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雨,弥漫淡淡的烟,雨朦胧,烟迷蒙。
洛阳五百里外的水乡镇处于蒙蒙胧胧烟雨中。
在远处透着烟雨看去,似幻似真、似有若无的。
春天,春雨,春雨如丝,丝丝落在水乡镇一间酒楼的楼脊上,顺着楼檐,一丝一丝的滴落在地下,宛若情人断线珍珠般的眼泪。
这是镇里的一间酒楼───小酒楼。
小酒楼里的布置很独特,一张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类的酒。
占了这间小酒楼的三分之一。
中间位置有一张用紫檀木所造的圆桌,桌旁有七张紫檀木椅。
酒楼里没有食客,没有小二,却有一人。
小酒楼十天前是卖酒的,现在却不卖酒,因为小酒楼已换了主人。
小酒楼不卖酒,仍称小酒楼。无他的,因为挂在门上面的横匾有着小酒楼三字。这三字不是用写的,而是用划的。是用手指所划的,划得龙飞凤舞,笔劲沉厚。能用手指在十寸厚的横匾写出这样字的人,这人一定是不凡人。
楼主乃是一个留着花白山羊胡子的伛偻老者,人虽老,却掩不住他所散发的一股威严、正义之气。他身穿粗衣麻布,右手拇指却套有三只宝玉指环,虽不至于价值连城,但起码价值千金,显然奇哉怪也。
伛偻老者坐在其中一张紫檀木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夜光杯,杯里盛着的是紫色葡萄酒。杯里的酒没有荡起涟漪,因为拿杯的手如铁钳子一样───坚定、稳固。伛偻老者的手不似他的脸般有如风干的橘子皮,
他的双手犹如少女般白晰、柔巧。任谁看见都想摸一摸。但这双少女般手却属于一个伛偻,皱纹满面老者的,谁敢摸?伛偻老者浅浅的呷了一口葡萄酒,口感很甜,甜得入心,甜出一丝微笑,有如春心初动少女的微笑。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一个手摇折扇,青衫福履的中年文土在外面吟着这首诗,诗一吟完,人不知何时已坐在伛偻老者的对面。
外面斜风细雨,中年文人的衣衫却没有湿透,一点雨水都没有沾上。
伛偻老者也不惊惶,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甚至连招呼他的意思也都没有,继续浅尝他的葡萄酒。
中年文土也不见怪,两道剑眉挑一挑,低吟着诗词。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他所吟之诗似乎都与酒有关。
此时一把粗犷声音自外面传入:有人不喜酒,偏喜吟酒诗。这年头,世人多矛盾。声音仍在回响。
一个身材如山,纠髯大汉旋风般入来,旋风般在长桌上拿出两坛酒,旋风般坐在中年文土左手边的一张紫檀木椅上,旋风般把盛满二锅头的两坛酒喝得剩下两个空坛。
用衣袖往咀一抹,裂咀笑道:好酒,好酒。中年文士额头青筋一闪而过,不屑地道:酒虽好,人却不好。
纠髯大汉一听,面色一变。一面挽起衣袖,露出犹如女子纤腰般的臂膀,
一面喝问道:酒诗狂生杜白你说俺那处不好?他声势浩大一脸想找打架之意。
中年文士却连眼角也没有瞥他一眼,讥讽的道:处处都不好。纠髯大汉暴喝一声,斗大的一拳挟带风声击向酒诗狂生杜白的面门。
忽地,纠髯大汉一拳在中途刹时停住了,这不是他舍不得打酒诗狂生杜白,也不是这一拳只想耀武扬威。
而是伛偻老者淡淡地瞥他一眼,所以他的拳势刹住了,硬生生的刹住了,怒气也不敢发,闭口静坐。
酒诗狂生杜白亦是,连诗都不敢低吟,两人似乎都很畏惧于伛偻老者。
哎哟!里面怎么吵起来,奴家在外面都听见了。声音娇滴滴的,勾尽男人的魂儿。
一个身穿红绸短袖的娇艳娘子袅袅地步入小酒楼,勾魂的秋波淡淡一扫中年文士,轻轻一瞥纠须大汉,
柔柔地停在伛偻老者的身上。娇艳娘子轻扭柳腰,莲步细碎,面带娇笑的坐在伛偻老者身边的一张紫檀木椅上。
容颜娇笑,笑得很邪,一双媚眼秋波却不停的在伛偻老者身上溜转,彷佛在此的三个男人,只有这老者才是他的意中人。
纠髯大汉双眼已冒火,却敢怒不敢言,在这伛偻老者的面前,他似一只无牙的老虎,能吓人,却不能伤人。
的蹄、的蹄一阵骤雨般的马蹄声自远处傅来。
霎眼间,人马已在小酒楼的门口。
人马嘶立,一个身穿劲装,瘦小的汉子箭一般射入小酒楼,射在摆满酒的长桌上,拿上几坛酒,拍开泥封,仰起首,张开口,酒如箭般往口里的倒下去。
他好像很口喝,连喝了几坛酒才箭一般射在一张空椅上,闭起眼,养起神来。是喝醉?还是累?只有他自己清楚。
七张紫檀木椅上,现在只余下两张空椅,那就是说还有两人未到。半个时辰倏然而过,仍不见两人出现。伛偻老者白眉一皱,似有言要说。目光一紧,欲言又止。一切都归于死寂,静得连针跌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等人是不好受的事,尤其在一个死寂的气氛下等人,更加不好受。
纠髯大汉似属于急性子那类人,他伸出双手轻轻的摆放在桌面,却发出啪一声响,撕破这死寂的气氛。纠髯大汉似乎想不到双手轻轻地一放,竟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裂咀大笑道:想不到俺双手竟如此之重。
酒诗狂生杜白冷笑道:万重山,名都重过山,人岂不重。万重山怒目一视,道:重好过轻,肥好过瘦,起码一个人的重或肥表示他吃得好,住得好。原本闭目养神的瘦小汉子,勃然睁开双眼,双眼精光湛湛怒盯万重山。笑住问道:你的意思是否说瘦的人就吃不好,住不好?他虽带住笑的问,面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在别人眼中,他的笑似藏有一把刀,一把令人寒又冷的刀。万重山一怔,随即道:俺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即使是,也不敢在笑里藏刀刀一笑刀兄面前说。
他似乎有点畏惧笑里藏刀刀一笑,所以说话的声音稍为缓和。此时娇艳娘子秋波一转,转到万重山身上,娇笑道:旋风十一斧万重山竟怕了笑里藏刀刀一笑,真丢人。
她笑着说,笑声刺入万重山的心,心在滴血,血在滚,滚得万重山暴跳如雷。
怒声道:艳黄蜂娇三娘,俺怕谁都好,但却不怕你这个淫妇。
娇三娘不怒反笑,笑得比花还娇,娇得比花还艳,道:若奴家是淫妇,那你岂不是奸夫?
暴跳如雷的万重山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奸夫对淫妇,绝配。酒诗狂生杜白忽道:奸夫淫妇,理应该铡,可惜,可惜……。
他不把话说完,只在口中不继地说可惜、可惜……
笑里藏刀刀一笑刀似的一笑道:可惜酒诗狂生杜白也是一名奸夫。对不?
酒诗狂生杜白叹口气道: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笑里藏刀刀一笑冷笑道:做了奸夫,还有如此的理由,酒诗狂生文才了得,果名不虚传。酒诗狂生杜白那不知他话中的讥讽,当下反唇相讥道:笑里藏刀笑起来都藏着一把刺骨的刀,也名符其实。咳、咳两声干咳,伛偻老者已把一杯葡萄酒喝完了。
灰白的双眼精光一闪,向四人一扫,随即黯淡下来。四人被他这一扫,皆都静了下来。
伛偻老者微微颔首,眉头一皱道:残杀六怪怎来了你们四位?话一顿,又道:江湖暗藏刀、刀里藏三笑。你兄弟暗里刀刀二笑为何未到?
他第一句是对四人所问的,而第二句却是对着笑里藏刀刀一笑问的。笑里藏刀刀一笑阴沉的面孔,忽地一面悲容,悲声道:禀楼主,吾弟以后都不会到了。
此话一出,杜、万、娇三人面色大变,面面相觑。伛偻老者却面不改色,双眼冒起一丝寒光。万重山抢先问道:令弟发生啥事?
刀一笑道:被人杀了?
万重山从背后操出一双短斧,寒光闪闪,怒问道:可恶,那个乌龟王八蛋敢杀烟雨之乡一楼的人?
是的,武林中人确实不敢杀烟雨之乡一楼,最低限度到现在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