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清小姐指着盘子对博锐医生，说道：“你尝尝，这两道菜都是博燕凤放的盐。”
　　博锐医生吃了一口觉得很好，说道：“真是你放的？”
　　博燕凤撒娇，说道：“你不信，明天当面放。”
　　博锐医生胸口一堵，鼻子一酸，没有接话，博燕凤不知父亲心事，还想说什么，被方婉清小姐摇头阻止了。
　　一顿安静而沉闷的晚餐。
　　离上一回看到干女儿天真无邪的样子差不多有十二年了吧。十二年，整整一个轮回，终点又回到起点，可他博锐医生，回得去吗？
　　博锐医生坐在床上发愣。
　　方婉清小姐将退回来的钱收进提箱，留下一叠问说道：“大老板上街，身上可有钱？”
　　博锐医生一声长叹，说道：“我要钱干什么？连车都——”
　　“车到底怎么啦？”博锐医生说起汽车，方婉清小姐才敢这么问。
　　“让我的司机偷着卖了！”博锐医生说得平平淡淡。
　　方婉清小姐脱口而出，说道：“那你不告他？”
　　博锐医生苦笑一声，说道：“这世上的事，也许只有上帝才有审判权！”
　　方婉清小姐不懂，打心眼里对博锐医生的说法做法都很吃惊，很快还是强压住内心的不平，故
　　做轻松地笑，说道：“卖就卖了吧！没有汽车那么多年也活了。”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来，交给博锐医生，说道：“你怕是花钱惯了，现在就委屈点吧！”
　　博锐医生一声不吭，坐在床头上研究起了《西游记》。
　　方婉清小姐想到那么漂亮的汽车自己都还没有看清楚就被司机给卖了还是难过不已，折身再看博锐医生时，见他差不多跟泥菩萨一样无声无息，禁不住问说道：“哎，你是真看开了，还是闷在心里？”
　　“全都闷在心里！”
　　“啊？那怎么办啊？我能再做点什么呢？啊？你别闷在心里啊！”方婉清小姐叫，说道：“你不会神经了吧？”
　　轩辕戚阳伤感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狼籍。
　　一看门的老头忍不住劝他，说道：“轩辕主任，你还老往这跑有什么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公司没了，要为自己想想了。”
　　“武秘书呢？这几天怎么没见来？”
　　“你还不知道啊？武秘书出了车祸，这会恐怕还在医院躺着呢。”
　　轩辕戚阳赶来看望东宫雪梅。
　　“博主席怎么样啦？”东宫雪梅的石膏还没有拆掉，欠着身子关切地问。
　　“能怎么样。”
　　“那——公司呢？”
　　“该抢的抢，该捞的捞，哪还有什么公司？连那辆车——唉，算了吧，这也是天命。你安心养伤吧。”
　　东宫雪梅突然掩面而泣，说道：“都怪我！”
　　轩辕戚阳连忙劝解，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武秘书。”
　　东宫雪梅抽泣着，说道：“都怪我，没能深刻领会博主席的用意，他让我做申屠春雷的监工，可我没想到——让申屠春雷钻了空子。这叫我怎么有脸见博主席呀？”
　　轩辕戚阳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有点手足无措。
　　东宫雪梅突然抬起了头，指着轩辕戚阳，说道：“你也有责任！”
　　轩辕戚阳一楞，说道：“我怎么了？”
　　“你如果能干一点，博主席方至于要冒险去用申屠春雷这样的人。唉，真是，我们太没用了。”
　　轩辕戚阳有点不服气了，说道：“哎，话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他不识人犯的错误，怎么能推到我们身上呢？好了，别说了，你安心养伤吧，我得走了。”
　　轩辕戚阳无奈地摇摇头，走出病房。
　　东宫雪梅喊住了他，说道：“轩辕戚阳！我受伤的事千万别告诉他，他已经够烦的了。”
　　轩辕戚阳站住了，但没有回头，说道：“放心，我不会再到他那去了。”
　　轩辕戚阳恰如一只流离失所的狼飘飘荡荡地进了饭店。店面已经换租给了他人，店堂里的流行歌曲放得震天响，正是那首《北方的狼》，强烈的物是人非的感觉让轩辕戚阳更增伤感，不禁潸然泪下。
　　张扬风风火火地进来，原本是找承租人的，看见轩辕戚阳不禁叫，说道：“哎呀，小医生，你的学生到处找你呢！”
　　轩辕戚阳与方婉清小姐见了面，两人都不等对方坐下就关切地询问对方，说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方婉清小姐先说。
　　“公司肯定是散了，我也完全无能为力了。”轩辕戚阳悲哀地说道。
　　“那你现在怎么办呢？”方婉清小姐完全是一个大女人的口吻。
　　“总不会饿死吧。”
　　方婉清小姐刚要安慰轩辕戚阳几句，一个服务生过来，说道：“方小姐吗？电话。”
　　方婉清小姐接听起来是方十五找他，说道：“方先生！我在‘叶蜂’茶楼跟轩辕医生讲话呢，好的，我马上回去。”
　　“我在附近，我来接你。”电话里的方十五说。
　　“不用！”
　　“我一会拐了弯就到。”方十五坚持说。
　　放下电话，方婉清小姐解释，说道：“饭店里有事。”
　　“你有事去忙吧。”轩辕戚阳就要站起来，下意识地要买单。
　　方婉清小姐抢先付了钱，说道：“哦，对了，我和方先生合作开了个新饭店，我把电话号码留给你，有事找我。”说着，给轩辕戚阳写下了号码。
　　两人起身告别，对视里，互相的关切与怜悯都越来越浓。
　　方十五在门口下车，就要进来，看见轩辕戚阳与方婉清小姐面对无语的样子，又止步等待。
　　方婉清小姐关照轩辕戚阳，说道：“有事打电话。”
　　“你忙吧。”轩辕戚阳内心既有为方婉清小姐祝福又有一些特殊的酸楚。
　　“那我走了？”
　　“你去吧。”
　　轩辕戚阳看见方十五为方婉清小姐开车门，方婉清小姐入座之后也跟着坐进去，车刚要起步，方十五又出来了，而且是朝自己走来，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
　　“你来找我。”方十五指着名片邀请说。
　　望着方十五开车载着方婉清小姐远去，轩辕戚阳百感交集。
　　轩辕戚阳敲门进来，礼貌地致意，说道：“方老板找我？”
　　“我们是一见如故的朋友嘛，没外人的情况下就不用叫老板了。”方十五笑嘻嘻地给轩辕戚阳冲茶，开门见山地，说道：“怎么样？新的工作环境还适应吧。现在，有一个大项目准备要你去做，在我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还想听一听你对哈尔滨经济工作的看法。你也可以把这理解为考试。”
　　轩辕戚阳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深思了一会才开始演讲，说道：“我讲得不对，方先生指教。”
　　“不要客气。”
　　“哈尔滨作为特区，它的一切都是实验性质的，国家的政策不成熟，来这里的人更不成熟，表面上就是大起大落的乱。究其核心内容，我想就是两条，第一，哈尔滨现在做的天朝大陆都会做，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第二，公司要想持久发展，必须人人都有份！”
　　“你说的这话很有头脑，我想你先前公司的经验对我们都很有帮助。”方十五听得很认真，并且夸奖了轩辕戚阳。
　　“多谢！”轩辕戚阳致谢的声音居然有些哽咽。
　　方十五发现了轩辕戚阳的失态，说道：“怎么了轩辕先生？
　　“对不起，这是我走出校园后第一次听到上司的夸奖！”
　　“谢谢你的诚实，不过我想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你那些上司的错。哦，记得你上次提到方婉清小姐曾是你的学生，因为她母亲而失学，是吗？”方十五把话题转到方婉清小姐身上。
　　轩辕戚阳当然是知无不言，说得很动情，说道：“她妈妈就是当着我的面将她从医院硬拖着走了。我记得她当时穿的一条灯心绒的裤子都给活活拖破了。”
　　“这样啊？”方十五边听边感叹，起身给轩辕戚阳加茶，说道：“那她后来是怎么进城上大学的？”
　　“那就该说是在路边开饭馆时认识了博锐医生。具体的过程是怎么样的我到现在都没有问。直等到她带着博锐医生的干女儿来哈尔滨找博锐医生我才知道她跟博锐医生结婚了。”轩辕戚阳说得又仔细，又认真……
　　“结婚了？那她怎么一个人在外边打工？”
　　“博锐医生变了，他当了大老板，又有了自己心爱的女秘书，方婉清小姐带着他的干女儿千里奔波来找他，可他却是既不离又不认，就那么把她晾在一边。”
　　轩辕戚阳说着方婉清小姐与博锐医生的关系时，方十五又惊讶又心疼，又感动，又难以置信，说道：“博锐医生原来是这样一个人？这样？”
　　“的确是这样！”轩辕戚阳也伤心。
　　“那他可很不好。现在，欧洲，美国，新加坡都十分重视家庭！这样的丈夫，我看方小姐离了也罢。”
　　“可，现在，博锐医生——”
　　“博锐医生怎么样？”
　　“他又回到方婉清小姐那里了！”轩辕戚阳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实话实说了，他不愿意在一个尊重自己的老板面前说谎话。
　　方十五的反应倒是出奇的单纯，说道：“他怎么好意思去？以前那么待人家！”
　　轩辕戚阳松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方先生信任我，还要让我参加公司的重大事务，我想我应该把这些说清楚。因为这是方先生的大事！就算我不说，凭方婉清小姐的为人她也一样会告诉你的！”
　　方十五握着轩辕戚阳的手，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更爱她，也更有耐心。”
　　“我衷心地祝你们成功！”
　　“你通过了考试！”方十五将一本项目报告交给轩辕戚阳。
　　轩辕戚阳一看惊叫起来，说道：“啊，到柳安去投资？！”
　　“这事作成了再让方小姐知道。”方十五叮嘱道。
　　博锐医生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方婉清小姐在他胸口上，弄得他烦也不是，不烦又做不到。
　　“现在，我一无所有了，我们离婚吧！”博锐医生没有了先前的因同情而来的不安。
　　“那你赔我！”方婉清小姐也没睡。
　　“赔你？赔你什么？”
　　“赔回到穷山沟里的女招待！”
　　博锐医生下意识地抚摩着方婉清小姐的头发，说了声，说道：“愚蠢！”
　　“你赔得回去吗？”方婉清小姐来了劲头，话带挑衅。
　　博锐医生要将方婉清小姐的脑袋搬下去，方婉清小姐却靠得更紧了，发犟，说道：“你不是说‘非此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