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某个晚上,一场大火将我和我父母永远的隔开——“快,快,快,里面还有人。”“小孩子已经先救出来了,先送去医院。”“我爸和我妈还在里面呀!”“小朋友,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把你爸妈救出来。”我就被抬上了救护车,而抢救声,哭喊声维持了一整晚。
火势相当的猛烈,连着的三栋房子无一幸免,受害者十余户,五人当场烧死,十多人轻微至严重呛伤。我们就住在起火点的楼上,我和我爸妈逃出来时已经吸入不少二氧化碳,而我妈的气喘又临时发作,“达钧,你赶快走,我陪你妈,等等就会跟着出去。”……再度回到火场,只剩下残破不堪的公寓,还滴着水冒烟的墙壁,惨不忍睹的画面和焦黑的屍体。
“小朋友,对不起,没有帮你把你父母救出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哭泣,第一次感觉到恐惧,第一次想要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在许多亲戚的帮助下,完成了我国中及五专和二技的学业。自从在台南念书,我几乎都住在那里,因为台北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虽然我回台北都是住我伯父家,但在别人的屋檐过生活,感觉其实是很不好的。
而姿蓉移民前,便跟她叔叔商量把她住的地方租给我,就当是我的新家了。
“一个人呀。……”我看着桌上两个月前新光医院的诊断书:慢性随细胞白血病。
“你如果不治疗的话,可能只剩一年的时间。可惜的是,即使是治疗,也顶多再多活个三年。”没想到,这居然是我念医学院的同学安慰我的话。我没那种多余的钱做昂贵的治疗,只能乖乖的等待生命的结束。
“嘉真吗?我回到家了。”“你哪时候要回台南?”“可能后天吧。回去拿个毕业证书就要回来了。”“我好久没回去了,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嗯!那我去定两张车票。”终究我还是没告诉她这件事,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出现问题了。
“哇!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回嘉药呢。我这次回去打算给它买十张”永保安康"。”“喔!那有什么了不起。我有”庆中台大”呢。”“你研究所又没考上台大。”“我考的上就是奇迹了。”感觉上好像远足,一路上吃吃喝喝。
“你再来要去当兵了对不对?”“嗯!”“会不会担心我兵变?”“不会。”“那么相信我?”“哎呀!你要兵变我也没办法。”“放心!我跟你打勾勾,一定不会变心的。”“我不要。”“为什么?”“好像小朋友在玩的游戏。”“我不管,手快点伸出来。”“真是任性。”
唉!真是受不了她。“先说好,我没变心,你也不能出轨喔!”“是!是!”“敢出轨,我就把你”喀擦”掉。”我的天呀!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
到台南时已是晚上六点多了,刚好能赴的上班上的毕业餐叙,因为在台南大饭店举办,所以我就顺便把嘉真带去了。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急急忙忙冲到了洗手间,随便找了间厕所。
一开口就哇拉拉吐了出来,“shit!不是说还有一年?怎么那么快,才过三个月就这样了?”在流理台漱了漱口,照照镜子,“我应该不会那么没用吧?”。回到座位上,却在也没力气和同学们胡闹。
“达钧,你怎么啦?怎么脸和耳朵都很红呢?”“没事。没事。”其实自己有感觉发烧了,很不舒服,可是总不能直接跟她说我要去医院吧?好不容易挨到结束了,好吧!不去医院不行了。我站了起来,只觉得一阵晕眩,还有吵杂的声音,之后我就没印象了。等到我张开眼时,已在病床上,嘉真在我床边趴着睡呢。
“嗯!…”看着身上的导管及旁边的心电图,想必我的情况还算不错,还没用到呼吸器,并且又没在加护病房,应该很快就能出院吧。举起左手看看时间,现在是晚上的8:45,意思就是说:我昏睡了一整天。其实我还不担心我自己,比较担心的是嘉真。按照她的个性,一定又是整天没休息的在旁边看着我,好不容易她睡着了,还是别把她吵醒比较好。
不久后,护士进来帮我换点滴,“你醒啦?你昨天根本不醒人事,你女朋友都没合眼呢。还有,医生明天早上会过来跟你说明你的病情。”“我知道了,谢谢你呀。”我摸了摸嘉真的头:傻瓜,我都剩不到一年可活了,干麻还对我那么好,真是任性。
隔天早上,医生过来巡房的时候,提前宣告了我死亡的到来:“你的脾脏已完全丧失了造血的功能,切除是最好的方式。不过很遗憾的,因伪造血系统功能的不全,所以…”“谢谢你,医生,这样就够了。”
在我病床边的所有人都是一片沉默,我想他们也找不出什么好理由来安慰我吧?“ㄟ…各位,我想情况没那么糟啦!医生总是…”“达钧!”突然间,导的讲话了,“昨天大家就已经知道你的病情了,严重的程度你自己最清楚了,开不开刀你自己决定。”“老师,我想办出院,回台北和我亲戚们讨论一下比较好。”
本来我的住院医师坚持不让我出院的,后来我签了同意书之后才让我回台北。嘉真则是异常沉默,害我很担心。只见一路上她有空就打电话,也不告诉我在干麻。
“你回台北后没有人照顾你对不对?所以我跟我爸妈讲好了,你就先住在我家吧。”“这不太好吧。”“我不管了,就这么决定。”“真是任性。”原本我以为应该会很脆弱的她,竟然是如此的坚强,说真的,让我觉得很意外。
可惜的是,在她家住不到三天的时间,我又因为高烧被送进了医院。不过这一次没那么幸运,我被送进了开刀房,这是我阿公的意思,所以我又多活了几个月。
和往常一样,嘉真又在我的身边陪着我。“你的工作呢?”“我请假了。”“以后你下班再来,不然这样会被辞掉的。”“我只要听到你又昏倒了,根本没心情工作。”“离开我吧!别对我那么好。我只是个快死的人。”“你又来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不理你吗?”“真是任性。”“我就是任性,你别忘了还欠我环岛旅行呢。”“可能没机会带你去了。”“猪头!别说那种话。”
之后这几个月,就在洗肾及药物治疗中度过,也曾陷入昏迷中好几次。到后来,只要我张开眼睛,几乎就能看见嘉真泪汪汪的眼睛,表示我又昏了一次。就这样,撑到了耶诞夜的那一天。
“嘉真,我们出去走一走好不好?”“不行,你身体那么虚弱。”“哪有,你没看到我还有力气说话吗?”“不行,你根本没力气下床了,还想出去咧!”“可是我想去买耶诞节礼物。”“好啦!我去问问医生行不行。”
禁不起我的苦苦哀求,医生终于同意让我出去”逛街”,不过附带条件是:只能出去两小时。在志工和护士的帮忙下,我坐上了轮椅,我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的病情,只是跟死神争取时间而已。
嘉真推着我走出了病房。“你想去哪里?”“我想回我住的地方。”“阿?”“我想回去看看以前的照片。”“厚!好啦。真是任性。”“别把我说过的话拿来用。”嘉真和我费了很久的时间才到我房间,“相簿你摆哪里呀?”“右边柜子上面,有看到吗?绿色的封面。”
翻开的第一张照片是我和她在五楼念书时在外面聊天时拍的,随着一页页的翻过,从前的记忆又再度被唤起,“嘉真,我有话要跟你说。”“嗯!好!你说。”又是低头继续看相本。“……”“怎么啦!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我用尽所有的力气,靠着书桌,从抽屉拿出一个盒子。
“这是给你的耶诞节礼物。”“我可以打开来看吗?”我点了点头,“项链!你还真舍得买。”“你能不能把它戴上去?我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