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旻煜的话说的没错,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按兵不动。经夜旻煜这样一说,夜清风突然明白自己过于想让父皇做主这件事了,然而他忘了所有的事情他们已经胜券在握了,不过只是个时间的问题。铲除那边,越干净越好。
回到府里,夜清风迫不及待的换下身上的官服,腰上的佩饰也被他毫不怜惜的扔在几案上。
换上宽大的袍子,整个人看上去便有了一份懒散的味道。湖蓝的袍子干净的如同一汪湖水,只有下摆处绣着一只红梅开得正艳,夺人眼球。
梅花是父皇赐予他的图腾。
在大尚,但凡宫里有王爷出生,皇上都会依照王爷出生的月份赐一个图腾,这也是他们独一无二的标识。比如他,寒冬腊月出生,梅花便是最好的象征了。所以,他府里的腰牌、印章等都有梅花的印记。就连府里的侍卫和奴才身份证明的物件上都有梅花,表示此人为跟随夜清风之人。
夜清风闲庭信步的院子里走了一圈,看四下无人,真真觉得没什么乐趣。去厨房转了一圈,烧火丫头说厨子大宝带着小喜买菜去了,就顺手从桌上拎起一壶酒,抄起两盘小菜回了寝室。
步子停在墙上挂着的那幅腊梅上,这幅画是去年过生辰时皇上亲自为他画的。画上的腊梅开在悬崖峭壁边,没有俗艳的红色,淡淡的黄色花瓣清新别致,在白雪皑皑之中有种脱俗的美。
他凝视着这幅画,却始终不明白为何父皇会送给他一副如此清雅的话,过生日的礼物,不是越发美艳才好嘛!
他掀起话的下轴,一个陷入墙里的青黑色石头跳入眼球,夜清风轻轻转动石头,墙边的博古架跟着缓缓挪开,一扇门呈现在眼前。他拿起酒壶和小菜走了进去,再转动暗室的另一块机关石,博古架又缓缓关闭,一切如同之初。
他点上蜡烛,昏黄的光微微照亮漆黑的暗室,影影绰绰的光忽明忽暗的投在夜清风的脸上,橙色的光圈下他的脸庞越发刚毅。他已经完全收回了自己嬉笑面孔,更像是一个在阴暗中主掌一切的阎王,准备审视一个个罪大恶极的鬼魂。
暗室的通道只有一条狭长的阶梯,通道设计的十分复杂,最宽的地方可两人并肩,最窄的地方一人过去也许侧身而行,墙面布满暗器,一个不小心,暗器就会蜂拥而出。阶梯也有玄机,打眼望去虽是一步一台阶,其实不然,有的台阶莫名其妙的高出数尺,有的台阶如同陷阱一般只是虚设,所以如果不知情,即便是进入暗室也是危机重重。
通道的尽头,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正坐在铺着草席地上,身着一身黑衣已破烂不堪,一道道裂口横七竖八,显示着此人之前的狼狈。他背靠着墙,偶尔有泥巴掉下,落在他的头上身上,让他显得更加落破。
见有人进来,他抬起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庞,却遮不住他头发后面凄怨的眼光。
“大侠还不肯跟我说些什么吗?”夜清风坐在离他两步之远的地方,自然的如同坐在自己的兄弟身边,丝毫不介意他是个武功高深的杀手。
见那人不说话,夜清风也不急,拿起酒壶倒了一盅酒吱溜一口咽下,还不忘吧嗒吧嗒嘴回味一下。
“大侠要不要也喝一杯?”夜清风又倒了一盅,递到那人面前。
酒香在逼仄的空间里迅速弥漫、发酵,已近灯熄油竭的黑衣人终于忍不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做惯了风里雨里的侠客生活,一身的好武艺劫富济贫,日子过得也算舒坦。他从未想过会进入王府给皇室贵族效命,然而一入王府便是没了回头路,他不能任由自己随意漂泊任意行事,一切如同傀儡任人布线。
他知道刺杀太子是极危险又胜算不大的任务,然而作为刺客他不能违背主人的指令,于是有了那晚的一幕。在那场刺杀中,他本占尽上风,无奈那个女子当空一脚,硬生生断了他的路。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交不了差便是死路,徒有一身武功却不能逃跑不能反抗。阴暗的囚牢里,满是阴冷和腐臭的味道,他被高高吊起,长长的皮鞭狠狠的落在他的身上,皮开肉绽的疼。火红的烙铁烫在肩头,嗞嗞的声响让人想来就心生寒战。
但是这些酷刑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面前不过是小巫,他料到过无法完成任务是有去无回,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结局来得那么快,那么残忍,他的主子居然要将他活生生的烧死。熊熊烈火在荒芜的山岗上映红半边天,他绝望的闭上眼睛迎接烈火焚身的那一刻,只是,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他却被一记闷棍打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深处另一座地下囚牢。
“如果你不说,我也不强求你,我相信有一天你终会对我说的。”夜清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黑衣人,“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摆明就要置你于死地,你却还如此忠心,令本王敬佩。”
“可是你救了我?”黑衣人终于说话了,沙哑的嗓音在乱发后面响起,如同鬼魅。
夜清风满意的笑了笑,心里拿捏着,他终于开窍了。“起码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黑衣人问。
“不难。”说着,夜清风上前撸起黑衣人的袖子,左臂上正开着一朵青黑的菊花。
那晚黑衣人的夜行衣虽是长裤长褂的密不见风,然而在姚孜婷放到他的那一刻,锋利的瓦片撕裂了他的左袖,刚巧露出那朵菊。
黑衣人突然呵呵的仰天长笑起来,声音沧桑又悲怆,震得墙上的松土哗哗落下。
在他的笑声中,夜清风转身离去了,却听身后扑通一声,他回头一看,黑衣人已跪在他的面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既然王爷为我取回一命,改日定当以命偿还。”
“本王也不用你还命,不过还得委屈你几天,时机一到,便会把你放出来。”说完疾步离开。
本就低调处理的刺杀事件,没人再提起很快就在繁杂的朝中事物中淹没了。
这两日,大尚朝野阴云密布。散朝后,大臣个个一脸愁云,摇着脑袋低着头迈出朝堂。
夜清风叹着气回到府里,父皇刚才发了大火,把满朝大臣骂了个狗血喷头。
姚孜婷埋着头盯着掌里那个嫩绿的小东西,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夜清风。
“干什么呢?见了本王也不行礼。”姚孜婷抬头瞧了夜清风一眼,又把目光转回掌心。
自己这样不被人重视,让夜清风心里的小火苗突突的往上冒,说着就上去揪起姚孜婷的耳朵。
姚孜婷被迫抬起头,脸上的肉松垮的沉了下来,眼睛里也没有光明。这样的姚孜婷在夜清风的眼里可是鲜少见到的,一直以来,她就像一株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一样疯狂生长。
“你——你怎么了?”看到姚孜婷的样子,夜清风竟有些心软的说不出硬话。
姚孜婷摊开掌心,放到夜清风面前。他仔细的看了好久,还是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疑惑的看向姚孜婷。
接到夜清风这样的目光,姚孜婷简直有种自取其辱的悲哀,他可是娇生惯养的王爷啊,怎能知道这土生土长的蔬菜呢!
她懒懒的说,“我的一个小黄瓜夭折了。”
夜清风这才明白,原来她手里拿个娇贵的东西是个还没长大的小黄瓜!
姚孜婷继续自怨自艾的说:“前天我去大棚浇地的时候,小黄瓜还在枝头长的很好,怎么今天就落枝了呢?”
“你说你种出了黄瓜?”夜清风感到太不可思议了,按照往年第一批黄瓜至少还有两个月才能上市。“走,带我去看看。”
夜清风跟着姚孜婷来到大棚,虽然外面树木已长出嫩叶,一眼水嫩的绿,但大棚里的叶子已经大片大片的张开了,绿的生机盎然。
在层层绿叶中间藏着点点黄色,拨开叶子,夜清风惊奇的发现果真有指头长的小黄瓜挂在枝头,水灵灵的透着光。他突然觉得这棵小黄瓜就像一个小婴儿,让他的心跟着柔软了起来。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它,却被姚孜婷制止住了,“别碰它,万一掉下来,我又徒劳了!”
被她警告,夜清风便收回了手。姚孜婷把头凑到他身边,一同关注着那棵小黄瓜。
他俩离得那么近,夜清风觉得只要稍稍一歪头便能碰到她的脸。他斜着眼睛看她,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睫毛长长的,忽闪忽闪的如同翅膀,扇动起他心间一阵涟漪。
大棚里被骄阳照得潮湿炙热,她的额头沁出了点点汗水,折射着阳光,晃晕了他的眼。
夜清风觉得这棚里实在热得很,让他的心也跟着燥热起来,他急需要一阵凉风,让他冷静下来。
回到正殿,姚孜婷端着一壶茶放在夜清风面前。夜清风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的驴饮了几大口,总算把那颗如脱兔般活蹦乱跳的心给平复了。
“你这几日好好看着黄瓜,等再大些,先去下几根,给父皇送去。”夜清风对着姚孜婷说。
“可是,看样子,这黄瓜也不见得多么茁壮,送给皇上怕拿不出门吧!”
夜清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是表个心意罢了,让父皇尝个鲜,也降降他的火气。”
听了他的话,姚孜婷忍不住泛起了疑问的泡泡,加上这几日夜清风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她几乎可以肯定,皇上这几天对着他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