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比武招亲选此地点,严咏春只当是因京师乃全国首府,各省江湖好手均会来此齐聚一堂。其实严咏春自然不知,真正的原因是严从山一直希望女儿能够下嫁达官贵人。京师天子脚下,满城非富即贵,甚至皇亲国戚尽皆有之。选此地点举办比武招亲,实是再好不过。
严咏春一路游山玩水,倒也清闲。行得三日,所备水粮已尽,便在市镇找寻客栈用餐。投宿一夜,次晨继续赶路。一路上偶遇武林同道,把酒言欢,结交不少英雄豪杰。
其间严咏春自然不忘每日行功三次,时灵时不灵,倒也不以为意。又一日卖了座骑,搭船渡江。当晚又遇劫匪;严咏春稍稍领悟如何克制体内真气,出手不致伤人性命,却也令对手筋断骨折,知难而退。
连换两匹座骑;又过两日,结识许多江湖豪侠。大家对于严咏春小小年纪便能有此修为,各人惊叹不已,与严咏春互授所学,交流心得。严咏春习得这些许武术,对各家法门略有了解;但学起来太过艰辛,还不如自己练的内功心法来得轻松,是以只当过眼云湮,学过便忘了。
武林同道纷纷邀同严咏春一齐行侠仗义,扶弱济贫。严咏春大感兴趣,苦于要事在身,不宜耽搁,只好回绝了。可这一路上,自己却亲见一些不平之事,她侠义心肠,见了便得管上一管。
就在途中,严咏春结识了日后的夫婿梁博俦先生。梁博俦不会武功,严咏春便将自身这套咏春拳法传授给他,助他日后防身保命。只是那时连自己都没察觉,自己早已对他情根深种。日后图门乔费尽苦心要博得严咏春好感,全然是对牛弹琴。
一番跋涉,严咏春终于来到直隶境内。严咏春内心七上八下,莫名紧张。找了客栈投宿一晚后,隔日便往京城而行。
越接近京城,她的心情就越是紧张。三日之后终于到了京城,见了满城繁华热闹,竟不为所动,只想赶紧寻得图门乔。
问了街坊,得知图门府去向,便马不停蹄地急驰而去。不一会儿找到了图门府,下了马对门口侍卫朗声道:“告诉图门乔,严咏春求见!”本以为自己出言如此无礼,必遭左右侍卫一番责骂,甚至有可能大打出手;岂料左右守卫竟逐开笑颜,又听得左侍卫对严咏春卑恭屈膝地道:“严小姐总算来了,公子已恭候多时,里面请。”
严咏春奇道:“怎么?他竟已知道我会来么?”右侍卫道:“正是。公子日夜思念着您呢,快请进。内有好茶好菜招待着!”严咏春脸一红,道:“我不进去了。我是来找他比武,不是来饮喝茶谈天的。叫他出来,我在这儿跟他比完了就走!”左右侍卫互望一眼,一齐恭身道:“是,小姐请稍候。”严咏春听了好生刺耳,皱眉道:“不用这么客气,我不是你们家小姐。”两侍卫连声应道:“是,是。”转身进了大门。
不久见一贵公子一身锦袍,满脸堆笑,携同左右侍卫走了出来,正是图门乔。
严咏春本想当先问他,那夜以暗器射杀白潭寨五匪,又传自己内功心法的,是否当真与图门家的人有所关联?但转念又想,要是一问之下果真如此,岂非当面承认他图门家有恩于己?那么图门乔便有可能以此为由,对自己逼婚了。严咏春一见他便想开口询问,终于忍住不说。
图门乔见到严咏春,自是欢喜莫名;听得他道:“严妹妹,妳来了。要同我出去逛逛么?今儿京城热闹得紧!”严咏春道:“不必。你说要是在拜堂前胜过了你,我们的亲事便可作罢,此话当真?”图门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严咏春道:“那好,你便进招罢!”
图门乔好生没趣,道:“这就要动手?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严妹妹说呢!”转头对侍卫道:“东西拿过来。”左侍卫手捧一只木盒,雕刻精美,递给图门乔。图门乔接过木盒,打开盒盖,里面竟是一柄纸扇。图门乔拿出纸扇,道:“严妹妹,这是送妳的礼物。我亲手绘制的,妳瞧瞧。”说完将纸扇在严咏春面前展开。
严咏春见了满脸通红,因为那纸扇绘的竟是一幅“鸳鸯戏水图”,生动逼真。又见左下方笔势纵横,题得有诗;那诗自然便是一首情诗了。严咏春对诗的内容毫无兴趣,倒是那图文笔迹好生眼熟,却又说不上在哪儿见过。
图门乔洋洋得意道:“如何?妳喜欢么?”严咏春瞧着这“鸳鸯戏水图”,越看越有气;娇叱一声,右掌挥出,将纸扇一拍落地。图门乔吓了一跳,长叹道:“我对妳一番情意,妳怎地始终这么对我?”
严咏春冷冷地道:“小女子高攀不起,图门公子这就进招罢!”
图门乔长叹一声,仰望着天,缓缓地道:“严妹妹,我跟妳说,从前我种了一颗树。一开始还很喜欢,可是它的形状越长越是奇怪,与我园中的其它树木一点也不相衬。我想把它就这么砍了,拿来当柴烧也好。可毕竟栽培了好些时日,于心不忍……那么该将它连根挖起送给别人么?那也不成,终究还是我辛勤栽培的东西……怎么能就这么轻易送人?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我命两名武士,一人持斧,一人持铲;我要持斧的去砍树,又要持铲的把树连根带走。结果两名武士打了起来,越打越凶……打得精疲力尽,可我却不叫他们停!后来……唉,后来两名武士都被对方砍死了……那颗树还是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一直到今天,树长高了,根长粗了;想挖也挖不动了,想砍又要更加吃力……直到现在……我还在常在树下俳徊,苦思着……到底应当怎么办?”
严咏春只觉这人实是丧心病狂,但他又何尝不知,这番言语不就是在暗讽自己?威胁自己?她自然没那么容易受到威胁,于是当下假装听不懂,依旧冷然道::“小女子不是来这儿话家常的,图门公子这就进招罢!”也不等他回话,左手已圈成“护手”,右掌自左手下穿出,向图门乔胸口拍到。掌未拍到,图门乔已感觉掌风透胸而入,心下惊道:“她这劲力竟已使上差不多,难道非要置我于死地不成?”百忙中使招“膀手”,阻断了她这一击。严咏春左手“横掌”,拍开他的“膀手”,接着右掌变拳,方向不变,笔直地再往图门乔胸口打去。
两人自比武招亲以来,第二次交手,顷刻间拆了七八招。严咏春内力已大有长进;无论速度与气势各方面,都与比武招亲当日相差甚远。又拆三四招,严咏春身形明快自然,出招吞吐大方,丝毫不落下风。
听得图门乔边打边道:“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能修练至此等境界,严妹妹可当真了得!”言语之间又拆了五六招。这时两人对于对方的招式都已烂熟于胸,只是图门乔身具五年“无念神功”的修为,内力层次仍远在严咏春之上。斗得六十余招,严咏春渐落下风;所幸意志坚强,勉力再撑得三十余招上下,却己渐感手足发软,使不上劲。
图门乔见机不可失,拳风一转,改使家传擒拿手法,并喝道:“这是我家祖传功夫“图门擒龙手”,严妹妹小心了!”这“图门擒龙手”,三十六式变化多端,加以图门乔以“无念神功”内力引之,威力更是如虎添翼!严咏春内力本不如他,再加上“无念黐拳”招式简易,变化不多;待得图门乔使上“图门擒龙手”,严咏春便一筹莫展了。斗得百余招,图门乔使个“斧底抽薪”,将她双手反扣,再也动弹不得。
图门乔生怕弄痛了严咏春,赶紧将她放开。严咏春又愧又怒,听得图门乔笑道:“严妹妹,妳服了么?”严咏春听若无闻,铁青着脸,牵着马就这么走了。
图门乔忙道:“严妹妹,妳且慢!”严咏春头也不回,只顾向前走着。图门乔飞奔而去,到她身旁:“严妹妹,妳可以不収我的扇子,但这件东西,妳却不能没有!”图门乔从怀中掏出一本黑色册子,封面写着:“图门锦蝶袖箭秘法。”知道她一定不肯収,于是抓起她的手,把册字塞到她手里,又道:“妳勤加修练,对妳日后绝对有益无害。”严咏春也不答话,只望了她一眼,就走了。
图门乔见她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呆立良久,喃喃自语道:“我等妳再来挑战,不会走的。”走回大门口,俯身捡起那柄被严咏春拍落的纸扇,静静瞧得出神,心中感慨万千。
严咏春回到广东,心情沮丧,失魂落魄两个多月。她自始自终根本对图门乔毫无情意,无奈父命难为,绝望之余唯有认命,应允了亲事。到了成亲当日,图门乔特地从京城派遣花轿大队,南下广东迎娶严咏春。
严咏春生平第一次穿着凤冠霞帔,但全然不觉开心,因为嫁的并不是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这时她的脑海中意外地浮现出梁博俦的身影,至于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突然感觉这人应该可以在此时全心全意地保护她。
一路上,严咏春左思右想,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断送了一生幸福。她气恼父亲只顾功名利禄,全然不理会自己的感受,硬要她下嫁图门乔!一时间头脑一片混乱,只想赶紧离开此地,就此浪迹江湖算了!就在花轿快到图门府时,她把心一横,冲出轿外,仍穿着凤冠霞帔,就这么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