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清小姐没有回答。轩辕晓丽会计也不好多问就告辞出门,临出门与钟离铃凌挺有意思的相互看了一眼。
  钟离铃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橘子,悄悄跟出门,来到轩辕晓丽会计面前,说道:“刚才冒犯了男人,算赔不是!”
  轩辕晓丽会计挺感动地接过橘子,回以更加盛情的注视。
  方婉清小姐拿着刚刚划好的表格出来,见他们这般模样故做视而不见。
  轩辕晓丽会计倒是连忙站起来,招呼,说道:“方经理?”
  方婉清小姐也不故意做作,说道:“你照表格填吧。”
  轩辕晓丽会计一看,说道:“这不跟先前的一样吗?”
  “不一样,那是一天一填,现在是十天一填。”
  轩辕晓丽会计再看表格,说道:“行,我马上就填一份!”
  方婉清小姐按时到达接博燕凤,现在她们之间已经开始了完全正常的交流了。
  “医院怎么样?”方婉清小姐问。
  “他们说什么呀?”博燕凤反问方婉清小姐。
  “他们说什么?”方婉清小姐吃了一惊,说道:“你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不知道。”博燕凤摇了摇头。
  “是不是你在那边没学到?”
  博燕凤噘起嘴巴点点头。
  “不要紧,阿姨回去帮你补起来。”
  方婉清小姐在灯下为博燕凤补课。打开课本,面对博燕凤大段的缺课,方婉清小姐竟不知从方入手,面对博燕凤茫然的表情,方婉清小姐不禁烦躁起来。她的烦躁立即被敏感的博燕凤察觉,嘴角边上出现一丝讥讽。
  方婉清小姐从博燕凤的眼神里读到了博锐医生的感觉,敏感、多疑、倔强。想当初自己出现在博锐医生面前时,不是也像博燕凤今天这样吗?命运真是如此奇特,方婉清小姐突然意识到:“这又是一笔欠博锐医生的债。”
  方婉清小姐想着,眼神坚定起来,再次打开课本,说道:“来吧!我们俩谁也不许烦躁!一段一段,一章一章地开始补!”
  轩辕晓丽会计将一个削好的苹果放到正记录电话的钟离铃凌面前,说的却与苹果不相干,说道:“方经理还没来呀?”
  “废话!她来了你会看不见吗?”钟离铃凌瞟得轩辕晓丽神魂颠倒。
  方婉清小姐此时进门,轩辕晓丽会计和钟离铃凌都有点不好意思。
  方婉清小姐直接问轩辕晓丽,说道:“报表填好了?”
  轩辕晓丽会计正好借着给方婉清小姐报表下台,说道:“我没做过你要的这种报表,这么填行吗?”
  方婉清小姐边进办公室边看报表。
  轩辕晓丽会计紧随其后再出示正规的报表,说道:“其实还是正规报表简单!”
  方婉清小姐比较自己设计的表与正规报表的差异,轩辕晓丽会计一旁指点,说道:“怎么样?一样的吧?你做的报表还罗嗦一些呢。”
  方婉清小姐自以为看明白了,轩辕晓丽会计立即考试,说道:“那你说上个月我们的利润是多少?”
  方婉清小姐指着表格中一栏问说道:“是不是看这一栏?”
  轩辕晓丽会计摇头,说道:“不是这一栏,这一栏是流动资金节余,看这一栏!1780元。毛收入有两万三。月已经有两万了,还有七天,估计会比上个月好一些,利润也可能接近两千。做稳了,一年是个万元户,没问题。”轩辕晓丽说得很热情。
  “我们会做稳的!”方婉清小姐说得信心十足。
  轩辕晓丽会计接着问说道:“那下个月还要做两份报表吗?”
  方婉清小姐犹豫了一下,说道:“麻烦你再做一个月好吗?”
  轩辕晓丽会计觉得奇怪,说道:“这,有必要吗?”
  钟离铃凌插进来教训轩辕晓丽,说道:“老板说有必要就有必要。”
  轩辕晓丽会计结巴起来,说道:“你,你,不是老板吧?”
  方婉清小姐笑,说道:“我们都不是老板,老板是博总裁。”
  方婉清小姐牵着博燕凤的手回家,边上楼边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说道:“现在上课能听得懂了吗?”
  “听懂了。”博燕凤有了笑脸,也是像她爸爸眼睛先笑。
  “你要再听不懂,阿姨也辅导不了你了。只好让你爸爸——”方婉清小姐突然住口。
  “阿姨,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
  方婉清小姐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对面的邻居李教授正好上楼来,说道:“这是博燕凤吧?这么大了!几年级?”
  方婉清小姐松了口气,说道:“告诉李伯伯,五年级。”
  博燕凤机械地学说了一遍,说道:“五年级。”
  “哎呀呀!瘦小了点。她爸呢?好久不见了,哎?博燕凤啊,你爸呢?”
  博燕凤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家的门。
  “哎,博燕凤!这孩子——”方婉清小姐尴尬地欲解释。
  “没关系,孩子嘛,说真的,确实好长时间没见到博锐医生了,是不是当老板特别忙呀?”李教授继续寒暄着,李夫人已经开了门,站在门口开玩笑,说道:“你是不是也想当老板呀?”
  “哟,夫人,我哪敢?”
  方婉清小姐在厨房默默地收拾锅碗瓢勺,博燕凤来到方婉清小姐身后,注视着她。
  方婉清小姐回头,说道:“有什么事吗?”
  博燕凤低下了头,说道:“他——我爸是不是连你也不要了?”
  方婉清小姐心里一紧,又立即作出轻松的笑容,说道:“小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
  博燕凤丝毫不为方婉清小姐的笑容所动,抬起头,直直地逼视着方婉清小姐。
  方婉清小姐没见过孩子也会有着阵势,强行掩饰着,说道:“他有他自己的事,更重要的事,他也有他的难处,——你小孩子不懂,长大了慢慢就明白了。其实,你爸爸是个好人,很好的人!比如说,当年我刚遇见你爸爸时,哎——”
  博燕凤早就转身走开了。
  方婉清小姐暗暗叹了口气。
  方婉清小姐在灯下检查博燕凤的作业,突然听见博燕凤一个人在卫生间弄起水来,连忙放下作业本,走了出来,说道:“你要干什么?”
  博燕凤作出怪样子来。
  “要洗澡吗?”方婉清小姐帮着弄水。
  “不要你搞!”
  “害羞呀?”
  “你出去!”博燕凤说得挺急。
  “好,好,阿姨把水给你放好就出去。”方婉清小姐放好水让博燕凤一个人关门洗澡,自己去拿了几件博燕凤的换洗衣服过来,自然地就要推门进卫生间。
  “你不要进来!”博燕凤叫道。
  “你衣服怎么办?”
  “放门边上我自己拿。”
  方婉清小姐把衣服抱在手里,面对着卫生间坐下,抚摩着博燕凤的衣服,突然她笑了。
  这一刹那,方婉清小姐在博燕凤身上不仅找到了自己少女时的感觉,还找到了做妈妈的感觉,也正是这一刹那的感觉,让方婉清小姐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方婉清小姐嘱咐钟离铃凌,说道:“我去一趟医院,这几天就不来上班了,你多操心!”
  钟离铃凌盯着方婉清小姐,指了指腹部,说道:“你决定不要了?”
  “博锐医生已经有孩子了,也挺好的。现在他又不在,我怎么要啊?”
  “那我陪你去。”
  方婉清小姐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公司这边还要靠你呢。放学再帮我接一下博燕凤。”边说边往包里放钱,突然露出结婚证,连忙仔细放进包的里层。
  “你把这东西老放包里干什么?”钟离铃凌略含讥讽地说道。
  “我以为医院会要。”
  “你真有点土哎!”
  方婉清小姐脸色惨白,几乎难以挪步地出来,坐在木条长凳上。
  医护人员大声地,说道:“观察一个小时后才能走!下一个,九号!”
  又一个孕妇进去了。木条凳上,坐着好几个做完手术的女人,她们身旁无一例外地都有一位男士在左右伺候着。
  方婉清小姐捂着腹部,忍着疼痛,汗水和泪水都分不清了。
  方婉清小姐握着《西游记》躺在床上。
  钟离铃凌接博燕凤回来了。博燕凤一进家门就哭着来到方婉清小姐的面前。
  “博燕凤?你怎么啦?”方婉清小姐欠起身子问。
  博燕凤叫,说道:“你不是说不是胃病,怎么也是胃病呀?”
  “什么胃病?”方婉清小姐莫名其妙。
  钟离铃凌,说道:“是我告诉她的!”
  方婉清小姐明白了,说道:“哦,没事,是胃病。”
  方婉清小姐一说胃病,博燕凤又大声哭出声来,这会儿包括钟离铃凌也都糊涂了,说道:“博燕凤,你哭什么?”
  “爷爷得的就是胃病,又开刀又化疗也没治好,要死了!”博燕凤叫道。
  “啊?”方婉清小姐拉过伤心不已的博燕凤安慰,说道:“博燕凤,别哭,告诉阿姨是怎么回事?”
  博燕凤呜呜咽咽地,说道:“爷爷得的就是胃病嘛!所以我就去跟佬爷。佬爷后来去医院检查,得的也是胃病。他们都住在一个医院!”
  “哦!”方婉清小姐见博燕凤哭得伤心,连忙安慰,说道:“博燕凤,不怕,阿姨这种胃病和他们不一样。阿姨一会儿就好!”
  “爷爷也说一会儿就好的,可是,可是!”
  “你亲妈呢?”钟离铃凌看来是早就憋不住了。
  “到美国去了。”
  “奶奶呢?”
  “跟叔叔在深圳。”
  “姥姥呢?”
  “不知道在哪里!有人说她一个人在哈尔滨。”
  方婉清小姐阻止钟离铃凌连珠炮似地发问,随即下床来,为博燕凤擦了擦脸,说道:“阿姨向你保证没事的!你去看一会儿电视就吃饭!”说着还准备下厨房,被钟离铃凌拦住,说道:“你就躺着吧!”
  博燕凤也关切地叫了方婉清小姐,说道:“阿姨?你没事吧?”
  方婉清小姐笑,说道:“没事,睡一会儿就好!”
  “你真的不会有事的吧?”博燕凤还不放心。
  “保证没有事!”方婉清小姐说着上了床。
  博燕凤来到了电视机前,可看电视的心情是没有了。
  钟离铃凌给方婉清小姐弄来一杯糖水议论,说道:“我说呢,她们家条件那么好,怎么就让你把孩子接来了。”
  方婉清小姐也很感叹,说道:“真是想不到。”
  “有什么想不到的。听说大干部家的家庭关系都不好!人家说嘛,干休所大院子里都是一个老头一栋楼,一栋楼里一条狗!我去做饭,你没事吧?”
  “去吧,博燕凤饿了。”方婉清小姐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钟离铃凌转身去了厨房。
  博燕凤又遛到了方婉清小姐的身边,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闭目休息的方婉清小姐,半天,轻轻地又叫了声,说道:“阿姨,胃不疼吧?。”
  方婉清小姐依然闭着眼睛,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
  方婉清小姐带着博燕凤去看博锐医生的父亲,博锐医生的父亲已非常虚弱,他摸着博燕凤的头向方婉清小姐交代着什么。
  带着黑纱的方婉清小姐用自行车带着同样带着黑纱的博燕凤。
  博燕凤在背后靠着方婉清小姐,一副相依为命的感觉。
  车轮旋转,化为两辆自行车的车轮。四年后,已隐约有少女之态的博燕凤和方婉清小姐各骑一辆自行车,一同出门上班、上学。
  博锐医生并没有像方婉清小姐最初估计的那样最长一年总该回来,而是一去四年音信全无。
  方婉清小姐对博锐医生的思念由一种心情变为一种习惯,又由一种习惯变为自我挑战式的执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婚姻也许终结了,但那必须是在再一次见到博锐医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