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秦寮将梅环儿带至一户干净的小院落沉声问道。想到梅环儿刚才那焦急的模样心中没由来地腾起一阵怒火。
“丁大哥是我爹的贴身侍卫,他奉了我爹的命令要抓我回去。”梅环儿如实道。
秦寮伸手解开缚在梅环儿手上的绳索,问道:“他们怕你落跑,打算把你缚回去?”
梅环儿连忙点点头,一副委屈的模样。
“如此,我不该出手。”秦寮低叹。
“啊?”梅环儿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望着秦寮。
秦寮避开她的目光,缓声道:“这里太危险了,你是该回扬州,免得你父母担忧。”
“我不要回去,他们是要我回去嫁……”梅环儿脸微红。
秦寮转过身去,双手紧紧握成拳,低声道,“他们原是为你好。”
“可是我就是不想回去,我想跟大哥在一起,我们一起闯江湖。”梅环儿向前一步揽住秦寮的腰,将头轻轻地放在秦寮的背上,带着欢喜与轻快的声音道,“大哥,我好想你,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秦寮身体一僵,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握住环在腰间的手,转过身来,深深地望着梅环儿。
梅环儿抬头,看到秦寮黑宝石般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身影,心神微荡,淡淡的甜蜜袭上心头,脸上却飞起几片红云,嘤咛一声伏在秦寮怀中,不敢抬起头来。
本来心事沉重的秦寮,不禁微微一笑,眼中迸出一丝光彩。
“大哥,这里是你的住所吗?”过了一会儿,梅环儿脱离秦寮的怀中,打量这处精致、干净的小院落。
秦寮望着梅环儿灵动的眼眸,嘴角含笑地点点头。
“我要搬过来跟你一起住。”
“不行。”秦寮嘴角笑容隐去,不容商量地拒绝。
望着笑容僵在脸上的梅环儿,秦寮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声道:“太危险了。”
梅环儿立即张了张嘴欲表明自己不怕危险,转念一想,秦寮根本不用什么说辞来劝说于她,只需向她盯向两眼,自己也会乖乖地俯首听令,可是她真的很不想离开秦寮,于是低声向秦寮道:“大哥,我饿了。”
听到秦寮叹息一声后,清越的声音响起,“先去吃东西。”
“你煮给我吃。”梅环儿摇摇头,又指指左边的小厨房。
“你觉得我会?”
“……应该不会,那我来。”
梅环儿走进厨房,一会儿手里拿了一把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荞麦面,冲秦寮一笑道:“我们吃面条吧。”
秦寮点头。
梅环儿喜吱吱地转身入内,一会儿又跑出来,又不知从哪翻出两枚鸡蛋,高兴地对秦寮道:“我们有鸡蛋面吃了!”
秦寮望着梅环儿白白的面颊上,眼眸如星辰璀璨,小巧的鼻梁下红唇如嫣,整个人显得清透可爱,不觉眼中柔情软软,嘴角向上勾了勾。
“大哥,你的住处倒是什么都齐全呢。”梅环儿又把厨房看了个遍。
“这原有一户人家住。”秦寮道。
梅环儿点点头,心中明了,秦寮应是暂时租借了此处。
一阵捣鼓,加一阵碗筷碎烂声后,梅环儿端着两碗看不出是什么食物的东西,放到桌上,开心道:““珰珰珰,吃面喽!”
秦寮不禁一笑,伸手擦去梅环儿脸颊上的脏迹。
“第一次做,虽然有些难看,但应该不难吃。”梅环儿有点心虚地讨笑。
秦寮嘴角含笑地点点头。
诚如梅环儿所说,虽然卖相不是很好,但味道也不是特别难吃,只是有点咸,还有一点酸,再还有就是有一点涩。
秦寮低头一口吃出一个味,心中暗想,她应该是不识得调料,每样都放了些,所以就有这碗三味面。
梅环儿早就饿了,先勉强将肚子填饱,吃到七分饱时,将筷子一扔,一脸的嫌弃道:“太难吃了,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面条。”
当看到秦寮貌似吃得十分香的模样,梅环儿墨玉一样的眼睛,绽放着光彩,心中十分地快乐,全身都轻飘飘起来。
“大哥,我们出去走走吧。”梅环儿见秦寮心情不错,不像往日冷着脸,建议道。
“市集恐怕不能去。”秦寮沉吟了一下说道。
“那我们就去这附近的林子转转。”梅环儿拉着秦寮的手便往外走。
在离西大街不过五里地外有一处高高的山坡,山坡上种着松子树。
松树在冬季也不落叶,依旧葱葱郁郁地覆盖着这个小山坡。
梅环儿与并肩秦寮坐于其中一棵树上,大半个平凉城尽收眼底。
梅环儿想了一会问道:“大哥,怎么没见姬师伯呢?”
“他与东灵派弟子一处,有事时才会约见。”秦寮简短道。
“这次你有行刺过珂王吗?”梅环儿望向秦寮。
秦寮眼中一片眉峰骤冷,面容肃清,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虽有行动,他早有防备。”
“那你可有受伤?”梅环儿急忙拉着秦寮的手四处检查。
秦寮摇摇头,面上神色变得复杂,似乎想要对梅环儿说,却又未说出口。
梅环儿疑惑地望着秦寮。
“此次未成也在意料之中,日后再待时机,总有一日他定将死于我的剑下。”秦寮冷冷的目光中流露出坚定的神情。
梅环儿想着秦寮这十几年来所背负的仇恨,无一日真正快活过,心中也恨极了那个珂王,只盼着那珂王马上死了才好。
二人不再说话,梅环儿低头压在枝上的白雪。
“呀,那个人。”梅环儿突然见山坡北面一处园子,门外一个青衣老者正在向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吩咐什么,那小厮点点头,转身离去,青衣老者则进入了园子。
“我上午就跟过他。”梅环儿手指着青衣老者的背影对秦寮道。
秦寮皱了皱眉,显得不悦,梅环儿没有发现,自顾自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大哥,我们偷偷去看下,那个人长什么样,好不好。”梅环儿抓住秦寮的衣袖道。
“不知底细,冒然行事,你当真鲁莽之极。”秦寮再也忍不住训斥道。
梅环儿嘟了嘟嘴,闷声道,“就是不知底细才要看看啊”
“那日便告诉过你那人武功深不可测,且出手狠毒,你怎么如此任性妄为,还去跟踪他。”秦寮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梅环儿见秦寮生气,只得低头抠着松树枝,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秦寮道:“天黑后再去。”
梅环儿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望着秦寮。
秦寮叹了口气,眼下的形势本不可再多事,却又怕哪天她又碰上了,因好奇心驱使而惹也什么事端,只能带着她任性一回了。
俩人便在树上等天黑。
四周宁静一片,白雪冰封着整个平凉,偶有山风刮过,树枝上絮絮的白雪落地,融入厚厚的层雪中,悄无声息,薄薄的冬阳照在地面,折射出清冷的白光。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是一瞬,心中却再宁静不过了,没有仇恨,只有平和的宁静,没有人世的冷暖沧桑,只有淡淡的幸福与满足,就这样,这样一直到老。
“冷吗?”秦寮握了握梅环儿的手,手心有些冰凉。
梅环儿老实地点点头。
秦寮暗暗驱动内力。
梅环儿感觉一股暖暖的气息从手心传来,侧头看着秦寮清寂如雪、孤寂若松的面容,心跳快了几拍,俏脸红了红,轻轻地将头靠放在秦寮肩上柔声道:“这样与大哥在一起真好,好想就这样一直呆下去。大哥你喜欢与我在一起吗?”
过了许久才听得秦寮低低地嗯了一声。
梅环儿顿时欢喜无限,原来大哥也是喜欢与她在一起的。
“我们一直这样在一块可好?”梅环儿直起身一脸的开心,满眼的期待望着秦寮问道。
秦寮见夕阳下,梅环儿的脸被柔柔的阳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柔和的光,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蕴籍,两颊笑涡如如霞光一般荡漾开来,墨玉的眼睛却又含情脉脉,可爱至极。
秦寮看得有些痴了,不由地伸出手轻轻地拂了拂她的脸庞,点了点头。
梅环儿心中大喜,探起身,在秦寮的脸上轻轻地啄了一下,俏脸熏红,伏在秦寮的怀中竟不敢抬起头来。
秦寮心中如同洪水一样翻腾起来。他伸手揽住梅环儿,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啊,大哥,我透不气来了。”过了一会儿梅环儿在怀中挣扎道。
秦寮回过神来,松开手,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大哥你是在脸红吗?”梅环儿突然发现,凑近秦寮问道。
秦寮侧头不语。
梅环儿心中一阵甜蜜,将放在秦寮的肩上,脸上带着甜甜的笑,也不言语。
秦寮默默地叹口气,轻轻地搂着梅环儿的腰,看着远方最后一道霞光隐下去。心里被一种莫名喜悦的情绪胀得满满的,那座积了十六年的冰山,一下子消融了全变成了水,而且还是带着温度的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感觉了。
原来,原来人生竟然还有这样美好的情怀。
可是,全家灭门之仇如利剑般无一日不悬在心头,连呼吸都会牵动着这把利刃,如果不拔除这把利刃自己不可能真正开心快活过日子。
即便这利刃除了,自己还有婚约在身,这也是无可避免的问题。自己能要求她留在身边吗,秦寮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婚约一事,也是姬陕近日才向他说明。他在心中甚至有一刻有些埋怨父母的善作主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风瑟瑟,细细的松针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衣服上。
“环儿。”秦寮推推怀中快睡着了的人。
“嗯,天黑了。”梅环儿睁开眼睛,探出头看了看。
“还想不想去。”秦寮伸手拂去她头上的松针。
“去。”梅环儿点点头,几根松针又自头上落下。
秦寮点点头,搂住梅环儿的腰飞身下来。
梅环儿踮着脚本,伸手替秦寮拍打肩膀上的松针。
秦寮拉住梅环儿的手,严肃地说道:“只许一次,以后不能再贸然行事。”
“嗯。”梅环儿乖巧地点点头。
二人便携手,飞身至坡下住宅的屋顶上。
看得出这是一座相当讲座的宅子,宅子房间错落有置,虽不大,却精巧雅致,必是一富闲之人的住所。
二人伏在屋顶,未多时,便见青衣老者快步入了西院的一间房内,不一会儿又恭身而出,随后带了一名轻衣缓裘的中年男子进去。
秦寮认出这中年男子是珂王齐礼身边的号称雪松无双的邓间松,擅使一套松鹤拳。
秦寮与梅环儿轻轻地跃至西院左手第二间的房顶上,屏气凝神。
听得那邓间松的声音:“王爷派在下来打听,闻尊者什么时候可成功?”
阴沉的声音人传来:“我已按照王爷的吩咐调配正在熬制,待明日亥时即成。”
梅环儿伏在屋顶轻轻地掀开一片房瓦,朝下看去,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相貌在五十岁左右,身着青锦衣,腰间系一条白玉缓带,让人遍生寒意的是那一双如同他声音一般阴沉的眼睛,他的眼睛微斜,上眼皮斜搭在眼睛上,眼中露出流露出阴沉、诡异的光芒。当他说话时,阴沉的声音,配上这诡异的目光,面上又无任何表情,光是这相貌就让人悚上三分。
他正坐在房屋左边的椅子上,手里拿了一根黄铜色的柱杖,瞧不出是什么材质。在柱杖的手柄处伏着一只蜥蜴,这只晰蝎大概有四公分大,全身碧绿,似用上好的寒玉雕刻而成,在这只通剔的蜥蜴身体里可看到,青黑色的液体在其腹中。
秦寮心中一凛,已知此人便是江湖上有名的毒王闻道。他配制出来毒药阴毒无比,江湖中人谈之莫不变色。
自十年前与药王木百草比了一场药毒赛后,他远走西域,木百草隐入山林。
现如今他再次回到中原,出现在平凉,又与珂王的人见面,其中必有所谋。
二人又聊了几句,那邓松间将一个暗红色的锦盒捧放置闻道旁边的桌上后,随那青衣老者退出门外,出了院子,骑马离去。
秦寮看向邓松间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回过头来,拉着梅环儿退至小山坡上,接着转了转右手上的金珀光雪花扳指,扳指发出一声清锐的声音,一个身着莲青色素衣长衫之人悄声落于秦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