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慕雪在听雨阁看到秦寮默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向园外走去。
梅环儿正与老丐正一块坐在热闹的街头,面前放着两只缺了角的碗。
初冬的暖阳照在梅环儿晶莹、白皙的脸上可见细细的绒毛,她的眼睛亮亮的,仔细地研究来往人群脚上的鞋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完全无视路人奇异的目光。
“你这丫头,何必如此,就你这衣着华丽、脸上白白净净,怎么看都不像个乞丐啊。你这样跟我坐在一起,不是连我也要不到饭了吗?”老丐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
梅环儿立即从地上抓了一把尘泥,往脸上抹了抹。“师傅,这样像了吧。”梅环儿笑嘻嘻地看向老丐。
“别叫我师傅,我说过我不收徒弟,上次教你是为了报恩而已。”老丐摆手道。
“我叫你师傅,也没有一定要你教我武功,但你教过我武功这也是事实,所以叫你一声师傅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不想学武功,你怎么会叫我师傅,可是有很多人都在觊觎我的武学呢。”
“当然,如果你想教我,我也不会拒绝啊,反正已经是你的徒弟了。”
“叮咚”一声响,两人正说话间,一个行人扔了两文钱在梅环儿的破碗前。
“师傅你看,两文钱能买两个馒头了,我怎么会连累你呢。”梅环儿朝老丐高兴地举起那体现自身价值的两枚铜钱。
老丐无视梅环儿的欣喜,闭上双眼,靠在墙角睡觉。
梅环儿笑着放下铜币,也靠向墙壁,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说道:“嗯,还是这样坐着舒服些。”
没过多久,梅环儿就被人一把拉起。睁眼看时,正对秦寮那双冷如严霜的眼睛。
“大哥,你怎么来了。”梅环儿高兴地问道。
秦寮不悦地皱着眉打量着她,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乱蓬蓬的,自己瞧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跟师傅一块讨饭。”梅环儿笑着说道,但看见秦寮眼神严厉,慢慢地收住了笑,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走。”秦寮拉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师傅。”梅环儿扭头向老丐喊道。
“快把她带走,叫再多师傅也不会再教武功的啦。”老丐闭着眼挥挥手。
秦寮也不容梅环儿多说,拉着她走远了。
老丐仍闭着眼脸上露出微笑,其实有这样一个徒儿也是不错的。只是自己的武功路数不适合她。等哪天自己创出新招了再教她,也不枉叫了这么多声师傅。
梅环儿被秦寮拉到庆阳城郊外的一条河边才停下来。
“大哥,你在生气吗?”梅环儿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亮像宝石闪亮,她望着满面严霜的秦寮小心地问道。
秦寮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皱着眉好像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般,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用河水把布打湿了,将梅环儿拉近身边,替她擦拭脸上的脏迹。
梅环儿乖乖地站在那儿,抬着头不敢相信一般,睁大眼睛看着他为自己擦脸。
他的眉像两道出鞘的剑,凌然欲飞,眼睛像黑宝石,看久了不由地就陷进去,还有他的鼻梁高高的带着一股傲气,紧紧闭着的嘴唇薄薄的像刀削过一样。梅环儿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什么时候自己的心跳声变得这么大了,大到都能用耳朵听得到了?
终于擦干净了,吹弹可破粉嫩的皮肤,如远山的黛骨,璀璨如星的大眼睛,只是表情有些呆呆的。
“怎么了?”
“大哥,你真好。”
秦寮看着低头伏在自己怀中的人,身体明显一僵,想推开她,手抬了抬却只放在了她的头上,抚了抚她乱蓬蓬的头发,眼神不觉也温柔下来,连自己都未察觉。
“那么想学武吗?”
“嗯?”梅环儿伏在秦寮的怀中,拼命的呼吸他身上冰雪寒梅清香,脑袋里烟花暴放,压根没听清秦寮在问什么。
“想学剑术还是想学掌法?”
“啊?剑术还是掌法?大哥,你是说你要教我吗?”梅环儿抬起头问道。
“你不是很想学吗,还跟着他在街上乞讨。”秦寮不悦地皱着眉道。
“呵呵。”梅环儿眼睛弯成月牙。其实自己并非想跟老丐学武,只不过好玩而已,现在大哥说教自己武功当然再好不过了。
秦寮将梅环儿的笑容收入眼底,嘴角勾了勾。
梅环儿第一次看到秦寮微笑的样子,像凉风拂过山顶,高远而平静。这样的大哥真是太好看啦,看着看着,心跳声又放大了,脸上也爬上了几朵红云。
秦寮低头看着梅环儿,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还带着因害羞而微微泛红的模样,像一个鲜艳欲滴的苹果,又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仙子,扑闪着她灵动的翅膀,任性又娇憨地闯进他的世界。
“我学剑,女孩子使剑显得英姿飒爽的。我要做一个仗剑走江湖的女侠,专门打抱不平。”梅环儿松开环在秦寮腰上的手,高兴地比划道。
打抱不平的梅女侠,她早已身体力行了。初次在雾州见到她时,就不知天高地厚地为卖唱女子打抱不平,还差点丧命,当日若不是自己在场,小命都难保。
想到这里秦寮告诫道:“在打抱不平之前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嗯,师傅教诲弟子谨记在心。”梅环儿拱手受教。
秦寮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你说我以后是叫你大哥还是叫师傅?”梅环儿没留意,兀自苦恼称呼的问题。
“师傅是可以随乱叫的吗。”秦寮脸上一下子严霜密布,不悦地训斥。
梅环儿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心中困惑不已,刚才还带笑的人,怎么说变就变,一下子又变得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了。认自己做徒弟有那么丢份吗?老丐不让她叫,秦寮也不让叫。
“那还是叫大哥好了。”梅环儿委屈扁了嘴。
“哼。”秦寮甩了甩衣袖,“明天五更到这里来等我。”说完转身离去。
“明明就住在一个园子里,还要我先来等你,又不让叫师傅,却先把师傅的谱摆足了。”梅环儿在心里极度表示不满。
雨园花雨阁
“我说环儿,你是不是扮男子扮上瘾了?”纪宝之皱着眉,一副看不下去的表情,“身上也是脏兮兮的,整一个臭小子。”
梅环儿看了看纪宝之,一身烟紫的水袖长裙,衬得人漫若画中仙,祈慕雪白及胜雪,袖口累累珠花,淡若云中仙,连小娟也换回女装,显得清秀可人,倒是自己灰头土脸的。
“我是臭小子,臭小子最爱香姑娘,来香香地抱一个。”梅环儿冲纪宝之扑抱过来。
纪宝之推不开她,任由她像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
“香,真香,温香软玉的美人怀,我这个臭小子占大便宜了。”梅环儿眨眨眼睛调皮地笑道。
祈慕雪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小姐你别闹了,去洗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吧,这个样子,要是被老爷和夫人看到了,又要挨训了。”小娟拉开梅环儿缠在纪宝之身上的手。
“爹跟娘不会知道的啦,他们远在扬州,我在庆阳,天高皇帝远,任我自在逍遥。”梅环儿眉飞色舞地说道。
梅环儿见小娟张嘴又想说什么,嘻笑着道:“来,最最聪明贴心可爱的小娟,咱们也香香地抱一个。”
小娟脸红红地跳开了,“小姐就爱胡闹。”
“好吧,咱不胡闹了,去洗澡,也洗得香香的。”梅环儿拉着小娟的手边走边说道。
小娟这才高兴地点点头。
小娟自幼与梅环儿一块长大,对梅环儿可算是死心塌地的,就是受了梅自寒夫妇的影响,要时时看到梅环儿在眼前才放心,对于上午将她一个人扔在街上跑掉的事,小娟的心很受伤。
梅环儿去到庆阳郊外的河边时,秦寮已在那里等待了。
太阳未出来,东方微微泛白,秦寮望着河对面的一片林子出神,他的眉因凝神而显得更加英气逼人。
每次看到秦寮的背影,给人一种孤寂沉重的感觉,虽已猜到他有痛苦的过去,但他却从未与人提及半分,一个人站在冰冷的世界任风霜肆虐。梅环儿突然有一种微微的心疼,怎样才能让大哥开心起来,不要这样孤独而冰冷。
听到脚步声,秦寮回过头,淡淡道:“今天就教你一套拂风剑法。”
拂风剑法,风动云起,卷沙敝阳,走剑如电,忽刺忽牵,如魅如影,疾风所过,归踪无尘。
与老丐教授相比,秦寮明显要严厉得多,不容刺出的剑有一点偏差,稍稍刺斜一点点都逃不过秦寮的眼睛,他都会冷着脸要求梅环儿重新再练。
梅环儿有些委屈地小声嘟囔道:“偏一点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学的时候觉得一点点没关系,真正与别人交手的时候就会差很多,这‘差很多会’导致怎样的变故不用我说你也想得到。”秦寮看着梅环儿表情甚是严厉。
不敢再多言,继续从新走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