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的气息让我觉得很是压抑,我想要出去走一走,我看了下时间,外面好像已经天黑了,于是我拔掉了输液管,我的手背因为打点滴的缘故变得又青又肿,又因为我粗暴地拔掉了针头而流出血了,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现在的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这样的温度让我清醒了些,然后我悄悄地跑了出去。期间,有保安大叔想要拦住我,我奋力的挣扎,然后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了他,不等他追上来就跑掉了,我害怕这些人抓住我然后把我送回医院,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要赶紧离开这里,我要去找锦年。我随手拦了一辆的士然后上车了,司机看着我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样子,问我有没有钱搭车,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身无分文,于是我在半路下了车。
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街上全部都是陌生人,他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自从锦年离开了以后,人们看我的眼神大多数是这样的,我不必在乎,但是那时的我真的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东篱那么大,大到每一个路口。每一条街道都让我觉得陌生。如果锦年在就好了,他的方向感总是那么好,他总能带我去安全温暖的地方,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仿佛就看见了锦年,他就站在马路对面,他在对我微笑。我兴奋地向他跑过去,我终于找到他了,我就知道他还在,我就知道大家都在骗我,那一个个时候,我已经完全听不到身边汽车疯狂的鸣笛声里,我的脑海里就只有念头,我要向着锦年的方向跑过去,然后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永远也不会了。
可是当我跑过去的时候,锦年又消失不见了,我只能喊着;“锦年,你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去了哪些地方,总之最后我觉得很累了,就蹲在一个角落里,也许我找不到他,那好,没关系,我不动,我等着锦年回来找我。他总是那样说的,“楚楚,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很快就回来。”锦年和苏雅欣不一样,锦年每一次都兑现承诺的,所以这一次,我也相信他一定会找到我。可是,最后找到我的是陌生的警察,然后他们打了电话给白启,我不知道白启到底动用了多少人脉关系,我只知道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许多的人都在传,白楚歌疯了。
我又回到了医院,那个漂亮的医生说我发烧一直到四十度,她说我的状态很不好,我看到白启的眼睛都已经红了,他肯定很久没有休息了吧,他坐在我的床上,于是我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是我的心里在对他说,“对不起,爸爸。”晓诺一直在哭,哭得很凶,她那可爱的脸蛋此刻全部都是泪水,我终于因为我自己的行为伤害到了所有的人,我害怕了。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我并不想伤害我爱的人的。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了。
大家开始没日没夜的看着我,生怕我再不小心跑出去了,可是,我也已经没有心思再跑出去了,因为我感受不到锦年了,从我回到医院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感受到锦年的存在了,我的耳边听不到他的声音,眼睛里也看不到他的样子了。我的精神终于崩溃了。我就像一只顺从的小兔子,任由大家摆布。我已经不在乎自己怎样也不在乎周围的人怎样了。但是,人们好像更加乐意看到这样子的我。
我的脚因为被碎片割到,一着地就会有疼痛侵袭而来,因为这样,大家好像也更加安心了些,至少我不会乱跑出去,我看着自己被厚厚的白色纱布裹着的脚,对晓诺说,“你看,你这像不像古代的女人的裹足?你说我会不会变成三寸金莲?”我终于对晓诺笑了,她却两眼汪汪的看着我,“亏你还笑得出来呢?假如以后不能跳舞了怎么办?”
好吧,我要承认我确实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真的是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的,“就算能跳舞,又能怎样呢?”我这么回答着晓诺,是啊,陪着我跳舞的人已经不在了,我想我再也不会踮起脚尖旋转了,舞蹈,是要随着锦年一起消失了。
我多么希望我还能感受得到他,可是再也感受不到了,白启很高兴,我终于不再说还能见到锦年了,他以为我接受了现实,这个可怜人,被我搅得片刻不得安宁,因为受了冷风吹的原因,我一直在发烧,好不容易高烧退了,低烧却一直不退,那个漂亮的女医生还是每天都会来看我,我真的不知道主治医生怎么会这么闲。
“你真是要把我吓死了,下次不许这样了。”那个女医生这么对我说,我能感觉得到她眼睛里的担心是真实的。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没有理会她的话,直接的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于是她把工作证递给我看,上面写着“张怡”两个字。真是简单的名字呢。
“怡姐姐,谢谢你。”我抬头对她微笑,她却害羞了起来,“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叫我姐姐,我怎么好意思呢。”
“哪有,你很年轻。很漂亮。”我夸赞着她,但是我说的实话。
“小妮子,嘴真甜。”她笑了,眼睛弯成很好看的月牙形,我突然想要抱抱她,于是我坐起来,躺在她的怀里,她身上也有淡淡的香味,真好闻,竟然没有被消毒水的味道遮盖掉,我心想,这一定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的女子。
“怎么啦?有心事可以和我说哦。”她轻轻地抱着我的头,那么温柔的样子。
“怡姐姐,你觉得白启帅么?”我问她,然后看着她的脸上泛着一阵淡淡的红晕。
“嗯,挺帅的,假如能好好休息,就更好了。”她暗示着我白启已经很多天没有休息了,或者说,从我出事以来,他都没有好好休息了,他原本魁梧的身材,竟然变得有些消瘦的样子。白启,这个在我眼里一直没有老的男人,就在这短暂的日子里,衰老了。
“怡姐姐,你嫁给白启吧。他都没有结过婚呢,真的,你不会吃亏的,虽然他现在看上去是比以前要老了点。”我很认真的和张怡说,她却被我说的话吓到了。
“小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心思呢?你呀,先让自己快快好起来吧,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她拒绝着我,虽然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我相信不会有女人不喜欢白启的,因为他是那么地优秀那么地卓越,因为我,才耽误了他的人生,假如没有我,他应该早就结婚了,他会有漂亮温婉的妻子,然后他会可爱的孩子,他会很幸福,但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虚无缥缈。
我终于想起来是什么时候和白启吵架了,就是我在医院的时候,那是我第三次用刀片割自己的手腕了,也是不知道多少次被紧急送到医院了,醒来的时候,我知道我的计划又失败了,我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尽管,我是多么地想离开。再见到我睁开眼睛,怡姐姐的眼神里还是出现了那样惊喜的神情,为什么她还没有厌倦呢?我讨厌她又救醒我,于是我撇过头不想看到她。我的手腕上被缠上了纱布,我想我的血液真的是快要流干了,以至于我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白启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要认不出他来了,他又苍老了很多,我好想和他说话,可是我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我只能那样子看着他,看着他被我折磨得不成人样。
我躺了三天,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我想我的精神恢复了些,晓诺每天都来看我,她总是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甚至带了一本笑话大全每天念给我听,有的时候,她自己念着念着就哭了。她抱着我说,“楚歌,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失去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所以我不能答应她,我只会沉默,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你看,我终究是一介凡人,为着这人间最普通却又最珍贵的感情感动着。
慢慢地我就能下床走路了,白启总是来看我,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时间了起来,他的公司怎么办?每一次看着他,我的心里总是要被愧疚感折磨着,于是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对他吼起来:“你为什么要照顾我?你为什么不结婚?你去结婚啊,你去娶别的女人进门啊,你知不知道苏雅欣已经不要我了,我不在乎你再给我找个妈妈。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们照顾,我一点都不需要你们。”然后白启打了我,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疼痛,心里却好受了很多,他终于忍无可忍了,他终于被我逼得控制不了情绪了,发泄吧,把你心里的痛苦都发泄出来吧,至少这样看着你的时候,我的心里不会那么难受,我不会被自己心里的愧疚感折磨得死去活来。你知不知道,每一次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我多希望我真的能义无反顾绝不回头的死去,我多么希望我能舍得下你。可是,我做不到,白启,你不会知道,你是我在人间最后的留恋,尽管我什么都不说,尽管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楚楚,你不能这样说你的妈妈。你只有一个妈妈。”他冷静了些,但是仍然语气严肃,他的手在颤抖,对,他第一次打了我,尽管他是那么地疼爱我,尽管他是那么地舍不得,但是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提苏雅欣,苏雅欣是他的死穴是他不能触碰的底线,我知道,我清楚地知道,可是我仍然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