说话可以试着和这个世界的人交流了。对,我称之为“这个世界”,因为我相信还有另一个世界,我和锦年仍然可以相爱的世界。
“医生你有爱过一个人吗?”我问她,也许在她看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是不懂爱情的。但是,我还是这么问了,因为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的话,不会懂我的感受的。
“嗯。我有爱过。不过我们没有在一起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伤感,看得出来,她也是很重感情的一个人。她帮我把我的头发别在耳后,我能感觉得到她手指是温热的,这让我觉得安全。
“我爱易锦年,真的,我们很相爱。每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就能够感觉得到他还在我身边,他告诉我他还爱我,他要我不要放弃,真的,我很清晰地能够感觉到他,但是每当我睁开眼睛,或者我的疼痛感消失的时候,他也就消失了,我害怕这种感觉,我害怕我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我不能没有他。一想到别人说,锦年不在了。我就觉得自己都要呼吸不过来了,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能感觉得到我的这种疼痛,可是我发泄不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够长久地保持他还在我身边的感受。”我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好像把这些天沉默着堆积着的话都要说出来一样,我感觉自己都要语无伦次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意思,但是我看到她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我真的不是想自杀,可是我知道他们都不会相信我,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不想任何人为我担心,可是我做不到。我只是想要留住锦年,我想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我真的很想他,很想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这些日子,我真的变得越来越脆弱,事实上,从锦年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变得很爱哭。动不动就掉眼泪,我在枕头底下拿出我和锦年的相册,里面满满的都是我们之间在一起的回忆。
“你看,这张是我们去香港迪士尼玩的时候拍的,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小孩子呢,可是你看锦年那时候就很像一个英勇的男子汉对不对?”我指着相册第一页上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我和锦年都带着米老鼠的帽子,锦年站在我的右边。
“对,看得出你们很开心,长得真可爱呢。”她坐在我的旁边,一起陪着我看照片。
“这张是我们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拍的,我的冰淇淋粘在嘴边了,锦年帮我擦掉,然后是安然阿姨偷拍下来的。”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看这些照片的时候,竟然是微笑着的,我想那一刻,我应该是忘记了悲伤的存在的吧,“安然阿姨是锦年的妈妈,你看,就是这个,她很漂亮对吧?”我指着包含了安然阿姨的一张照片对医生说,她微笑着点头认可我的说法。然后我便继续说下去。直到看到最后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我和锦年在学校文艺演出的表演上媒体拍下来送给我们的,锦年在拉小提琴,我围绕着他跳舞。我身上穿着的白天鹅的裙子,还是锦年送给我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的时候,鼻子一酸,内心里的悲伤又涌上来了。我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好了,乖,我知道你累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好吗?答应我,尽量不要想这些事情可以吗?”
“嗯。”我轻声地应着。没有看她。我抱着相册,任由痛苦一点一点的撕裂我的心脏,很疼,可是我不能再说下去了。
也许是因为她说了不要打扰我的原因,接下来很少有人到我的房间里来,这真是一件好事情,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在别人同情的眼神里说着“我很好”之类的连我自己都不信的话,有的人,并不在乎我真的好不好,他们只是需要从我的嘴里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而已。
不过没关系,人的一生中,绝大多数遇到的人都只是过客。我不需要太在意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待,正如他们也不需要对我真心关心一样,那一段时间,我总是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想得非常的淡薄,我知道我再也掩藏不了我内心里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