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雪没有行动自由,更别说打电话给佟家的任何人。
她的意志如同失忆般顽强,只要一逮到机会,她会尽可能的找到对外连系的机会,而她仍不知道自己是谁,深深困扰着她。
到目前为止,恶梦充满在她所住的四一三特别病房里;在睡梦中她的精力就像火箭,蓄势待发,没完没了。
她极度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附属这家私人医院的室内植物园,里面种满各式各样的植物。
因治疗期间,她服用过多的药物与经无数次的密集诊治过程,虚弱到需要坐在轮椅上,让医护人员推着她,到这里小憩。
雪身后的女护士发出柔和的声调与她闲聊,希望能助她早日复原。
“你觉得如何──这里是不是很美呢?”
雪披着长发,衬着她细白的肤色,稍嫌偏瘦,不说话时,黑色的眼珠深不可测,有点像橱窗里的洋娃娃,说不出神秘感。
空气中散布着芬多精与自然的清香,她也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这里跟病房的味道不一样,能不能常常带我来这儿啊?”
“──当然可以。只要你乖乖听医生的话,我们随时都能来。”
雪听了,很是兴奋。
随即,她的表情又陷入困惑,“──为什么没有下雪?”
“下雪?小姐你有没有搞错啊?──这里是温室,哪来的雪啊!”
在一条沟渠旁长满了满天星,就像落地的雪花般,勾起她的连想。
雪把头转向护士,急切地要她推她过去看个仔细,“──快!快带我过去!我看到了雪,真的有雪耶!”
护士看了之后,笑说,“那哪是雪啊!根本就是满天星嘛。──小姐你真的弄错了。”
雪不理会她的解说,正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弯下腰用手去摘采,但重心不稳,失脚跌进了沟中;冰凉的水溅起了不小的水花──她没哭,也没因膝盖的锉伤喊痛,居然开心地玩起水仗,拨洒在护士身上。
最后护士也顾不得形象,跟她玩了起来。
“这样好玩吗?”护士全身湿透了,扶起雪,笑语不断。
“好玩!──你看我手上都是雪。”
“──是满天星啦。算我服了你,可以起来了吧。再玩下去,可是会生病的喔。──快点起来!”
雪瞪大着眼睛,端详了好些时候。
她的脑海中不断想起,某个片段:是一个男人粗暴的搂住她,唤着她的名字──雪。
灵魂之窗被另一刺眼的光,射入。
她不知所措的大叫,丢掉所有手中的满天星,抓住自己的头,除了胀痛之外,什么也记不得──那个男人也跟着模糊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天旋地转间,恐惧抓住了雪,她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手脚冰冷。
护士赶忙讨来其他人员,帮忙将雪架在活动病床上,推回病房,进一步急救。
温室顶端的玻璃气窗,阳光变得温驯,光柱打在同一地方,顺着沟里的水流,缓缓绽出晶莹,保持在恒温的状态下。
我回到家的时间比平常要晚一些些,因为到邮局的自动提款机去领些现金应急,出门在外都要用钱的,还好我知道这麻烦并不大,已有解决之道。
在超市买了日常用品,比价的结果,专挑便宜的买,结帐时还是会心疼。
腰带勒紧点,还过得去。
上了楼,有个人挡在我家门口,样子看来很陌生。
猜猜会是谁?──
佟世熙喝得酩酊大醉,时间不到下午,他就已经醉得口齿不清,我听他讲话听得糊里糊涂,只认出他确实我大学同学中最好命的一个,怎会是这副德性。
“──拜托你,干嘛喝成这样啊!──你不用上班吗?”我问。
“同-学-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难道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听他讲话,比听鱼讲话还要辛苦。
佟世熙喝翻了。
我也只好扶他进屋,倒杯温茶,替他解解酒也好。
他跟我差不多高180,体重也相去不远65上下,没想到他真重!
他直接就滑坐在沙发里,满嘴酒臭,又哭又笑,真搞不懂有钱人的生活怎会委靡不振到这种地步,想不透──
老实说,我从没见到他这样,满脸问号。
“……有没有酒啊?”
“酒没有,茶倒是有一杯。”
佟世熙一握到茶杯,不由分说的便往嘴里倒,马上被呛到,全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
“茶啊。怎么你不喜欢啊?──那我也没酒,你将就点喝吧。”
“茶就茶嘛。”
剩余的佟世熙也都喝得精光,脑筋也清醒了。
他又开始大哭。
男人哭的样子,真不是普通的难看。
“……祈恩你知道吗?我太太她……爱的不是我……”
“世熙你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小心我揍你喔。人都被你娶走了,你还想怎样。”
他说得更夸张──我到浴室里拿了一条湿毛巾,擦拭地面,收拾他的“杰作”。
我越擦就越火大,很想将这快脏毛巾就丢在他的脸上,让他也尝尝被横刀夺爱的滋味,可是我并没有真的做。
现在佟世熙根本就被酒附了身,说什么话都有豁免权,又怎能出气在他一个人身上;再说,雪的老公是他,我再怎么讨厌他也得忍受。
“……祈恩,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你最好给我住嘴,不然就给我离开!──我这里不欢迎酒鬼。”
除非他真能清醒过来,否则我是懒得再理他。
佟世熙盯着地面,眼里泛着泪光,鬼吼鬼叫。
“你知不知道,雪她真的不爱我,她宁可失忆也不肯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老天对我这么不公平啊!”
“你在说一遍……雪她到底怎么了?”我揪住他的衣领。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我生气到跨坐在他身上,质问他的不是。
刘丽菁此时也到我家来,买了小菜和几罐啤酒,庆祝我有了新工作。
呆站在门口的她,全听见了。
我们三个老同学分别受到的惊吓,是均等的。
听佟世熙把经过说完,我突然觉得苦,为什么自己最在乎的人却得不到她想要的幸福?
当下很想把自己灌醉,虽然我对酒怀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