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咏春踏着沈重的步伐,在月光下行得五里有余,好不容易终于又见一间破庙;想也不想便走了进去,随意捡了些杂草为蓆,倒头就睡。
一早醒来,也不知时辰为何,吃了些干粮,喝了几口水;开始依照昨夜那位高人所授之法,运气练功。练了许久未见功效,不由得心灰意冷,不知何时才能掌握要领?又练了一阵子,走出破庙。却见眼前风光明媚,鸟语花香,实为一处世外桃源。严咏春喜出望外,眼前群花争奇斗艷,五彩缤纷,怎能轻易错过如此美景?当下牵着马在此留连忘返,许久不舍得离去。
却在此时,忽听得身后远处脚步声起,异常急促。严咏春回头一望,见远方有人箭步奔来,左右手各握有两条绳子,绳端各系一物,在地上拖行。这人气喘如牛,大老远便可听见他的喘息声。却见他身形眼熟,严咏春一见便有不祥预感。待得此人跑得更加近了,严咏春这才认清了他的容貌;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这人不是别人,竟然正是“白潭寨”寨主田龙声!
听得田龙声纵声狂笑道:“臭臭女人!直娘贼!终教老子赶上了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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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田龙声昨夜对严咏春以石灰偷袭之后,见她已走投无路,正自洋洋得意。忽听得“嗤嗤嗤嗤嗤”五声清响,接着自己胸口一阵剧痛,吭也没吭一声,就这么痛得晕了过去。
自己醒来之后,天已大亮,胸口兀自疼痛难耐,却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丛草堆之中。往自己胸口疼痛处一看,前襟淌着涔涔鲜血,却见左胸插着一件事物。拔起一看,竟是一枚袖箭。田龙声这才知道自己昨夜显是中了暗算。想这暗器无形无风,根本毫无预警;唯一听到的声音,已是打在自己身上的声音。仔细瞧那袖箭良久,似乎略有所悟,破口大骂了声:“他奶奶的!”这一骂用力过猛,使得伤口一阵刺痛,不由得惨叫了一声。
田龙声站起身来,惊见自己四名兄弟全躺在四周,各人左胸也都插着袖箭。田龙声赶紧跑去,一探四人鼻息,竟已尽数丧命;原来各人胸口那枚袖箭深入心脏,成了致命伤。田龙声偏生心脏在右,与常人相反,这才逃过一劫。想来那发射暗器之人功力非同小可,瞬间五箭齐出,不偏不倚地射入心脏处,令四名兄弟当场毙命。
田龙声见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死于非命,悲怒交集,不由得放声大哭;一面哭又一面骂着粗话,并立誓要为他们报仇。他冲出草丛,不知能不能遇上那偷袭之人,左顾右盼之下,却哪里有人?惊见不远处正是昨夜那间破庙,当即飞奔而入,但除了自己等五人留下的血渍之外,并无半个人影。
田龙声跑出庙外,见到地上马蹄印向北延伸,当即认定循着马蹄印而行必能找到此人。当下回到草丛中包扎了自己的伤口,并用四条粗绳綑住四名兄弟的尸体,一路拖着北上而行。他心下立誓,寻得此人之后,要他在死去的兄弟尸体前磕上一百个、一千个响头!
田龙声脚步不肯停歇,展开轻功奋力飞奔。但肺部已经受伤,一提气便又开始剧痛。田龙声却毫不在乎,眼见包扎好的伤口又再渗血,却视若无睹,一心只想赶紧寻得仇人。他毅力倒也惊人,在身负重伤,一人拖行四具尸体之下,行进间跌跌撞撞,呼吸困难,却仍勉力急驰;仿彿便是一死,也要追上仇人!
田龙声拖着四具尸体,也不知奔得多远,忽见远处一人一马;更不迟疑,奔得更急更近,终于认出了她正是严咏春。他想那人暗器突袭,出手相助严咏春,必定与严咏春同伙。寻得严咏春,必定找得到此人。这会儿可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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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咏春一见是他,先是惊惧一阵;随后想起昨夜便是给这恶贼折腾得不成人形,立时转惧为怒,咬牙切齿,紧握双拳。田龙声停步在她跟前,严咏春赫然一见四具死尸,登时花容失色。
只见田龙声咬牙切齿,一双眼睛就似要喷出火来。他气喘如牛,指着严咏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天……天杀的臭臭女人,昨晚……昨晚那个跟妳一伙儿的家伙呢?现下躲到哪儿去了?暗施偷袭的小人,杀了老子的好兄弟就想这么算了么?”说着往四具尸体一指;喘几口气,又续道:“叫……叫他……出来,带种的光明正大地与老子大战一百回合!”
严咏春惊道:“怎么?他们四个……死……死了么?”随后“嘿嘿”冷笑一声,道:“妙极,妙极!昨晚你用石灰偷袭我,之后自己也被人偷袭。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这可当真痛快!”
田龙声怒道:“混帐贱臭女人,今儿我不教你跪下给我四个兄弟磕上一百个响头,老子我“田”字倒……”他本想说“田字倒过来写”;但随即想起“田”字倒过来写仍是“田”,于是马上改口道:“老子我就不姓“田”!”
严咏春道:“姓田的,你若不撒石灰,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再加上你现下又受了伤,”说着往他前襟的血渍一指,续道:“要想赢我,你等下辈子罢!”田龙声道:“臭臭女人,妳别以为仗着“图门氏”在背后撑腰,就能如此嚣张!咱们“白潭寨”上下千百余人个个身怀绝技,真要大干一场,也不会轻易输给了你们鞑子狗兵!”严咏春奇道:“什么“图门氏”?我不明白!”
田龙声道:“妳就别装蒜了,图门家的独门暗器“锦蝶袖箭”,江湖上谁不知晓?妳当我田龙声几十年闯荡都是白混的么?叫妳那姓图门的同党下次若要偷袭,就别用家传暗器,免得露馅!”
严咏春越听越奇,道:“锦蝶袖箭?难道昨夜那人竟是图门家的人么?这我可当真不知。不过那人现下早已离我而去,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你要报仇只怕难了。”田龙声道:“待我将妳擒去京城图门府,以妳性命要挟,看他们还交不交得出那暗施偷袭的鞑子狗?”严咏春笑道:“你打不过我,如何擒我?难道还想用石灰么?”
田龙声立时语塞,心中琢磨:“空手不是妳对手,待我寻得兵刃,还怕了妳不成?”四下张望,见到一棵矮树。田龙声身形一幌,欺近矮树。纵身上树,扯下一条三尺来长的树枝。这条树枝光秃秃的,没几片叶子。又粗又硬,犹似一根短棍,拿来用作兵刃正是在好不过。严咏春见他手中多了根又粗又硬的短棍,不禁吓了一跳。
田龙声冷笑道:“小孩儿,再来领教妳的高招!”手中树枝舞一个花,使招“金龙探爪”,身形一幌,向严咏春扑将而来。
严咏春以往实战经验均乃徒手搏击,全然不识兵器功夫,更别说认得此招是何名堂了。眼看树枝就要迎面劈到,一时心慌意乱,百忙中只想到将双手递出;也不知这算是攻还是防,是“膀手”亦或是“伏手”……反正递出去便是了。
就在此刻,严咏春忽觉周身发热,体内似乎有股巨力犹如泉涌般自双手激流而出。田龙声树枝才一触及她手,竟硬生生地从中折断。严咏春的双手折断树枝后,劲力丝毫不减,一路向田龙声胸口送入。接着田龙声感觉胸口一阵重击,便似一个大锺捶般,直震得他肝胆俱裂,痛彻心肺!田龙声“哇”地一声惨叫,斗大身驱直飞而出,后心撞在方才那棵矮树之上。接着听得“喀啦”一声,竟似断了数跟骨头。田龙声坐倒在地,狂喷一口鲜血,面无人色,呻吟不休。
严咏春大吃一惊,万万料想不到自己随手一推竟能如此大力。更为吃惊的是,自己双手不知何时多出一对事物,一瞧之下竟是方才给她震断的两截树枝。原来严咏春内力传出之后,习惯性地将手缩回。这么一缩竟产生一股引力,将折断的两截树枝吸入自己掌中。严咏春内力収放之际,不仅将敌人重击而出,同一时间还将兵刃夺来,实是始料未及。她内功初成,根本不懂得量力驾驭;田龙声心浮气燥,注定要受重伤!
田龙声缓缓起身,好一会儿才站稳。严咏春见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前襟已被大片鲜血染红,样貌极为可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田龙声早已力竭,却仍不服输,虎吼一声,使尽最后一丝气力向严咏春扑至。严咏春惊叫一声,不由自主地递出手中树枝。顷刻间严咏春又觉浑身一热,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可怖之事,于是紧闭双眼。但她体内源源不绝的内力却已由她掌中传送至树枝当中。田龙声早已神智不清,无从招架,就这么当胸撞上两条树枝。内力到处,两条树枝一左一右,透胸而入,自后背穿出。立时鲜血飞喷,田龙声闷哼一声,就此气绝。
严咏春衣衫给他鲜血染红,吓出一身冷汗;只见田龙声的双眼仍睁得斗大,死状凄惨。严咏春赶紧将尸身推倒在地,心中大乱;双膝一软,坐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我……我杀了人么?不会的!不会的!”伸出颤抖的手探他鼻息,果然已经毙命。严咏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儿昏了过去。
严咏春呆坐良久,忽又想起昨夜一番遭遇,只觉田龙声实是罪有应得,寻思:“此等恶贼不除,以后不知还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良家妇女饱受欺凌!我今日算是替天行道了!”想到此节,才稍显安慰。但毕竟生平第一次杀人,一想起却还是令她不寒而栗。
严咏春即刻上马,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骑马奔得二三里,见到一处湖泊。见四下无人,下湖清洗头脸。上得岸来,选了一处隐密草丛,脱下一身血衣。接着又从包袱中取出干净衣物,迅速换上。
换上新衣之后,心下这才舒坦许多。但想自己在一夜之间练得如此高深之内功心法,倒也不枉自己一番折腾。只是为何田龙声一口咬定昨夜那恩人与图门家有关?非得查个明白不可。既已练得神功,还怕敌不过那图门乔一招半式?严咏春即刻动身,继续北上,往京城图门府而去。除了查明真相以外,最重要的,自是重新挑战图门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