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季纽约的风和雨都格外的殷勤,自由地来去自由的舞蹈,全然不顾有这样一个家庭这样一些人,他们的心里已是风风雨雨。
  安妮黯然地离去她给安琪童年记忆的描述和父亲的大相径庭,安琪的信任危机也会由此开始,她把事情复杂化了,她只能选择现在离开,给安琪足够的时间来消化突如其来的变故。
  安琪没有下楼去送姐姐不是想故意冷淡她,是不知道该对姐姐说些什么,她现在害怕和任何人对话,她更像是一个天外来客,需要一些时间来熟悉地球和人类。当听到汽车发动声音的时候,她又毫不犹豫地奔向窗口,泪水即刻断了线哗哗流泻;当姐姐朝她的房间望过来的时候,她又毫不犹豫地把身体躲藏在窗帘后面。等到汽车开动了,她又疯了一样从楼上冲下来像射出的箭一般飞向大门外,眼看着车子开远了,她开始拼命的呼喊姐姐的名字―安妮!安妮!原谅我!不是你的错!
  她双手紧紧地包裹住自己的身体想是要给自己某种力量,让心痛停止下来,让时间倒回到圣诞节前……然而她却又是那样无力和无助,一点一点从弯曲到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止。
  爸爸妈妈就那么远远地陪着掉泪不敢过来安慰她,怕让她的内心更加的汹涌澎湃。又飘起了雨和着安琪的哭泣声有无法形容的悲凄,安琪在雨中一直坐到天色渐黑,段可琪送一件雨衣过来递到安琪的手上,她眼神木然只把雨衣无声地抱在胸前;段可琪又回去拿了一把伞,站在安琪身边为她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一直陪着安琪到天黑。
  从早上一直坐到天黑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聂帅,不过他是坐在汪飞宇的公寓门前,完全像一尊雕塑一动也不动不吃不喝,看来不等到汪飞宇出现是誓不罢休。
  汪飞宇下班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门前何时出现了一尊软雕,在风雨中呈现出一抹悲壮的色调。当他看清楚那个人就是聂帅的时候,涌上心里的何止是怜惜,简直是伤心欲绝。他用平生最最快的速度跑到聂帅的面前,把自己的公文包顶在他的头上,边拉边悲愤地责备:“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你可以拿走我的生命,但请你不要在我的面前折磨你自己。无论你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我都愿望接受你的惩罚,你相信我!”
  饥饿,寒冷,绝望,悲伤,怨恨……不知道那种情绪占了上风,聂帅被拖进房间之后他只想躺下去,沉到海底一样重重地把自己扔进去,最好是永远都不省人事。他眼皮很重已无力睁开,他的身体也很重无力支撑,一点一点沉下去倒在汪飞宇的怀抱,一点一点瘫在地板上。
  “聂哥!聂哥!你怎么啦?”他横着把聂帅扛进卧室平放在床上,急切拼命地脱去紧贴在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用温水帮他擦了一遍身子,全身滚烫的聂帅胡言乱语不止。汪飞宇请了一位出诊的医师来给聂帅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确定是伤风和劳累过度内分泌失调所致,需要卧床静养用物理退烧就可以了,医师带来了两个冰袋交给汪飞宇并嘱咐他如果到第二天早晨病人还不退烧就要去医院住院治疗。
  汪飞宇一夜没有睡守在聂帅的身边不停地换冰袋给他降温,一只手被聂帅一会握着一会丢开,听他嘴里不停地喊着雨晴的名字,一个在梦里流泪一个在梦外神伤。差之毫里失之千里,汪飞宇今天真正懂了这句成语的含意,如果不是他的一念这差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黎明的曙光不由分说的挤进了房间,温柔地洒在床上,洒在聂帅的脸上,还有汪飞宇和安琪结婚的巨幅肖像上……汪飞宇快步上前把肖像摘了下来,不想聂帅醒来的时候看到免得再受到什么刺激。
  聂帅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和他的内心有巨大的反差,他的内心是悲伤的可整个房间喜气洋洋的,这显然是一间婚房雨晴喜欢的白色基调和红色的点缀,他的眼光在每一个细部游弋。
  一切都恰到好处,温暖,幽雅,明快,纯净,雨晴对饰物的摆放和色调的搭配上无疑是天才,她要比专业的设计师还要老道。很熟悉的味道,很熟悉的作派……都来自雨晴之手。
  “哼!什么安琪?什么双胞胎?他们编的故事再离奇只能骗骗别人,骗我?怎么可能!我是那么熟悉雨晴,她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
  这一段内心独白是聂帅决定和汪飞宇绝交的信号,他可以忍受痛苦但不能忍受欺骗,无耻的欺骗还要被罩以高尚的光环,以前他对汪飞宇的好印象全部崩塌,甚至庆幸终于了解他如此虚伪的一面。
  现在他似乎找到了雨晴从新疆失踪后的所有答案,想着汪飞宇还假模假样的为雨晴举行新娘缺席的煽情婚礼和没有骨灰的葬礼,他就觉得的恶心一个人怎么可以虚伪到这种程度,他无法想象。
  在聂帅醒来前汪飞宇已经去了律师事务所,他确定聂帅已经退烧准备好早餐放心去上班了,他在给聂帅的便条里嘱咐他要吃点东西以后再好好睡一觉。
  和聂帅在同一天晚上安琪也发着高烧说着胡话,不过她不是在家里是在医院里。早晨段博士打电话给汪飞宇告知了他这个消息,汪飞宇到下午四点才被准假离开事务所,火烧火燎地赶往医院,到了医院门口突然想起家里里还躺个病号,进住院部大楼前先拔通了家里的电话。这一天聂帅的头昏昏沉沉的还真是睡了一天,听到电话铃声响起勉强起身接听,汪飞宇说安琪也发高烧住院了,他心里的担心腾就窜上了心头。
  “在哪家医院?我也要去看看!”
  “你也病着,我先看看情况,明天你再考虑去看安琪的事吧?家里冰箱的食物足够吃三天的,我今晚就不回来了,你要多保重啊!”
  当一个人失去了另一个人的信任,他的一言一行在那个人心里都没有任何可信度,聂帅以为汪飞宇是有意阻止他去看安琪,怕她看见他想起点什么,这分明心里有鬼。可是现在他还不能冒然去见安琪,他在那里还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汪飞宇关掉了手机找到了2016病房写着安琪的英文名字露丝他就轻轻推门进去,他看到迈克已经在里面忙前忙后的,替安琪换冰袋、看吊瓶、不停用清洁棉棒给她的嘴唇补水……汪飞宇的心里有一点点不痛快,安琪现在可是他的妻子。迈克看到他用手压着自己的嘴唇,“嘘!”示意汪飞宇不要惊醒安琪,迈克反客为主的表现汪飞宇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既礼貌又温和地劝迈克离开病房。
  “现在我来了,你辛苦!可以回去休息了。谢谢!”
  迈克用极其疑惑的表情看着汪飞宇,好象问我哪里做的不好了?他完全进入了角色以为安琪是他的什么人,而忘记了汪飞宇和是她的合法丈夫。
  “对不起!你知道的,我是安琪的丈夫,照顾她是我的责任。”
  迈克不情不愿地恋恋不舍地看了安琪一眼转身离去,迈克出门就碰到了段博士,他像是告状一样很委屈伤心地说:“他,汪先生来了,就把我赶走了。”
  “他已经来了吗?迈克,真的非常感谢你为安琪所做的一切,我看这会你还是回避一下好,让他们自己来解决问题,好吗?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谢谢,亲爱的迈克。”
  迈克这下子只能离开了,段博士也没有进去,安琪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他不想进去打扰他们,希望安琪这次生病是一个契机,他们能走到一起,他在病房前划了一个十字也离开了。
  安琪在迷雾笼罩的森林迷路了,跌跌撞撞找不到出路,身上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终于在日落前看到远处的一线光明,她知道这是她看到希望的最后一缕光线,竭尽全力登上去是一个山崖,在那里她看到一个人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像一棵依悬崖而生的青松。在最后一抹阳光溶入黑幕前,这个男子意味深长地徐徐回头看了一眼安琪,就准备纵身跳下悬崖。
  天啊!这不是薛剑舞吗?“晓舞!晓舞!不要跳啊,不要……!”
  汪飞宇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但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晓舞的名字,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跃起双脚还没有挨着地朝安琪的病床方向望去,看见安琪双手在空中比画,嘴里念念有词,表情极度恐怖。
  “安琪!怎么啦?是做恶梦了吗?”
  汪飞宇飞身到床前握住安琪的手,安琪满脸渗出斗大的汗珠,眼睛缓缓张开东张张西望望,眼神里透出很奇怪的东西表情也很古怪。她猛猛地投到汪飞宇的怀中,浑身颤抖。
  “抱紧我,抱紧我,请哪里也别去,好吗?”
  汪飞宇轻轻地拍打她的背部像哄一个婴儿入睡,“不用怕,有我在,我哪里也不去,在这里陪着你。不用担心,好好地睡一觉好吗?”
  难不成刚刚是安琪在梦中喊出了晓舞这个名字?他不敢确定也许是自己做梦中的情景,可是安琪做了什么样的恶梦呢?让她如此害怕?
  安琪在汪飞宇的怀中睡去,呼吸开始慢慢的均匀,汪飞宇才像放一个易碎品那样极其小心把安琪平放在枕头上。他不敢离开半步今天安琪变成了这样完全是自己的错,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轻轻地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他对她的满心歉意变成了无限的怜爱。
  他想过了他可能永远也无法爱上安琪但一定会对她负责任,无论她是否真是雨晴的妹妹,他想等安琪明天醒来就告诉她他的决定。
  这一天的早晨又飘起了细雨,春天的雨总脱不去娇柔和多情,拍在人们脸上都撒着娇腻腻的柔柔的。黎明时分汪飞宇才浅浅地睡去,安琪醒来后悄悄地站在窗前打开窗户让雨滴尽情地飘飞在自己的眼前。
  不一会她感觉到在身后有一息温暖的呼吸,这样的情景多么熟悉似曾相识,好象应该听一首和雨有关的歌曲或音乐。
  “这个时候是不是最适合听《小雨中的回忆》?”
  安琪并没有回头只是在想汪飞宇所提的歌曲《小雨中的回忆》,歌词中的几个字会时隐时现又时断,这是一首我会唱的歌?没有唱出声心里默念了一句:“我时常漫步在小雨中,在小雨中回忆……”
  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转身跑出病房去找查理博士,查理就要这幢医学大楼的18层办公,安琪在16层,10层以下是住院区。
  “安琪等等!这是要去哪里啊?我和你一起去!”
  安琪一路小跑,一边说:“不用跟过来,我去一下就回来,我好了,你放心吧。”
  挤进电梯在汪飞宇的面前消失了,根本来不及敲门直接闯入查理博士的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开门见山地问他:“查理叔叔,能不能告诉我,一个完全失去记忆的人,会不会在下意识中想起点什么?有什么是身体最难磨灭的印记?”
  “来,露丝,先坐下来好吗?昨天去看你的时候你‘睡着了’,现在身体应该还需要恢复,先坐下来。”
  查理博士从咖啡机里倒了一杯执咖啡给安琪,像给学生上课那样很和蔼耐心回答安琪提出的问题。
  “亲爱的露丝,神经性损伤的记忆是很难恢复的,不过……人毕竟由活体细胞组成,这些细胞也有帮助记忆的功能,它对形象的记忆一般有很强的捕捉能力,诸如运动习惯,生活中的小动作,还有对气味也会比较敏感,但是都会是一闪而过很难形成完整的记忆,常常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
  安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深深地点点头,对查理博士说:“谢谢!我好象有点懂了。”然后起身就离开了查理的办公室。
  “露丝,露丝,怎么走了?你明白什么了?”
  安琪回到了病房汪飞宇迎了上去,“我有话对你说,我们一边吃早餐,一边谈谈好吗?”
  “现在吗?早餐谁送来的?”
  “是妈妈,不过她已经回家了。”
  “没有胃口,这里不太适合谈话,先出院吧,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我们再谈,好吗?”
  “安琪,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把你原来平静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愿意和我回‘家’吗?”
  “‘家?’你说的是哪里?你的小公寓还是我父母亲的家?”
  “当然是我们自己的小家,我们的小公寓,那么如你打造的那般一点也没有改变。”
  “没有改变?”安琪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有自嘲的意味。
  “可是你做好准备了吗?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吗?你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不要因为可怜同情还有可怕的自尊心和所谓的责任感,这些对我毫无意义,对你来说也太过苍白,还是各自再好好想想,好吗?”
  “我想这样对你对我才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何况你现在身边应该还有麻烦没有处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