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咏春这才知道,原来让自己眼不见物的粉末竟是石灰。难怪眼泪一流,双眼更加刺痛。严咏春赶紧用衣袖拼命抹去眼中夹杂着泪水的石灰粉,再尝试睁开双眼。抹去石灰后后剧痛减轻,但一睁便是一阵刺痛,又赶紧阖起双眼。第二次勉强睁眼,却只隐约瞧见几个模糊的人形。严咏春知道面前正是敌人,便朝人形方向攻去,却才发现面前这人距离自己竟隔数尺之遥;一拳挥去,全身重心向前跌扑,“碰”的摔在地上。
田龙声狞笑道:“臭小娘,不瞒妳说,去年我们也遇上过像妳这么样倔强的娘儿们。我说陪我们兄弟乐活乐活,她偏偏不肯。亲她一下,她还咬我!我们兄弟费了好大劲才扒光了她的衣服。原本正要乐上一乐,想不到这丫头……又踢又捏……兄弟们恼火啦,一急之下……竟把她给弄死了,这可真该死的扫兴!后来咱兄弟们卖了个乖,干脆随身带包石灰,一撒了之后便像妳这般哇哇惨叫,这可不就省事多啦?哈哈哈……哈哈哈……”
在五名悍匪的嬉笑声中,严咏春恶狠狠地瞪着面前五个人影,悲愤交集……
正当无计可施,陷入绝望的时候,忽听得“嗤嗤嗤嗤嗤”五声轻响,象是暗器打中人身之声。面前五人忽地一声闷哼,笑声就此停歇。接着“碰咚”几声,五条身影突然尽皆倒地。
严咏春视线模糊,看不清究竟发生何事;揉一揉眼睛,一张模糊的脸孔浮现眼前。却又不能睁眼过久,会疼痛难耐,只好紧闭着眼。
接着忽听得一阵温柔的男子声音道:“不用怕,妳不会有事的。他们已经被我制伏了,我是来救妳的。”那声音听来低沈沙哑,严咏春只道便是一名年迈长者,便道:“多谢前辈搭救!”
这人适时的搭救,在严咏春心中便如同观音活菩萨下凡一般,使得严咏春内心无限宽慰;当即跪地向恩人拜倒,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小女子一拜!”接着想也不想,“咚”的跪地,便要磕头。那人见状立即缠扶她起身,又是发出一阵低沈沙哑的声音道:“使不得,快别这样,先起来再说!”
当那人的手一触碰到严咏春的胳膊时,严咏春忽觉一股暖洋洋的真气流遍全身。严咏春知道这人想来必是武林高手,将内力自手心传到自己全身,使自己感到无限受用。
严咏春道:“前辈内力精湛,晚辈好生景仰。”原本正想拜他为师,请他传授武艺;但毕竟已经受恩于人,又是初次见面,加以严咏春一介女流,向陌生男子提出这种要求终究难以启齿。于是话到嘴边,便又硬生生地把话咽回肚里去了。
岂料那人仿彿能看穿她心事一般,当即说道:“要练得我这内功并不难,妳想不想学?”严咏春喜出望外地道:“如此甚妙,多谢前辈!可却不知前辈尊姓大名?”那人道:“姓名并不重要。只是妳方才使的招式虽然正确,但缺乏内功心法引导,他日若遇上真正的高手强敌,便毫无作用了。眼下我传妳一套内功心法,但妳却毋须知道我的姓名。”
严咏春知道江湖上有许多人恐惹是非,常刻意隐藏身份,当下便也不以为意。但自己连救命恩人的姓名都一无所知,就实在可惜了。严咏春微睁双眼,要认清他的面貌。但苦于刺痛难耐,睁开不了多久又得阖眼;即使看见了也是一片模糊。况且天色昏暗,四周仅有月光,要看清谈何容易?眼下也无可奈何,只道:“还请前辈赐教!”
那人道:“好。第一步妳得学会“提肛”。”严咏春奇道:“提肛?”那人道:“不错。运气成线,自后门起,顺脉直上。通达督脉之后,直冲“百会”。待得督脉真气运行自如,将气转于四肢百骸。切忌用意用力,令真气如江河般自然涌出。”他声音本就低沈沙哑,在加上不愿为第三人听得,便又刻意降低了说话音量。严咏春细细聆听,深怕露了任何一个重要环节。
那人接着道:“还有,就是……”严咏春突然打断他的话,道:“前辈且慢。地上这五名悍匪在场,只怕他们听后会将密法泄露出去!”那人却笑道:“他们已听不到了。”严咏春只道他们已给打晕,或给点了昏穴,便不再追问;只道:“是。前辈请继续。”
那人“嗯”了声,道:“妳记住,一切功法须以站姿修练。每日早午晚行功三次,每次半个时辰,一月之后必有所成。功成之后,亦要每日勤练,切莫间断。”严咏春点头道:“是。”
那人道:“现下我以真气引导,助妳运功。”接着走到严咏春身后,伸出食中二指,自她“命门穴”开始,沿着督脉一路向上划线;经过肩颈“大椎穴”、“哑门穴”、“风府穴”,进而来到头顶“百会穴”。其后又用另一手掌按着她的“百会穴”;严咏春只觉督脉一阵暖气沿着他划过的穴位一路流至头顶,全身舒畅无比。
那人道:“妳“提肛”之后,运气通过这条布满真气的部位,不要停歇,要绵绵不绝,无穷无尽……”严咏春问道:“如何“提肛”?”那人道:“妳现下已然提肛。”严咏春奇道:“何以我全无知觉?”那人道:“此乃人身本能。越想知道,就越不顺利。妳若全无知觉,那便是练到了。妳若有所察觉,那便是尚未练到。我以气引导,助妳激发体内潜能,妳便能自然“提肛”,打通督脉。现下我一离开,妳要自行运气,可就难了。”说罢便把两手移开她头背两处;说也奇怪,方才督脉那股暖洋洋的真气,现下离手后,竟全然消失无踪了。严咏春一惊,道:“前辈可否再引导一遍?”
那人笑道:“那是自然。”于是又用食中二指在她督脉上划一条线,另一手则按着她“百会穴”处。严咏春这回竟全无感应,只道他尚未发功,便问:“前辈,你可发功运了真气?”那人道:“我现已运气当中。”严咏春道:“何以这回全无感应?”
那人笑道:“因为妳念头太强,一心欲求正法。执着的念头令得妳体内与生俱来的真气涣散,是以我的真气一输入妳体内,便给驱散开来,无法集中一线。方才一试便灵,是因在妳完全不经意之下。现下妳已做好准备,那便不灵了。妳要切记,这“空”、“松”、“黐”、“卸”四字诀。”严咏春道:“何解?”那人道:“意空则筋骨能松,筋骨松则易黐敌。黐敌后即可卸力。能够卸力,敌人门户再严密,也能从中攻其弱点。”
严咏春越听越糊涂,想不到内功心法竟有如此奥妙难解之处。那人又给她引导了几次,时灵时不灵。十余次之后,换严咏春自行运气。起初仅能将气运至“命门穴”便停滞不上;练习五六次后,竟能一口气运行自“灵台穴”。正当欣喜若狂之余,第七次再试却什么也没有。
就这么浑浑噩噩,严咏春练了整整一个时辰,只觉得腰酸背痛,两腿发软。那人便要她坐下休息;猛然想起一事,对她道:“对了,妳眼不见物,待我到外寻些菜油给妳清洗。”他知道石灰遇水则沸,清洗时只能用油。
严咏春拱手道:“多谢,劳烦了。”那人道:“待我先将这群恶徒移走!”说完即刻动手将地上躺着的田龙声拖出破庙外。过了一阵子,只听得庙外沙沙声起,似为翻动草丛之声。严咏春本想帮忙,但随即想起自己眼不见物,也只得作罢了。
那人将田龙声拉出去之后,没多久又回来,这次一手一人,抓起便走。严咏春此刻视力已回复三四成;隐约可见他左右手各领着一人,走出庙外,毫不费力。严咏春心下羡慕不已。
接着庙外又是一阵沙沙之声。不多久那人又返回,提起最后两名恶匪之后,正要步出破庙,回过头来对严咏春道:“我去去就回,妳自个儿小心!”严咏春应道:“是。”
约莫小半个时辰,那人返回破庙,手中端了一个钵。他将钵置于严咏春面前,道:“菜油在此,赶紧清洗清洗罢。”
严咏春点头道:“多谢。”伸手向前摸索,摸到那个钵。接着将手伸入钵中,果真有油。严咏春赶紧擦拭双眼,渐渐眼睛不痛了。她高兴得又多抓了好几把油往脸上涂抹。那油散发出一股菜香,赫然便是菜油无误。严咏春尝试睁开双眼,只见面前的景物越来越清晰,不由得雀跃万分,连连称谢:“我看得见啦!多谢前辈!”可是那人并无回应。
清洗五六回后,已满身油腻。每洗一次视线就回复几成,渐渐的也不再疼痛了。最后终于能将四周景物看得仔仔细细:破庙内的断柱,杂草,门窗……一一呈现眼前;可竟遍寻不着那位救命恩人的踪迹。
严咏春呼唤数声,却是无人回应。往地下一瞧……惊见一滩滩血迹,范围一路延伸至门口。严咏春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许多血迹,吓得脸色惨白;原已起身,却双膝一软,又坐倒在地。莫非前辈受了重伤?严咏春不知怎生是好,接着又见脚跟摆了字条一张;墨迹银勾铁划,在皎洁的月光下显然易见八个大字:
技已传承不劳相送
翻转至字条背面,只见上面绘着人形,人形中心有条红线,自后门处起,延伸至头顶。正是内息运行路线。那红线又向两旁延伸,自两臂而出。意思便是示意将内力运至两臂,藉此发劲。
严咏春这才知道,那位恩人前辈早乘自己洗脸时,自行离去了;留下行功路线图,盼她能有所成。严咏春好生惋惜,望着门外远处良久,一声长叹,不知今生何时有缘再见,以报救命之恩?她将字条塞入怀中,但愿他日能以此作为相认之物。
当下已过三更,严咏春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但此处遍地血迹,严咏春见了心中发毛,实在难以入睡。而且满脸油腻,可得清洗一番才行。她纵身上马,离开破庙向北而行,不一会儿找到一条小溪,便赶紧俯身下去清洗清洗。
严咏春想起今夜遭遇,当真是险象环生,犹似于鬼门关绕了一圈。原想干脆回家算了;反正高人已然觅得,也学成了内功,江湖龙潭虎穴,实非自己小小年纪就能担当得起。但她偏爱面子,既已决定离家自己闯荡,就不能这么轻易退缩。于是拾起包袱,离开破庙,打算到外另觅栖身之所后,天明继续向北而行,另求更高深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