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友老张也是栽过跟头的人,将手里牌往桌上一罩,给轩辕戚阳递上一支香烟,说道:“老轩辕,你这话说得太让人心寒了!”说着眼睛一红,说道:“看得出你也倒过大霉,可你这话一说,我的心寒透了!姨妈的,不玩了!”老张将牌一推,转身拉着轩辕戚阳,说道:“别难过,人这一辈子就他姨妈那么回事,晚上我请你喝一杯,不喝咱这酒,到酒馆去喝好的!”
牌友老周,说道:“你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像真有啥深仇大恨似的!”顺手接起一个电话,人人都盯着他发布消息,说道:“老轩辕,你的户,送酒!”
轩辕戚阳信以为真,爬起来换衣,换鞋,准备送酒了。
老周又叫,说道:“我说错了,是我的!”
轩辕戚阳指着老周的鼻子骂,说道:“谁拿我开玩笑,我操谁的亲姨妈!”
老周看似憨憨地打着哈哈,说道:“哟,老轩辕也不文明了!”瞅猛子冷不防一拳将轩辕戚阳砸翻,轩辕戚阳也不顾满脸是血奋身相搏,一场恶战,但终因实力不敌,被老周击倒。
方锦宇,方婉清小姐正好找到了这里,见轩辕戚阳如此情景都满腔悲愤。方锦宇怒视着屋里所有的人,方婉清小姐弯腰将轩辕戚阳扶起。
老周也伤得不轻,呲牙咧嘴,还要死斗,只是惧怕方锦宇,才隐忍不发。事不关己的其他牌友开始收拾被打得乱七八糟的酒箱。
轩辕戚阳抹掉血迹,也就看见了站在身边,手里早已拿好手帕的方婉清小姐,眼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姨妈姨妈。
轩辕戚阳带着方婉清小姐和方锦宇拐进了又长又湿的巷子,来到一处稍可落脚的破屋。
方锦宇一进门就嚷嚷,说道:“轩辕医生,你地方好像不能住人!”
轩辕戚阳没太在意方锦宇的议论,心思全在猜想着方婉清小姐的来由,以为是方十五叫她来找他的,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方婉清小姐环视四壁就更加难过了,一个劲地抹眼泪。
轩辕戚阳这才乘机诉,说道:“我工作的地方你已经见到了,这就是我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要来,有意地布置下给你们看,要表白什么清白。我没有拿过方先生一分冤枉钱。相反,在最后的日子里,我还垫进了我自己的工资。”
“你在说什么呢?”
“不是方先生叫你来的呀?”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轩辕戚阳这才噩梦一样地回忆,说道:“种子全撒下了,茶苗长不出来;这肯定不是我的过失!我知道方先生怪我逃跑,可是,他的资金不下来,干活的农民不发钱还听谁的?我把他发给我的工资全都垫进去了,到最后我实在是没有钱垫了,看着光秃秃的山,又没钱发给工人,我不跑,农民真会撕了我!”
“这些实际情况你都对方先生说清楚了吗?”
“我怎么没对他说清楚呀?”
“那他是怎么对你交代的?”
“开始的时候,他还安慰我不要急躁。”
“那你就不要急躁啊!”
“可是后来他变了。”
“他怎么变了?”
看着轩辕戚阳百般痛苦又不得原由的样子,方锦宇几次要乐,赶紧眼看窗外给忍住了。
“我也不知道。他开始不接我的电话。”轩辕戚阳接着述说。
“不接你的电话?”
“不接!”轩辕戚阳说得很肯定。
方婉清小姐思索,说道:“没道理不接电话啊?”
方锦宇忍不住了,说道:“别想了!是谁把你告得被医院开除了,还是谁把你告得被老板炒了鱿鱼!笨呐,被人打小报告都不知道,还做生意呢?”
“你是说方丽沁?”
“不是她是谁呀?”方锦宇说。
“方丽沁怎么能找到方先生?”方婉清小姐问。
方锦宇一指轩辕戚阳,说道:“你问他!方丽沁有没有找到方先生?”
轩辕戚阳恍然大悟,说道:“哦——,我明白了!”
方锦宇笑,说道:“明白了吧,明白了就好!再也不说什么茶苗长不出了吧?”
轩辕戚阳又执拗起来,说道:“但主要是茶苗长不出!”
方锦宇生气了,犟着脖子问说道:“那开始时茶苗长不出,他怎么又是给钱,又是安慰?”轩辕戚阳还是坚持己见,说道:“如果茶苗长出了,她方丽沁也告不倒我!”
方锦宇讥讽,说道:“现在怕是告不倒你!她想告也没有地方告啊!你再搞出点名堂来看看
她告不告你!人家说了,这辈子啥也不干,就缠上你了!”
轩辕戚阳觉得不好再争,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找出一叠材料,交给方婉清小姐,说道:“你看,整个种植过程都在这里,包括钱是怎么花的都有记录,方先生什么时候想查都可以说得清楚!”
方婉清小姐翻看着清清楚楚的记录,忽然心有所动。
方婉清小姐敲开门,说道:“李教授。”
李教授十分热情,说道:“小方,进来坐。”
“不了,我想请您帮个忙,这是当时种‘雾里青’的全部记录,劳驾您给看看,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好好,这也是我感兴趣的课题呀,放心吧,我帮你好好分析分析。哎,博锐医生还好吧?听说哈尔滨现在的大气候不怎么样,他还撑得住?”
“哦,我炉子上还烧着水,得赶紧回去了。这事就拜托了。再见。”
李夫人出来相送,说道:“有空常过来坐坐。”
“谢谢。”方婉清小姐见李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她知道博锐医生的事情,心里发虚,遛之大吉。
方锦宇一边帮方贵芬收拾家务一边,说道:“你姐可是把轩辕戚阳害得不轻!”
“他不也把我姐害惨了吗?”方贵芬叫起来。
“那能叫害吗?”方锦宇嬉笑起来。
“那样不叫害,你说什么叫害?!”方贵芬毫不通融。
“现在离婚都不叫害!”
“你姐夫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还把孩子扔给你姐,你姐咋不跟他离婚!”
“我明天就劝她重找一个,然后也给我找一个温柔听话的女孩!”
方贵芬冷笑到,说道:“你一定是忘了我们柳安女人的血性了,你有种找找看,我就先把你杀
了然后自己割脖子!”
“柳安女人怎么啦?我姐可没像你这样啊。”
李夫人叫住方婉清小姐,很欢娱的对方婉清小姐,说道:“我家老李叫你来谈谈。”
方婉清小姐随李夫人进了李教授的家。
李教授笑呵呵地从书桌上抬起头来,说道:“我反复研究了你们的种植报告,‘雾里青’还真蛮有说法。”说着掂了掂手里的材料,说道:“这是新加坡技术员做的吗?”
“是中方的一名负责人做的!”方婉清小姐说。
“材料做得很有价值!要是能都实地去取个样本来,就可以拿到实验室去做分析了。”
“我明白。这事我来安排。”
方锦宇开着一辆借来的双排座小卡车,将方婉清小姐,轩辕戚阳,李教授都拉上,悄悄带他们进山。
方锦宇边开车边叮嘱,说道:“我可把话说清楚呀,这回去绝对是秘密行动,拿了东西就回,要是被那些没拿到工钱的农民看到,可不是开玩笑的,连我这辆借来的车都会被他们砸了的。”
被砍荒的光秃秃的山上已经有点野草了。
方婉清小姐等人扒了几个种茶的土坑,取了样,就准备谁也不惊动就悄悄地返回。
方婉清小姐将方锦宇拉到一边,说道:“我想回家去看一眼姨妈姨妈。”
“你到底是真想做事还是想找麻烦?村里要是知道你们——两个回来了,就有的好戏看
了!”方锦宇看看轩辕戚阳,又看看方婉清小姐,看得意味深长。
方锦宇开着车返回,特意从家门口绕了一下,说道:“别开窗,我开慢点,你就这么将就着看
看家的模样吧。”
方婉清小姐目不转睛地看着,家里的门突然打开了,慕容欣华走了出来。
方婉清小姐忍不住就要喊姨妈,车子却无情地开了过去。
方婉清小姐泪水涟涟,嘴里无声,却分明地叫着,说道:“姨妈!”
博燕凤没有料到方婉清小姐会来,模样有些尴尬,不冷不热地打了一个招呼,便上课去了。
方婉清小姐似乎并不介意,看见博燕凤的被子肮脏,便拆洗了起来。
博燕凤下课回来见方婉清小姐已经把被子缝好了,正要说出感谢的话来,偏有同学问说道:“小
凤,她是谁呀?”
“你走吧!”博燕凤催促方婉清小姐离开。
“被子要经常晒晒!”
“你以后不要往我这里跑!”
方婉清小姐无言地离开了。
“谁呀?”同学又看着方婉清小姐的背影问。
“我们家阿姨!”
博燕凤躺在被方婉清小姐洗晒干净的被窝里,情不自禁地流出泪来。
李教授吩咐着方婉清小姐,说道:“这事很简单,你只要每天把试管洗干净,把资料汇总一下就可以了。这算第一步,有一个班上,起码生活问题解决了!”
“是啊,谢谢!”方婉清小姐将手里的试管放到架子上。
“第二步,争取将你的‘雾里青’研究列上医院的项目,这样我们做起来就方便了。”
“太难就算了。”方婉清小姐有点过意不去。
“上不上项目,不是由我说了算数的!不过,退而求其次,现在也不错,起码,你
要看一些资料方便了!喏,这些都是你要看的资料——《茶经》、《茶道》、《茶艺》、《茶叶栽培》和《茶叶的品种分类》,把这些都读懂了,你也差不多是半个茶叶专家了。”
“太谢谢您了。”
“客气什么?这也算我们合作的科研项目嘛。好好干,许多有成就的专家都是半路出家,你行的!”
方婉清小姐下班回家,却见方锦宇在厨房里帮他烧饭,见方婉清小姐回来,笑嘻嘻地,说道:“科学家回来啦,我说你这日子也过得太冷清了吧?怎么样?今年过年到我那去吧,一起热闹热闹。”
方婉清小姐疲惫地坐下,说道:“今年过年,我一定要回家了。”
“怎么老想着回家的事?不是跟你说过了,你和轩辕戚阳现在都不能回去!好了,别再说回家不回家的了。‘雾里青’研究得怎么样啦?”方锦宇倒成了热心人。
方婉清小姐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能找到还活着的茶树就好了,哪怕一棵。”
“照你这么说,我上回费了我50公升汽油弄回来的黄土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有用啊!排除了我们当初对土壤的顾虑。也就是说茶苗种不活,不是土壤的问题。”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相关的问题很多:空气,水分,种子,都有可能出问题,要研究。”
方锦宇一听泄了气,说道:“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哎,你说大冬天的,戴着帽子,谁能看见?我就回去吃个年饭,初一早晨就回来。我真的很想姨妈姨妈。”
方锦宇摇摇头,说道:“没见过你这种死心眼的,挨了骂,别说我没打招呼!”
家里已经升起了炊烟,但节省的慕容欣华还没有点灯。
方婉清小姐小心翼翼地敲门。
很有些见老的慕容欣华从后院里过来开门,老远就问说道:“是谁呀?”开门一看见方婉清小姐,楞了一下,随即做贼似地一把把方婉清小姐拉进了门。
慕容欣华关上门,拉下脸来嗔怪,说道:“你还有脸回家啊?”
方婉清小姐犹犹豫豫地望着母亲,说道:“我怕是不该回来!”
“你就是不该回来!”慕容欣华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但还是递过来一张凳子。
方婉清小姐的亲情又摇摆了回来,说道:“姨妈——。”
“姨妈什么?姨妈的老脸都让你丢完了!老话说,可偷可抢,不骗老乡!你看看这门口这山!让你给削的!害得你姨妈我大过年的都不敢出门。”望着外甥干女儿低着的头,慕容欣华的语气又软了下来,说道:“还没吃饭吧。”
不知道是因为外甥干女儿回来还是过年,慕容欣华把房里的灯都开亮了。
方婉清小姐陪慕容欣华吃年夜饭。小黑白电视里播着93年的春节晚会。
慕容欣华边数落着边往方婉清小姐碗里夹菜,说道:“我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门外传来热闹的鞭炮声了。
慕容欣华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道:“临老了,还为了你把乡亲都得罪了,过年连个打牌的人都不来。”
方婉清小姐也放下了筷子,说道:“姨妈,今晚我陪你打。”
“你?算了吧。从小到大,你除了会念书还会干什么?不是我大过年的说你,这书念的越多人就越糊涂,就像你短命的老子,不念书怎么会成了什么右派,还有轩辕戚阳,好好的书记女婿不做,偏要出去念书,结果弄得——别人家的事就不说了。你看方锦宇,没好好念过一天书,可到底是男人,就是有志气,走的时候说,不开回一辆黑壳子汽车就不回来过年。这么多年就硬是没回来过。”慕容欣华嘴上唠叨着,眼圈却禁不住红了。
方婉清小姐的眼圈更红,差不多就要忍不住眼泪了。
慕容欣华连忙制止,说道:“哎!大过年的,不作兴淌眼泪啊!”
方婉清小姐起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