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尼续道:“这拳法虽然招式精简,但须仰赖高深内功法门为基础。”当下又把在梦中悟出的“无念神功”,如何屏除杂念,提肛运气;如何打通督脉诸穴,催气于臂,一五一十地详述给大家听。大家均觉这套武功实在高深莫测,好生佩服灰衣尼能在短短两个月间,创出这么精妙的武功。
灰衣尼解释完后,微笑对总舵主道:“这套武功尚未命名,便请总舵主起个名字罢。”总舵主却推辞道:“不敢。这套武功乃师太所创,还是由师太作主罢。”
灰衣尼沉吟半响,道:“好。这套武功以攻为守,一沾即发,连消带打,争取进攻时机,贫尼想取个“黐”字。但绝非“黐”字即为“沾黏”之意。敌我交手,肢体必有接触,在接触之瞬间已能洞悉对手动态,抢占进攻方位。再者,这套拳法又以“无念神功”为根基,这套武功便命名为“无念黐拳”罢。”总舵主大喜,赞道:“好名字。”群豪也都鼓掌叫好。
总舵主即刻挑选了六名顶尖高手随灰衣尼修练“无念黐拳”,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总舵主自己,还有杜燕升及其义兄叶遥枫香主。待练得炉火纯青之际,众人再来商讨下一步该当如何。这套拳术自当完全保密,不可轻易泄露。传功之时,总舵主特别嘱咐,除这六人之外,外人不得旁观。未经许可,亦不得任意将之传授他人。若要传授,也得经由师太本人亲传。
这几名高手学起“无念神功”时,开始时尚难拿揑“无念”及“有念”的分寸,学了一两个月仍一无所获。好在这几人已有深厚的内功基础,在加上灰衣尼悉心调教,又两个月后已能打通督脉。督脉大关一开,如何运气通行于四肢便不成问题了。
再练得一月,灰衣尼开始传授他们外功招式。这套“无念黐拳”以内功为主,招式不求繁杂,从头到尾竟无任何步法,而是仅仅站立原地发拳、推掌、狐爪、鹤膀。不过内功练得强了,举手投足皆能取人;好比那日杜燕升连使三招,却及不上灰衣尼随手一推。招式精妙与否,又有何干?
辗转半年已过,这六名高手学得兴致昂然。六名高手功力大增,平时行侠仗义之时,身手已与以往大异。天地会有了这几位高手助阵,临敌自然方便应付得多。想到师太所创“无念黐拳”当真博大精深,实可称为当世武学奇才。时下鳌拜日益嚣张跋扈,各人心痒痒的,只盼总舵主能早日一声令下,派遣自己将其诛杀。
不料就在此时,宫中却传来鳌拜遭康熙伏诛的消息。天地会上下既是兴奋,却又无奈。兴奋的是奸贼终于遭到天谴,无奈的是大家都错过了大展身手的良机。
一日,天地会群豪相约在京城秘密聚会,商讨更为惊险的大计:刺杀康熙皇帝。
此等大计,自然需要长时间精心缜密的策划,再配合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贸然进行。其时康熙虽是年少,却有许多人认为实为千古难得之明君;勤政爱民,百姓均能自给自足。天地会中人竟有人提出放弃刺杀康熙的念头,一度引起会中兄弟争执内讧。一晃眼,匆匆五个春秋已过,天地会各高手在中原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却始终找不到适当的时机起义。
最后大家终于一致认同,欲完成反清复明大业,满清皇帝非杀不可。而刺杀皇帝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接近皇帝。大家认同的,不外乎就是乔装改扮,混入宫中,伺机近身。
扮成什么样的人?大多数人认为太监最为合适。但宫中精通武艺的太监亦是不少,皇帝心思缜密,自然也会加以提防。
就在此刻,灰衣尼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扮太监不成,那么扮作宫女呢?”这句话犹如一记当头棒喝,惊醒了在场所有的人。
但天地会中六名黐拳高手均为男子,想到大伙儿既已决定诛杀皇帝须由女子出面,那么六人便无机会,实在可惜。六人好生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天地会中亦有数名女侠自愿担此大任,便请求灰衣尼将无念黐拳传授于她们,入宫起义。
可是天地会上下却一致认为,担此重任之女须得家世清白,非江湖中人才行。天地会女侠们多有杀人,劫财,入狱等前科;朝廷自然都有记录。因此会中决定,外出寻访民间女子,最好还得是孤儿寡妇。加以训练后,再策划适当时机起义。
匆匆数月弹指即过;时为春末夏初,艳阳渐烈,虽说绿意盎然,不免令人好生烦燥;京城大街小巷之中,三不五时便能见到随手拭汗的游客。无家可归的游民四处流浪;好在京城四下楼宇众多,屋檐各各高耸狭长,成为最佳避暑之所。天子脚下,繁荣之貌自当不在话下,每一处小贩均是围了一群汹涌人潮,一片热闹非凡。尤其是冷饮及冰糖葫芦,更是深受孩童们的喜爱。
今日灰衣尼奉总舵主之托,到京城寻访适合起义的女子。灰衣尼在京城大街漫游,眼观四方,耳听八面,盼能遇到足以担此重任的合适女子。但京城之大,人海茫茫,实乃大海捞针!灰衣尼却不气馁,亦不慌忙;只求一切随缘,倘若上苍怜我大明,时候到了自然能遇上。
这时忽见一名丐妇满街讨饭,一名富家公子嫌他弄脏自己衣襟,出手要对她动粗。那丐妇哈哈一笑,待他欺近,身子一侧,幌到一边。那公子扑了个空,栽了个狗吃屎。灰衣尼见她身法,显然有武功,霎时眼睛一亮。
灰衣尼见那丐妇哈哈哈地狂笑不休,指着那公子又跳又叫,犹似孩童。那公子身骄肉贵,当众给个讨饭婆摔得狼狈不堪,实是毕生奇耻大辱。大怒之下,站起身来又向她扑去;并连踢带打,要好好教训这臭要饭的。
那丐妇见他打来,非但不慌,反而更加欢喜;身出两条纤弱的手臂,一手抓住他后颈,一手抓住他腰带,竟就此将他凌空提起。四周众人均大为惊奇,这个外表弱不禁风的乞丐婆婆,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一个大男人身子高高举起。
那丐妇兀自狂笑不止,抓着那公子的头腰转起圈来,越转越快,彷彿陀螺;最后猛然松手,那公子摔出两条街外,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四周众人看傻了眼;丐妇手舞足蹈起来,欢呼不已。
灰衣尼见她身手了得,如获至宝;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道:“这位婆婆武功了得,贫尼可否恳请赐教?”
丐妇搔头抓耳,呆望着灰衣尼出神,似乎不明白灰衣尼说些什么。灰衣尼掏出一锭元宝,塞到她手里,又道:“贫尼对于武学颇有研究,想请婆婆赏脸,与贫尼切磋两手,交流心得。”
那丐妇却不答话,只是望着元宝傻笑。突然大口一张,将元宝送入口中咀嚼。灰衣尼大惊,却听得“喀啦喀啦”几声,元宝竟在她口中嚼成碎块。丐妇一面咀嚼,一面连声赞许:“好吃、好吃!”彷彿当真便是美食佳肴。
灰衣尼一见,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喃喃叹然道:“这婆婆得了失心疯;即使武功再高,内力浑厚,心智却如孩童一般,教她也未必学得会……怎能担得起反清重任?”摇头叹息中,转身离去。
又行了几条街,忽见告示张贴,说某严姓广东商人北上京城举行比武招亲;若谁能胜过其女拳脚,便将女儿许配与他。灰衣尼又是一阵惊喜,寻思:“经商人仕有这胆识摆下比武招亲,姑且不论其女武艺如何,总该是个品性端正的黄花闺女……可不会是个失心疯了的罢?”见了告示上的地点,便随即找来一名路人,要问他怎么走。岂料那人竟答道:“这张告示已贴在这儿三个月了,比武招亲早在三个月前就结束啦!听说是朝廷一等公之子娶得了那姑娘,现下那姑娘可飞上枝头当凤凰啦!”灰衣尼听罢好生失望,只得继续徒步漫游。
走到一处胡同,忽听得胡同中喧闹声起,脚步声不绝。转头望去,见大队官兵约莫十余人,手执长鎗,不停追赶着一人。当前被追那人手执一杆长竿,身着凤冠霞帔,赫然竟是个新婚女子。但头盖未揭,瞧不见相貌。但那盖头却仅仅是层红轻纱,隐约倒也可窥见新娘五官。灰衣尼大奇,路人也满是惊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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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新娘手中那长竿长得出奇,足足竟似有九尺来长。一名官兵跑得近了,伸手一抓即中,使劲后扯。那新娘身子一颤,转过身来;隔着盖头依旧见物,顺势将长竿往那官兵方向一推。那官兵惊叫一声,再也把握不住,就此后仰跌出,摔个四脚朝天。灰衣尼见此身手,心下喝采:“好功夫!”
又有两三名官兵偏不信邪,也上前抓住长竿。那新娘依样葫芦,只是这回不推反拉,两名官兵随即向前栽跌;“喀啦”几声,已不知摔断了几根骨头,痛得大叫。灰衣尼心中忍不住叫了声:“好!”暂时却还瞧不出这两下手法是何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