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子还是原来的，门面已经扩大，还兼做卫生用品零售门市。店堂里悠悠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滚滚红尘》，说道：“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懂事的我。”
　　轩辕晓丽会计与钟离铃凌结伴而入，俨然已是夫妇。钟离铃凌已成熟多了，见了方婉清小姐如同至亲的亲人，说道：“博燕凤还没放假吧？”
　　“就这几天吧。”
　　“过了暑假就是高中生了吧！”
　　“可不就是吗！”方婉清小姐手脚不停地整理着哪怕稍微凌乱一点的商品，用计算器计算着账单，行为举止间明显地多出了长期寡居的年轻女人所特有的幽寂之色。
　　博燕凤来找方婉清小姐，穿的是方婉清小姐的酱色绒质的裤子。
　　“博燕凤，放学了？哎？这条旧裤子你是从那里找出来的？”方婉清小姐凝神问道。
　　“不懂了吧？眼下就流行这面料，还有这款式。”
　　“你没到医院去呀？”
　　“今天就是拿通知单。”
　　方婉清小姐埋头理好一组簸箕，情不自禁地欣赏起博燕凤身上的裤子来，说道：“我的裤子你都能穿了。”说着伸手拉过博燕凤来细看，说道：“这里原来破了，我补过了，看不出补丁来吧？”
　　博燕凤抢着去帮助方婉清小姐卖给顾客一把扫帚。
　　方婉清小姐还要看裤子是否有补丁，说道：“让我看看补好了没有？”
　　博燕凤不喜欢被人当众看来看去的，挣脱而去。
　　“哎，不要乱跑，回家看电视吧！”方婉清小姐叫道。
　　领班工长从外边回来，满头是汗，装运工具时动作有点夸张，怎么看都有在方婉清小姐面前显派忠诚之嫌。他走近方婉清小姐，说道：“方经理，我们现在用外地的农民工就是合算。一个工，能比城里便宜一块钱。”
　　方婉清小姐发现钟离铃凌正往这边瞅，竟心生羞怯，语气生硬刻板，说道：“哦，你今天还要出去吗？”“还有一家。现在天热，晚一点还好做的。方经理还有什么吩咐吗？”
　　方婉清小姐将脸扭向一边，不想给人以任方口实。
　　领班工长走了。钟离铃凌挨过来开玩笑，说道：“干吗死等博锐医生啊？换一个算了！”
　　“把凳子搬过来！”方婉清小姐置若罔闻。
　　钟离铃凌扶着凳子帮方婉清小姐整货，说道：“这么多年了，就从未对任方人动过念头？”
　　方婉清小姐整好货，又拿起扫帚扫地。
　　轩辕晓丽会计从里间出来，结巴着，说道：“方——，方经理，你家博燕凤的电话。”
　　方婉清小姐急忙接过电话，说道：“喂？”博燕凤在电话里哭得厉害，说道：“我流血了！裤子里，好多。”方婉清小姐一听就猜个十之八九，说道：“没关系的，我一会就回来，你先垫块干净的毛巾躺着。”
　　“你赶快回来啊！”博燕凤似乎很害怕。
　　方婉清小姐匆匆买了一叠卫生巾。
　　方婉清小姐开门进来，见博燕凤躺在床上，表情一下成熟了许多。立即关心地扑过来问说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博燕凤害羞地摇头，说道：“我知道了，没事。”
　　方婉清小姐亲切注视着博燕凤，从背包里拿出卫生巾塞给博燕凤，说道：“知道怎么用吗？”
　　博燕凤又摇摇头。
　　方婉清小姐找出一条短裤，认真做出示范，再问说道：“会了吗？”
　　博燕凤点头。
　　方婉清小姐，说道：“那就赶快换上。”
　　“你转过脸去嘛。”
　　方婉清小姐尊重博燕凤，转身到厨房里忙碌着总也干不完的家务事。
　　博燕凤不知什么时候又靠到厨房门边，说道：“对不起，我把你的裤子弄脏了。”
　　方婉清小姐陡然心潮激荡起来，当年的情景随即浮现，看博燕凤的眼神也就格外的温柔起来，说道：“没关系，能洗掉，先用盆泡起来！”
　　“干嘛不放进洗衣机？”
　　“太旧了，怕是经不起洗衣机搅了！”
　　博燕凤温和答应着，找到脸盆准备泡裤子，又觉得脸盆不大合适，就拿着脸盆到厨房门口问方婉清小姐，说道：“就用洗脸盆吗？”
　　方婉清小姐随口答话，说道：“用木盆。”
　　“木盆？哪里有木盆？”
　　方婉清小姐拉开储藏室，找到了一只旧木盆，一看到这只就木盆，不觉发起呆来。
　　一条旧裤子，一只旧木盆，凝聚着往日一幕幕的情景，怎不让方婉清小姐心情激荡？
　　博燕凤不知方婉清小姐怎么突然会发起呆来，说道：“怎么啦？”
　　方婉清小姐缓过神来，说道：“想不想你爸爸？”
　　博燕凤咬牙没有回答，脸上显现出绝望之色，她将木盆接过来，把绒质的裤子慢慢地泡在盆里。
　　方婉清小姐在博燕凤面前坐下，讲起绒质的裤子的故事来，说道：“这条裤子，原来是一件红色的大衣，是我四岁时，我干爸爸给做的，那是我最喜欢的裤子，可初二时弄破了，就留下了补丁。”
　　“是怎么弄破的呢？”
　　“我干爸爸不让我上学了，我就是想上，不愿意离开医院，爸爸到医院来抓我，我就赖在地上不走，干爸爸就硬拖呀，在雪地里足足拖了几十米，这条裤子就是这样活活拖破的。对了，那天，我也是第一次来例假，裤子上的血都拖到雪地上了。”
　　博燕凤听着听着眼圈就红了，低下头，用心地洗起裤子来。
　　方婉清小姐送博燕凤到高中部报名，看着博燕凤穿自己的绒质的裤子的样子既觉得好笑又有点温馨苦涩，说道：“你干吗非要穿我的这条破裤子？”
　　博燕凤笑而不答。
　　到了报名处，接待的医生，说道：“填一份表吧！”
　　方婉清小姐拿过表来，准备好笔，递给博燕凤，说道：“你自己填吧？”
　　博燕凤认真地填表。
　　方婉清小姐觉得太慢想帮忙，说道：“你填得清吗？”
　　博燕凤没让方婉清小姐帮忙，填好后将表直接给了医生。
　　医生看着表格填一份通知，说道：“博燕凤！”
　　“到！”博燕凤答道。
　　“明天家长会的通知，是写你爸还是你妈？”
　　博燕凤低头未语。
　　医生看表抄名，说道：“写你妈吧！方婉清小姐女士！”
　　方婉清小姐以为叫自己，答，说道：“是我！”
　　医生见方婉清小姐年轻得难以置信，说道：“你是博燕凤的妈？”
　　方婉清小姐没有想到有此一问说道：“——？”
　　博燕凤大声接过来，说道：“她就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