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他气定神闲地从铁盒里抽起一支烟,点了,不太适应的混合型呛得他小咳了三声。朦朦胧胧的大厅里早已烟雾缭绕,正面墙上一大屏幕液晶电视在放些乱七八糟的录像。他心猿意马,无心观瞻。等候了好一阵子,才见有服务生进来,是将客人逐个导引。
陈总被引到11号房。按说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可踏进房门时,还是吃了一惊:
一个仅仅穿着三点式的女子站在那里卖骚弄姿。当然,也许更像是秀身材。他那样惊悚,想必是视觉冲击力的缘故。
门关了,他仍局促不安地立在那,女子却笑盈盈地轻飘飘地移动过来,嗲声嗲气地:“嗨——欣生好!”伸手就要帮他解除浴巾,他不解风情地挡住她的手,忐忑地环顾四周。
狭小的空间里,除了一个小柜子,再就是一张按摩床了。柜边一蓝色纸篓,柜子上头摆放着三个塑料瓶,也许四个,因一只丝袜横搭上面。正中一只盛半杯水的玻璃杯,另只丝袜一头浸在杯子里,大部分拖在外面,看上去活像个爬行动物援上饮水,有点儿恶心。
薄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怪的香味儿。
懵懵懂懂的他,在那张小床上俯卧下去。女子插上门,白皙的手儿便在他的身上按摩起来,手法倒也有几分熟练,只是一会儿工夫却变作游蛇般的抚摸,纤细的手指直往底下探巡。本就拘谨的他加之怕痒,于是显得更加的拘谨,几近慌乱。
静默片刻,见女子有罢手的意思,职业习惯让他感到应当配合下人家的劳动才是,便自主地翻转身来。他仰视她绯红的两颊,见那目光闪闪(绝对算不上含情脉脉)还喘着粗气。毕竟过来人,他懂的,故而警惕地看着她——这里执行着另一套逻辑:猎食者害怕起被猎食者来。
“哥,你是怕我吃了你吗?”不只是称呼变了,其自身形象也变了,变得像母狼一般,“嘻嘻嘻嘻……我今天还真的有点儿想吃呢。”说话时嘴巴也来了。真来!而且小嘴儿直接舔了他裸露的大胯一下。幸亏他手快。
如果说,先前(在他看来)只是轻佻,那么这会儿已是赤裸裸的淫荡,立即挥起大手:“不不不不!”慌里慌张,明显失态。
“去!”女子清脆地拍他大腿一巴掌,“一点儿也不幽默。”
他真想幽默,做梦都想。可此时此刻不是在床上,而是八层楼的脚手架上呀,谈何幽默?须臾,他神经质地坐了起来。原来他已瞥见那粉嫩的酥腹竟然纹身了:活灵活现一条大鲤鱼自上而下地游着,鱼头几乎伸进了细小的裤头里,细嫩大腿的另侧纹一只青蛙。
“不许看。”她伸出小手儿做出了蒙眼状,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自己裤头一撸,毛露了,旋即她又伸过手来从浴巾外面去抓捏,“嘿嘿嘿,害羞么?”
老是不见进入状态,“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她心想。于是乎摆出一副淑女的姿态,眉目传情地说:
“你干吗那么重心思啊大哥?人生如梦,转瞬百年,名利可都是过眼云烟呢,快乐每一天,就是快乐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他这才注意打量: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小家碧玉型,皮肤白嫩,圆脸儿虽有点塌鼻还是蛮耐看的。于是他拉起她纤手儿,轻声问:“哎,刚才在大厅,我看见有个老头儿——也是你们的服务对象么?”
“嗯,也许,应该,是……嗨!工作嘛,不过我还是不喜欢过于成熟的男人,尤其皮肤粗糙眼睛又不够亮的那种。”又拽一次浴巾,“像大哥这样子,最合适不过。”
陈总突然感到胃在动,像有东西出来。他斜耷着大脑壳,紧闭着双眼,一副三年没睡醒的熊样儿。
女子却以为打开了话题,喜笑颜开:“哥,我们做游戏吧?不?那,我问你个问题:假如你在外头玩儿,夫人会知道吗?”
“哼!自家米坛的米,能没数么?”明显表示出不太耐烦,冷冰冰的一句。
其实,她这句问话在逻辑上属于一种悖论、也可以说是个小小圈套,即:无论他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会得到一个结论:顺水推舟地说出“那咱就试试吧”。
没想到,他无意间(纯属无意)破开了悖论;女子终于没讨到“试试”的接口,于是快速决断:这位,有功能障碍。她再也不想浪费时间,很快,脸部的肌肉都罢工了。
见此,他识趣地说:“你慢慢忙吧。”这本是一句常用的客套,但此时此地却不乏嘲弄。
说着他下床站立起来,连同刚才这句话,表示自愿终止“服务”。
快出门时,女子俏皮地给他来了个飞吻。
外面的服务生又引导他去了淋浴间。在淋浴间,他故意把水温调得偏高,让滚烫的水柱打在肌肤上,好像只有这样冲才能冲走晦气似的。
出到外间,陈总取下钥匙正要去开柜子,却见林庭长他俩的柜子空空的敞开着——已经先他而去。不过单子却在总台上,等着他去买。
原来这里接受服务的每个环节都以代码的方式记录在单子上,什么样的服务什么价儿,比如同样是搓背,陈卫平就比那在里间的要少50元。令他奇怪的是,他在大厅里没见到二位呀,却是怎么进的七号、八号?而且“消费”是他的好几倍。他满腹疑狐,想问问吧,又怕掉底子甚至怕惹麻烦。据之前张律师的口气透露,这儿的老板大有来头。得,咱惹不起躲得起。
从地下室出来,陈卫平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一阵暖风吹来,纸片呼地一下从街的一边飞去另一边,聚乙烯包装飞不起来被吹的只滚并发出沙沙声,一个收摊的烧烤小贩推着铁轮车依依呀呀地从他面前缓缓走过。
陈卫平钻进了一辆红色出租车。
远处的夜空划出一道亮闪,亮光却没有波及到这里,也丝毫听不到雷声;但是,天怕是要下雨了,因为外面同样很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