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清小姐与博燕凤两人如往常一样围在桌前吃饭，气氛却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
　　当天的晚饭吃得情深意长，博燕凤当众叫“妈妈”是方婉清小姐始料不及的，四年多来，方婉清小姐对博燕凤全心全意地照顾完全是因为博锐医生，从未想到会得到博燕凤的回报。博锐医生照样无声无息，叫她妈妈的女孩却坐在她的对面，长得越来越像博锐医生，可越像博锐医生带给方婉清小姐的伤感就越多！偏偏饭桌上的情景又恍如当年。
　　方婉清小姐不自觉地扮起当初博锐医生的模样将好吃的脆骨夹给博燕凤，博燕凤倒成了当初的方婉清小姐，夹起来反让给方婉清小姐，说的话也是一样，说道：“这是脆骨，好吃呢！”
　　“好吃，才给你吃嘛！”方婉清小姐学着博锐医生的样子说话。
　　博燕凤横了方婉清小姐一眼，简直就是博锐医生的眼睛。一个不自觉地模仿，一个自然的反应，出人意料的效果让方婉清小姐差点哭起来，连忙调过脸去。
　　博燕凤疑惑地放下筷子。
　　片刻，方婉清小姐转过脸来，已是面带笑容，说道：“好，我吃。你是不是以后都叫我妈妈啊？”
　　“我心里早都在叫了！”博燕凤说着大声叫了一声，说道：“妈妈！”
　　方婉清小姐幸福得发苦，笑眼中又带上了泪花，说道：“我能有这么大的干女儿吗？”
　　“怎么不行？”
　　方婉清小姐叹了一口气。
　　博燕凤小心翼翼地，说道：“妈妈，是不是又想起——他了？”
　　“你干爸爸也真狠心啊！”
　　正说着，咚咚咚，有人敲门。
　　方婉清小姐一惊，望着博燕凤，两人突然都产生了同样的预感。“不会是——？”博燕凤说。
　　方婉清小姐竟然紧张地不敢吱声，下意识地整了整头发，示意博燕凤应门。
　　“谁呀？”博燕凤问。
　　没人应，博燕凤望着方婉清小姐。
　　方婉清小姐只得站起来，说道：“谁呀？”
　　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是我。”
　　明显不是博锐医生的声音，方婉清小姐纳闷，说道：“你是谁？”
　　“姐，我呀，方锦宇，你的侄子啊！”
　　方婉清小姐不敢肯定，又问说道：“是方锦宇？”
　　“是方锦宇。快开门呀。”
　　方婉清小姐这才开门，一个茁壮又肮脏的小伙子出现她们的面前。
　　方婉清小姐目瞪口呆。博燕凤失望之余惊讶得“啊”出声来。
　　“你怎么来了？”方婉清小姐问。
　　“责任田种不下去了，粮食不卖钱，跟村里人一起进城来打工！”方锦宇说，声音和相貌都像一夜之间全都改变了。
　　“怎么不念书了？”
　　“书认识我，我不认识书！姐，我还没吃呢。”方锦宇嘿嘿不停地笑着说。
　　方婉清小姐立即就进了厨房，说道：“饭没了，你坐着，我给你下碗面。”
　　方锦宇手指博燕凤问说道：“姐，这丫头是谁呀？”
　　博燕凤早已看不下去方锦宇流里流气的土包子样了，见方锦宇用手指着自己就鄙弃地叫，说道：“你是谁呀？！”
　　方锦宇举手就吓唬，说道：“我打死你！你个小丫头片子！”
　　博燕凤热血沸腾，将手里的书包猛地砸向方锦宇，吼，说道：“巴子！”
　　方锦宇听懂了“巴子”是城里人骂乡下人的，身手敏捷，立即就扭住了博燕凤的手腕，说道：“你骂谁呀？”
　　博燕凤手腕被捉，又挣脱不出，一时大耻，脱口而出，说道：“流氓！”
　　方婉清小姐闻声赶忙喝止方锦宇，说道：“方锦宇，你放手啊！”
　　方锦宇还是不放，觉得有理，说道：“她怎么开口就骂人！”
　　“放手！”方婉清小姐喝道。
　　方锦宇这才恶狠狠地瞪了博燕凤一眼把手放开。
　　博燕凤又羞又急，扭头跑进房里重重地摔上房门。
　　“她是谁呀？”方锦宇问方婉清小姐。
　　“你——？你看你，一进门就——”方婉清小姐对弟弟从小就没有办法。
　　方锦宇觉得可能自己给姐姐找了麻烦，说道：“好好好，我自己下面吧！”就进了厨房。
　　方婉清小姐敲门叫博燕凤。
　　“你叫他滚！”博燕凤在房里叫得有点歇斯底里。
　　方锦宇捧出一大钵面条来听见叫喊十分不快，拧着脑袋问说道：“她叫谁滚？”
　　“你少说一句！”方婉清小姐拦住弟弟。
　　“是你捡来的吧？”方锦宇有点青皮般的不屑地问。
　　方婉清小姐喝止方锦宇，说道：“叫你少说两句，没长耳朵啊！”又继续隔着门劝慰博燕凤。
　　方锦宇放下面碗，进了卫生间，开着门就解起了小便。
　　方婉清小姐也不禁怒气冲冲了，没有好脸色地，说道：“吃完赶紧走吧，我这里你是不能呆的。”“谁要呆在你这里了？你给我找份工作，我现在就走！”
　　“我到哪里给你工作？”
　　方锦宇狡猾地怪笑一声，说道：“三基色清洁公司是你开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来找你的！来帮你的！”
　　“帮我？我可不要你来帮。”
　　“你知不知道，你什么领班工长坑死你了！”
　　“你胡扯什么？”
　　“你要不相信明天我去你公司，与领班工长当面对质！他是怎么贪污工钱的，我都记在本子上呢。姐，你挺能的。但再能也得有几个真心的人帮！走了，明天到你公司见。”方锦宇说话就出门。
　　方婉清小姐见方锦宇真的就走又不禁担心起来，说道：“晚上你一个人去哪？行吗？”说着跟到门口为弟弟开亮楼道里的路灯。
　　“我不会是一个人的！明天你就知道了。不要送。”方锦宇跳着下了楼梯，一出楼梯口就有几个人影拢上来。
　　一上班，领班工长领了材料刚要出门，方锦宇带了三个人酒气冲天地就来了。领班工长大怒喝道：“谁叫你们到公司来的？”
　　“你知道我是谁？”方锦宇显然换了口气与模样。
　　领班工长上前指着方锦宇的鼻子叫着，说道：“你他妈的别给我装蒜！”
　　方锦宇针锋相对，说道：“你再敢指一指，手指就不在你身上了！”随同前来的几个醉汉立即合围上来，领班工长被吓住了。
　　方婉清小姐从里间办公室出来。
　　方锦宇冲着方婉清小姐，说道：“姐，我来了！”又手指领班工长叫，说道：“要不要听听他的假帐！”又摸出一个小本本质问领班工长，说道：“这几次活，你到底给我们这些临时工发多少钱？每人五块还是九块？要我一笔笔念吗？”
　　领班工长无地自容。
　　方婉清小姐也明白了一切，指示钟离铃凌，说道：“你去问问他吧。”转身进了里间办公室。
　　钟离铃凌难以置信地看着领班工长，说道：“你会骗方婉清小姐？”
　　“——”领班工长支吾，说道：“我跟你解释。”
　　方锦宇得意地望了望领班工长，跟着方婉清小姐身后也进了办公室里。
　　“你怎么大白天的喝酒？”方婉清小姐见方锦宇跟进来，劈头就问。
　　“不喝点酒，这帮城里的油子不怕！”方锦宇满不在乎地坐了下来，说道：“跟你说了吧，不是自家人不能乱相信。”
　　钟离铃凌进来报告方婉清小姐，说道：“他承认了。希望你给他一个机会，他还愿意在公司干。”
　　方婉清小姐下意识地看了看方锦宇。
　　方锦宇替姐姐做了主，说道：“让他干！我来领导他。他是个熊包，出不了事！”说着就出了
　　门。
　　方婉清小姐无奈地看着钟离铃凌，说道：“就这么说吧！”
　　钟离铃凌疑惑地，说道：“他真是你弟弟？”
　　方婉清小姐笑，说道：“不是！是我叔叔的儿子，我就叫他弟弟。”
　　方锦宇带着一帮随他来的兄弟，欢天喜地地蹬起三轮，胡唱着“拉兹之歌”而来。
　　方锦宇指着一处旧建筑，说道：“今天的活是清除这间破旧工事，大家好好干！外快是清除下来的废钢筋。废钢筋卖掉，钱大家平分！”方锦宇自作主张地宣布着，农民工一片欢呼。
　　方锦宇又特意望了望站在一旁的领班工长，喝问说道：“你看着我干吗？有本事也到我姐姐那里去告我一状！”
　　钟离铃凌与方婉清小姐在议论世情，说道：“他还会搞鬼，我真不敢信呢。我原以为他想对你动心思到是真的。”
　　方婉清小姐感叹，说道：“其实开公司做买卖天生就是男人的事。”
　　“博锐医生要是不回来，你不就得一直开下去吗？”
　　“你说人到哪里去了呢？扔下这一摊子。”方婉清小姐问钟离铃凌也像是自问。
　　领班工长气喘吁吁地回来告密了，说道：“方经理，我有话要对你说。”说着望了望一旁的钟离铃凌，希望方婉清小姐跟自己单独说话。
　　“你说吧，钟离铃凌不是外人。”
　　“你弟弟，是你弟弟吗？”领班工长措辞混乱。
　　“怎么回事？”
　　“他上午私分了两千块应上缴公司的款子！拆下来的钢筋的钱，两千块啊！”
　　“你不要报复！”钟离铃凌现在恨透了男人。
　　“我敢跟他当面对质！”领班工长叫道，见方婉清小姐沉吟不语又乘机为自己申辩，说道：“以前我是在工钱上有点，但从来没敢分几千块的！”
　　钟离铃凌很生气，说道：“你真敢对质？这可是要负责任的。”
　　“当然敢！”领班工长理直气壮地保证着。
　　钟离铃凌回过头来请示方婉清小姐，说道：“要不要我去把方锦宇叫回来？”却发现方婉清小姐已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里间办公室，而且关上了门。
　　方婉清小姐与博燕凤在书桌后对坐，一个在做作业，一个在翻阅着《西游记》。
　　“阿姨，你是不是在背《西游记》？”博燕凤放下作业，疑惑地望着方婉清小姐。
　　“不叫妈妈了啊？”方婉清小姐将书本合上，说道：“你说你爸爸到底还要不要我们了？”
　　博燕凤到底是孩子，说得却跟个大人似的，说道：“我搞不清！你现在还管他干吗？当自己的老板不是蛮好吗？”
　　方婉清小姐合上《西游记》一声长叹，说道：“阿姨可不是一个想当老板的人，也不是一块当老板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