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当天晚上就出了院,韩浩和程宇都没有阻止,一起送到小乖家前的路口,两人分别说了再见,看着小乖走进去后,就各自向左向右分开。
街上有点雾茫茫,来往的车灯昏黄暗淡,像古墓中破旧的油灯,在重见天日的时候将迎来自己的油尽灯枯。程宇竖竖衣领,把手在嘴边搓了搓,哈口气,想汲取一丝温暖,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感觉到寒意。
抬头看看天空,却是黑沉沉晕乎乎,仿佛一瓶墨汁倒在了水里,看见的只是四处扩散的黑。当然,黑的空隙里总会露出光亮,那是天上星,隔着自己可能有几千光年远,也可能是几万光年。
程宇想妈妈了,而且已经想了十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却未曾料到自己会在这并不灿烂,反而越显压抑的所谓星空下像很久前那个世界著名的哲学家一样,有了哭的冲动。
他吸了吸鼻子,手插在兜里,看着自己脚前一米处的路面,低着头慢慢走。他不是一个快节奏的人,他喜欢看看锅里的小米粥翻腾,一点一点从锅沿溢出来,然后再一掀锅盖,就看见热气中乳白色粥飞快地倒退,好似海边泛着白沫的浪。只是他从没有见过海,而且这些事,还是很久之前的,那时他妈妈还在。
他抬起头,看见路灯早已经亮起,映衬的远处的天空更加沉闷,像下午的第一大节课,总是那么让人昏昏欲睡。记得小时候和妈妈一起走时,她总是走得很快,自己一直是小跑着才能跟上,当妈妈问他能不能跟上时,自己只会说能。这个习惯很好地保留下来,从前的他不愿让人等,现在的他更不能。
即使妈妈愿意,他也不肯。
大多数人都会说这是好强的表现,很少会说这也是懦弱的行为。这无可厚非,因为男人大都如此。程宇是这么想的。
只是一个人走更冷一点而已,冷到恐怕连眼泪也会被冻结。
韩松也走在路上,他不冷,因为他准备充分。
他穿着棉夹克,脖子上有围巾,脚上还穿着鹿皮的防滑雪地靴。他一直是个有条件的人,从小就是。有的条件是家里给的,他没办法拒绝;有的条件是他自己挣的,他没办法停止。
他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带上耳机。耳机是蓝牙的,有电就能听,缺点就是有时候,在人群中听到的不一定是自己想听得声音。
韩松边听歌边走,形似散步。从小到大,他没有对任何事物有特殊的喜好,因为只要自己想要,就会有人把东西送到他手中。父亲的成功让他的生活没有失败,都说失败是成功的母亲,而他从小到大的所有的成功都出生在单亲家庭,只有他这个父亲,不见那个会令其他所有人生厌的母亲。
他突然感到挺悲哀,因为他之前从未体会过失望的感觉。
马路上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向着自己梦想的方向前进,没人会想到路边这个男孩儿现在正为自己的曾今的一帆风顺伤感。
在上海这座城,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月亮。人们习惯在入夜后钻进自己的水泥玻璃做成的掩体,通过那小小的屏幕去了解自己以外的世界,却忘了如果走出去,自己看到的世界将比屏幕上大的得多。世界上矛盾的事物太多,人是其中的一种,所以人类所做的,大部分也都是矛盾的。
面对自己喜欢的,韩松想要得到,但他不希望轻易到手,如果遇到波折,在感到痛苦的同时,自己还会有种近乎变态的喜悦。就像猫在抓到猎物之后,总会将之放走,再抓,再放,直到猎物筋疲力尽,直到自己意兴阑珊。
不同的是,猫是已经抓到了猎物,韩松却没有,不过他坚信自己会成功。
而且他一旦得到,绝不会像猫一样傻傻能放手,他要永远在她身上烙上他韩松的记号,告诉所有人这,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是吗?是的。这是他的想法。
是吗?是的,这只是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