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园门口时,却见手里提着个小木桶的梅环儿正与少年带来的侍卫队争吵,那些侍卫没见过梅环儿,不肯放行,可梅环儿来微园向来是理直气壮的,于是便吵了起来。
没吵几下,梅环儿便抽出软鞭向雪地抽去,露出一条黑黑的泥土,梅环儿怒目圆睁道:“再不让的话,这鞭子可就招呼到你们身上了。”
那些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岂会惧梅环儿的鞭子,连眼都未抬一下,仍直直地挡住梅环儿入园。
梅环儿气结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木头吗,都说我认识你们家涵公子了,怎么还拦着我。”
“那也等我们通传过了才行。”其中一名侍卫道。
梅环儿恼怒道:“你们等磨磨叽叽的通传,我这玉堂厥鱼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快让开。”说着就往里冲,却被两个侍卫分别抓住胳膊。
“涵公子!王伯!”梅环儿放声大叫,那王伯一早被涵公子吩咐出去办事了,自然是听不到了,听到呼唤的涵公子倒是很快赶来了。
“环儿。”涵公子展颜一笑,银白的世界顿时如上了色彩一般,生动起来。
众侍卫都愣住了,并不是没见过涵公子笑,只是这笑太慑人心魂了。
“放开她。”涵公子喝道。
侍卫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了手。
梅环儿不悦地嘟了下嘴,皱了皱眉,又恶狠狠的挖了两个侍卫一眼,才提着小桶走向涵公子。
涵公子见梅环儿披着白狐狸领的披风,脚穿着一双鹿皮短靴,梳着一个简单的双环髻,插着一支蓝色蝴蝶钗,被风冻得红红的小巧鼻子,灵动的乌眸像秋天的露水一般晶莹透亮,整个人显得既俏丽可爱又风流蕴灵,仿佛天地间所有灵秀都集到了她一个人身上一般。
“涵公子,上次王伯去雨园看我时说你从江陵请了一个厨子过来,说他会江陵美食是吗?”梅环儿亮晶晶的眼睛望向涵公子。
涵公子含笑点点头,上次让王伯有意跟她提起,今天终于想起这回事了。
“我听说江陵的玉堂厥鱼最有名了,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去庆阳郊外的洱水潭中,砸了一个冰窟窿,从底下的潭水中钓出来的,你看这条厥鱼够肥够大吧,宝姐姐还说这条鱼这么肥,鱼肉肯定特别鲜美,你看看。”梅环儿献宝一般,把小木桶送涵公子面前,涵公子嘴角带笑,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要叫那个江陵大叔一定要用心做好才行。”梅环儿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
“好,我亲自去吩咐,一定要让他用十二分的心,不让你白冷一回。”涵公子接过木桶低头望着梅环儿笑说道。
梅环儿满意一笑,露出几颗白如玉的皓齿。
“你先去集思阁暖和一下。”涵公子替梅环儿拢了拢披风。
梅环儿点点头,涵公子提着小木桶向左边的方向走去,步伐雍容不迫。
梅环儿这才向集思阁行去,却见那日在酒楼抢座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看不出什么表情。
梅环儿却一时惊到了,指着少年道:“你怎么会在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少年反问,口气有些不悦。自己杵在这儿半天了,她与涵公子说了那么久,居然没发现自己那么大个人就站在不远处也没发现,她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在酒楼里抢了座,现在在微园还要摆脸色给她看,真当自己是天之娇子,人人都得捧在手心里吗?梅环儿白了他一眼,向集思阁走去。
少年气得呼吸变重,这个野丫头不仅无视自己,居然还一副嫌弃的表情,她到底是谁?!谁给了她那么大的胆子!
少年跟在梅环儿走进集思阁。
梅环儿将靴子一踢,坐上软榻,双腿屈盘,又伸手将火炉上的茶倒了一杯在梨雪玉杯中,端起来喝了一口,挑衅地望了一眼那少年。
少年对梅环儿的挑衅视若未见,只道:“你怎么认识涵公子的?”在他的印象中,涵公子似乎从未与哪个女子深交过,这个粗俗的野丫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还敢指使涵公子做事。
“我为什么不能认识涵公子?”梅环儿黛眉一扬,也反问道。
少年一时语怔,好个牙尖嘴利的野丫头。
这时涵公子打帘进来,见他们俩个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是一副谁瞧谁都不顺眼的表情。
涵公子微微一笑,走近梅环儿,将梅环儿抱至软榻另一边靠在锦团上,又拉少年在另一头坐下。
“她(他)是谁?”俩人异口同声地问向涵公子,相视一眼,别过头去。
涵公子在梅环儿身边坐下,微笑着向梅环儿道:“他是我大哥的儿子,临岐。”
涵公子又望向那叫临岐的少年道:“这是梅环儿,我们在慈州认识的。”
涵公子说着,拿炉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在自己的杯中,递给梅环儿道:“暖暖身子。”
梅环儿接过,喝了一口,将杯握在手中暖和手掌。
临岐眼睛紧紧地盯着梅环儿手中的杯子。
“难怪我见他就觉得面熟,原来是你侄子。”梅环儿道,“你们俩个虽然眼睛都是茶色的,不过……人就差了很远。”说着看了一眼临岐,笑得颇有深意。
“你说什么?”临岐墨眉一挑,半眯着眼睛问道。
“我说什么了?”梅环儿摆摆手,一脸无辜道,“你们的确是差远了嘛,比如鼻子啊,嘴巴啊,身形啊,衣服啊,难道不是吗?”
临岐哼了一声,一副不想计较的表情。
“环儿莫闹。”涵公子在旁边道。
“我哪胡闹了。”梅环儿嘟了嘟嘴,将杯放下,又扇了扇凉风道,“有人爱多想我也没办法呀。”
临岐又恼起来,正欲说话,门帘挑起,两个绿衣女婢端了几碟精美的点心放在软榻案桌上,又恭身退出。
“玉堂厥鱼没那么快做好,你先吃点点心。”涵公子对梅环儿道。
梅环儿高兴地点点头,抓起一块千层丝扔进嘴里,又伸手去抓核桃酥。
“粗俗。”临岐白了一眼梅环儿。
梅环儿有吃的,很是大人大量,完全当没听见。
当第三块梅花糕塞进嘴巴时,梅环儿被呛到了。
涵公子连忙一边替梅环儿顺气,一边拿起茶壶往杯中倒水,这时临岐的梨雪玉杯递到梅环儿面前。
“临岐……”涵公子了解临岐的怪僻,也知道这杯子是谁是赐。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用了。”临岐瞪了一眼梅环儿道。
梅环儿接过,喝了一大口,才喘过气来。
“你们之前见过?”见梅环儿没事,涵公子放下心来问道。
俩人又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他抢了我的座。”
“她又抢座,又吃白食。”
俩人对视一眼,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涵公子微微一笑。
接着在互相指责中,涵公子对事情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不由带着赞赏的眼光多看了几眼梅环儿,居然能把被众臣称赞为少年老成的太子气成孩童一般,也实在了不得。
“涵公子,你家园子什么时候请的新人,都不认识我,刚还把我拦在外面。”梅环儿突然想起来问道。
“那是临岐带来的,我的人怎么会把你拦在园外呢。”涵公子看向梅环儿道。
梅环儿瞪了临岐一眼,临岐不语,心里盘算着等下要找侍卫队训下话才行。
“别恼了,今天不仅有玉堂厥鱼还有金菇掐菜和香麻鹿肉饼,你现在要是气饱了,等下可就吃不了这些好吃的了。”涵公子笑着对梅环儿道。
梅环儿一听还有其他的美食,两眼发光,食指大动,“那把宝姐姐、表哥、小娟他们也请来吃好吗?大家一起吃才热闹啊。”梅环儿兴致勃勃道。
涵公子点点头,吩咐下人过去邀请。
不多时,纪宝之三人过了来,见到临岐也吃了一惊。
几人围坐至桌边,小娟却要站在梅环儿身边侍候,不肯入座,梅环儿拗不过她,便由了她。
梅环儿对着满桌的美食笑得特别灿烂,吃得列是欢乐异常,特别是那道玉堂鳜鱼,完全没有鱼的腥味,还带着点冬雪的清香,汤汁浓中带淡,清爽不腻,鱼肉鲜香酥烂,入口即化,满口留香。
梅环儿一边吃一边称赞,临了,还吵着要把那位江陵的师傅抢回雨园,再带回扬州,每日为她做这各色好吃的菜肴。
最后,涵公子保证只要梅环儿过来微园,任何时候都可以叫那们江陵师傅为其做菜。梅环儿才勉强接受,纪存之又补了一句,“又不用付工钱,又能吃到免费食物,为什么还要请到家去。”梅环儿便安份不闹了。
用过饭后,众人坐在雅阁内喝茶闲聊,在闲聊中聊到朝廷最新颁布的商法。
此次朝廷新颁布的商法对商户起到了保护作用,但只针对与朝廷签订协议的商户,在商户增加盈利的同时,朝廷也要抽取全部盈利的百分之十收入国库,所以每户商家每月的经营情况也需报到户部,当前户部尚书暂由太子担任,其实真正运作的却是珉王齐湛。
纪家的木兰居与衡芜坊在各地遍各分号,但却未与朝廷签订协议,一来因为已成为各地的金字招牌,每月盈利已就十分可观,无需再与朝廷签保护协议,二来,祖父纪远航生前曾叮嘱纪家后世只做商人,再不与朝廷有半点牵连,这也是纪家未与朝廷联手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早在这之前,涵公子早已调查清楚了这一切,倒也不勉强。
“盈则同享其利,亏则补之不足,朝延此举的确在很大程度保护到商人,只是此举虽善但仍需防有人恶意为之之嫌,否则将让朝廷得不偿失。”纪存之面带忧色道。
“纪兄所虑甚是,朝廷既然决定推行此举,应该已考虑到这一层了。”涵公子微笑道,“哪个商户不希望自己盈利多赚钱,哪怕缴过国库的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朝廷需防的是有人恶意为之,而恶意为之的人,意本不在商家,而是针对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