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子吃过早餐就将她的皮卡车开进滨江小区,小慈接到电话才匆匆下楼来。鞠子是个急性子,听说年姐要去石材厂,她一大早就将女儿送到学校。
她们的车很快拐到那条沿港新路,车至黄土墩下,一截更新的路直通“山上”。下车后,小慈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山”面目全非,原先的灌木杂草不翼而飞、取代的是一排排崭新的红砖红瓦屋舍,地面却凌乱不堪、到处是石头、砖块和木头,靠南边一栋更高的房子此时正在架桁条、钉椽子、盖瓦,十多个男人在那忙碌。浑身泥土的李志方不知从哪冒出来,小慈最先看见他,两人同时面红耳赤、相视一笑。他对一旁的鞠子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就是鞠子吧,什么风把你吹来?”鞠子与小慈交换了一下眼神,讪笑说:“李大厂长,准备哪天庆典啊?我也想凑凑热闹啊。”“谢谢你好意。”李志方说,“让你见笑,只不过垒几个鸡窝罢了,哪有资格称厂长,庆典就更无从谈起。”小慈看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心疼地说:“当心身体呀你!早餐吃了吧?那好,你去忙你的,我们转一会就走。”李志方“嗯”的时候,给她使了个眼色,小慈趋步上前,他同在她耳边说:“搞定啦?”她知道他说的什么,脸蛋立刻腾起一片红晕,微微点下头。“你真温,要不是老苏说,我还蒙在鼓里。”小慈说:“你跟他们说了咱俩的事?”“没有。没你允许,我哪敢公之于众?”“做得对。”“为啥?”“水到渠成。”李志方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低声说:“若不是实在太忙,真想立刻抱你入……”“喂!李老板,钉子没啦。”李志方跟鞠子挥下手、随着喊声飞身而去。小慈挽着鞠子正欲往新屋里走,突然屋上有人喊:“走开!盖瓦呢。”又一个人冲着小慈喊:“老板娘,你怎么来啦?”小慈抬眼一看,认出是金丽公司的吴汉桥,立马脸颊绯红地朝他挥一下手。在吴汉桥一旁的“小工”周老三捅了他一下,又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吴汉桥的脸更红,随后连瞅都不敢往下瞅。
一会儿工夫,待小慈她们转一圈过来时,前面的瓦盖好了。吴汉桥下来,走到小慈跟前腼腆地说:“对不起哈潘姐,要不是三哥说我还不知道呢……”小慈一笑,却指着他鼻梁上的创可贴说:“吴师傅,你伤还没好哇?”他拿手背在鼻梁上一蹭,说,“这是昨天帮三哥搬家,叫橱柜抽屉砸的。”“周师傅买房了?”“嗯,”吴汉桥说,“你还不晓得吧,三哥他爱人女儿都回了。”
“是吗?”听说周老三的妻女回了,小慈喜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喜的“内涵”几乎无人知晓,在此一并交代下:
周老三搞采购之前与小慈同在酒厂储运组,两人属师徒关系。周老三幼失怙恃,在孤儿院长大,他妻子是四川人。他在戒毒所戒毒那半年,也是他的妻女(辗转到四川)最困难的时期,小慈曾先后三次以周米贵名义给母女俩寄钱。钱虽然不多,但对解决母女燃眉之急以及维系他们的婚姻无疑起了重大作用。
皮卡下“山”,小慈仍是坐在副驾驶位子,她的脸一直红红的,眉目舒展、神采飞扬,“我又在恋爱吗?”她对自己说,“没错,这回真的要恋爱。如果上次是荷尔蒙主导,那么,这回该是理智主导了。”想到刚才李志方那举止神态、巴不得就要“吃”了她似的,她暗暗提醒自己: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恋爱,更得珍重!那种“过门嫂,连搞搞”,是多么的低俗、简直俗不可耐!
“姐,”鞠子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打趣说,“这回该收获一份爱情了吧?”
“嗯。”她也不再矜持了,“是啊,克里斯多夫说,没有一场深刻的恋爱,人生等于白度。巴尔扎克说,用爱情充实人的生命。我想,该来的总是要来。”
离开黄土墩,她们的车没有开往巨钞石材厂,鞠子说先带她观光名胜,还一边唠叨,“姐你也真是,几次三番叫你来玩你都不肯出来,现在花期错过了,真是遗憾!”
“下次一定。”小慈说。
“下次?见鬼吧!梅开二度极其少见的,最近16年才开这一次。”说话时,她们的车也停了下来。停车场边上果然竖着巨幅广告牌,彩照的色彩已经褪去、文字却还清楚:
让你见证世上少有的稀世珍宝
让你感受难得一见的自然奇观
让你亲近千年未解的物语奥秘
让你领略梅开二度的绝世风情
此山名西山,是一座矗立在江边的孤山。其北面,隔着一垄田地是一条盛产优质石灰矿的山脉,绵延十几公里的石头山,因聚集三家水泥厂、十几家石材厂早已经千仓百孔。唯独这西山毫发无损。西山海拔五百余米,三面多为岩石,只有东南一面茂林修竹、一片盎然;然而,真正使其闻名遐迩的还是那株古梅,故下江人多叫它梅山。
鞠子领着小慈沿着一条石头小径,由东向南攀爬。眼前各种怪石犬牙交错,石缝里偶尔露些红土、但多被蕨类植物覆盖。老远便望到那株傲立崖边的古树,她俩却在乱石与灌木中穿梭好一会,才到其近前。
一丛木桩似的“枯木”簇拥着一株灰白色古树,树兜与其次生的“木桩”融为一体,俨然一块巨石;主干有如“石”中生出,合抱之围、高不过丈,但枝干虬曲苍劲;众多怪异嶙峋的结巴却透着岁月的沧桑。初看,主枝与树下“木桩”一般枯萎,枝条末端却冒出许多缀满绿叶的新枝!新枝嫩叶在强劲的秋风中上下翻飞,如不是亲眼得见,真以为是人工安插的。古树外围围着一圈木栅栏,上面缠、挂着许多新旧不一的红布。
在一个“当心路滑”的警示牌的斜上方,有一处摩崖石刻,年代不算久远(落款竟是一九八*年),但字迹却风化厉害。小慈站在下面细细阅看:
道信乃禅宗第四祖,俗姓司马,其父司马中祖籍河内(今河南泌阳),北周大象元年(公元579)出任广宁县令,次年生下道信。道信七岁便从僧师学经,十四岁向禅宗第三祖僧灿求法,静修禅业。隋大业元年(公元605)在吉州(今江西吉安)祥符寺受戒,次年到舒州公山(今安徽潜山)师事僧灿,得承衣钵。唐武德八年(公元625)道信在黄梅破额山(又名西山)正觉寺传法,改名双峰山,有僧徒500众。唐太宗慕其名,两次派使者迎其入宫,他以疾辞。道信在双峰山卓锡十九年,于唐贞观八年(公元644)传衣钵于弘忍,为禅宗五祖(即今黄梅县五祖寺)。永徽二年(公元651)晚年的道信回广宁故乡省亲,游广宁西山,亲手种下此梅。
返回时,鞠子带她沿着另条更窄的石路折转向上,斜行不过百米,翠竹掩映的两间石屋出现在眼前,其门头的青石上阳刻着“三凤观”三个字。
屋里光线暗淡,正上方,古色古香的条台中间供奉着一尊半米多高的缁色木雕,因其红布覆盖、不甚看清面目,面前一只高不满尺的香炉、已是香烟缭绕。进门右侧墙面挂一幅白布,上面绣着太极八卦图。其对面,一位身着皂衣的老者盘坐在草编蒲团上。小慈观那老头,面庞清瘦,长眉毛,小眼睛,鹰钩鼻,凸颧骨,尖下巴飘着一缕银须,稀疏的白发统一向上挽起并束成一个发髻,目光如电,满面红光。她心想:鞠子敬仰的这位神秘人物,果有超凡脱俗的仙风道骨气质嘛。
“虞爹,这就是我的那位姐,人姓潘。”小慈情知她在老人面前说过自己,便催眉一笑,鞠子又说,“你说她这人傻不傻,人世间哪个不是为的财富,而她呢,到了手的东西都不要!”老道双手合十,说道:“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少则得,多则惑。善哉,善哉!”鞠子似懂非懂,又风风火火地问:“虞爹虞爹,你快给看看,看她还有没有儿子生。”老道闻之,那深邃的目光落在小慈的脸上,低声说道:“潘女士或有二子,却是一个竹篼,一个竹杪。”
鞠子听了得意地直嚷嚷。
小慈心想:这几乎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于是对那种按理推断的雕虫小技不以为然,却对适才老道念出的道德经颇感兴趣,便续上一句:“富贵而骄,自遗其咎。敢问老先生,何为咎?”老人眼睛一亮,笑曰:“灾殃、祸孽者也。”小慈又问:“道者同于道,是否指志同道合的人一路前行?”“非也非也!”老道复用白话说,“本意是:但凡合乎道的人,道自然而然会帮助他呵护她。”“那,道能保佑人长久平安吗?”鞠子胡乱插一句。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老道说。
“什么意思?”鞠子问。
“懂得满足就不会受到屈辱,晓得适可而止就不会有危险。”小慈说时,突然她想起李志方与老唐为伍,心里很不爽,却问道,“先生,对于恶人是否该敬而远之?近墨者黑,对吧?”
“不——对。”老道笑说,“善与恶都是相对的,恶人未必就‘恶’。再者,纵有不善者,道曰: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鞠子懵懵懂懂地看着小慈,小慈满脸羞红、不悱不发,老道又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这,这都什么呀?”鞠子听得迷迷糊糊。
老道:“潘女士天资聪慧,深谙老子之道,不点自通。”
老人刚夸她一句,她却很快出了洋相:
鞠子上前敬香,她也随之上香,上香毕,见那条桌上有一尊绛红色木雕,好奇心上来了:“咦哟!这尊麒麟怎么长这么长的角啊?”
“哎!此言谬矣!”老道说,“此非麒麟,其为饕餮。”
小慈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她虽不识其物,但知其义;所以鞠子问是什么时,她便说:“是一种贪吃的怪兽。”又问老道,“据说基督教将饕餮列为一宗罪,是吗?”
“是的。”老道说,“在基督文化里饕餮是七宗罪之一。”
“那,于今的饕餮是不是……挺普遍?”
“然也然也,暴饮暴食、铺张浪费,触目惊心啊!”老道又说,“非但如此,现在有的人爱吃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蛆虫蚂蚁奇禽异兽……都属饕餮罪过。”
“用公家的钱大吃大喝呢?”鞠子问,“算不算那个桃铁?”
老道:“饕餮无疑。”
离开道观,两人赶到对面的巨钞石材厂时,正是开饭时间。十多个满身灰尘的民工,齐聚在一间没有窗户却一面敞通的大屋里。那位四川女伙夫要给小慈煎鸡蛋。小慈不让,也跟民工一样,拿两只不锈钢盘子,打一盘米饭一盘菜,跟鞠子坐在一个条凳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饭后,她说她很久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美食,一盘大锅饭、一盘冬瓜烧肉,竟把她胀得满饱。
话分两头,那边的大头陈总不得不表。自从戒烟,他的酒却喝得愈加厉害,有事没事就邀人喝两盅。连他曾经发誓“不想再见到”的何作成都与之共饮。何,就是那位用石碴当石子的老同学。
不但嗜酒,他最近还有些变态,对于“名声”似乎越来越不太在乎,碰到熟人动不动就叫人家帮他说媒。真是丢人现眼。
昨日苗律师不负所托、给他物色了一位大姑娘。女孩的父亲因交通事故罹难,案子在老苗手上。老苗安抚之余与之攀谈,得知女孩刚大专毕业在深圳打了一年工,人长得挺水灵、气质也很不错,便问其是否有男友并表示愿当月老。女孩善解人意,羞羞答答地表露了意思。老苗顺水推舟地道出陈总来,没想到女孩当即就应允了,并且说“年纪不是障碍”,只是要“见见本人”。
苗律师为兄弟能有如此艳遇感到由衷的高兴,但万万没想到,当他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地报告这一好消息时,陈总仅仅问了句年纪就断然拒绝,说这个女孩对他不合适。老苗问他理由,他给的“理由”却令人捧腹——“伤天害理”。
今晚是苗律师请他。
作为一家现代企业的老板,陈总是落伍了,当然他的“保守”也许有他的理由,但是苗律师却百思不得其解,无论是工作关系还是私人关系,他都觉得很有必要开导一下这位保守派。
两人在人缘酒家大厅一侧的小桌坐定,苗律师从包里掏包香烟随即又换成手机,他打开手机,点出一张照片递给陈总:“看看看看,算不算美女?”陈总接过一瞧,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秀发扎着侧偏的马尾辫,清纯还带点儿青涩的俏皮。他看了淡淡一笑:“老头子无福消受。”
“扯淡!你四十出头,充其量也就一中年男,老嘛?”
“不瞒老兄说,我的那个……那水平,差强人意。”说完他表情复杂地摸起大额头。
“不就前列腺嘛,”老苗揣下手机说,“这根本就是点儿个小毛病,完全够不上理由。”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医生。”陈总惊诧地瞪他。
“哼!你念叨那首打油诗,可算不上文学作品……”服务员过来请他们点菜,律师给他一个手势,“其实是你的自我写照,当然也包含抱怨,对不对?”停了片刻,待那女士拿着菜单走了,又说,“你这年纪‘屙尿打湿脚’,无非前列腺有点儿问题,所以我支持你戒烟,最好把酒也戒了。不过今晚不行。”
“你真是个人精。”陈总说,“医学你也学过?”
“医,我没学。不过教育学心理学我倒是学了,所以我要给你纠偏,纠正你的心理偏差——男人都羡慕老夫少妻,怎么到你那儿竟成了问题!名人咱就不说了,你不是讲求实际吗,我也给你来点现实……”菜还没来,电话来了,陈总掏出手机接听:“喂,万有……”“黄万有?”老苗问。陈总冲他点头,“来来来,给我,给我。”苗律师接过手机,“喂,知道我是谁嘛,有何公干?呵呵,那还不快快过来,人缘酒家。”陈总问:“你们认识?”“当然,工商行是我的第一批顾问单位。”
一会儿工夫,正当苗律师大谈他下载的“老夫少妻的十大好处”时,菜上了,黄万有也匆匆赶来了。陈总喊服务员添套餐具,老苗却在黄万有耳边说:“我给他介绍了个美女,你给他打打气。”万有倒满脸通红起来,却讪笑说:“这,是不是‘谢媒酒’啊?”老苗说:“no,今晚我买单,我请二位东家。”
喝酒当中,律师继续他的“职责”,这会儿又从生活情趣谈到生理方面,“从生理上来说,女人的性欲以绝经为标志,也就是说,女人大约会在55岁之后失去性欲,但男人的性欲几乎与生命同在,男人只要身体好、无论多大岁数都会有正常性欲。按照我国目前的公民健康状况,男人超过75才进入完全衰老期,也就是说,男女性欲的终结期大约相差20年。”他响敲着桌面,“20年啊,同志! ”
黄万有听了,却另一番感概:“是啊,岁月不饶人,我们耽搁不起呀。小川那么乐观好玩的人,不是说走就走了。”
老苗比他们大十多岁,对生命的感悟更多:“你们才过四十吧?我跟你说,四十是个界线,少年时候觉得每一年都很慢,过了四十,时间一晃就是一年,那叫一个快呀,快到来不及思索来不及整理来不及踌躇彷徨。”
“正是!”陈总摸起大脑袋说,“看,差不多全白了。所以我就想,一姑娘挽着一白头翁,怪煞风景的。”
老苗淡淡一笑:“现在人嘛,整体来说早熟早衰而晚死,三十多岁大腹便便,四十多岁头发花白,五十六十尚可壮年,七老八十身子骨倍儿健,虽说‘三高’多了、癌症多了、意外事故多了,可长寿依然是不争的事实。”
“那姑娘她老娘多大年纪?”陈总跟苗律师碰杯时突然问道。
“很不幸,又一寡妇。”老苗喝干后,对他晃着杯子说,“你65年吧,她,和你同年。”
“不行不行,那,绝对不行!”陈总把那颗大头摇得跟拨浪鼓的。
苗律师已经知晓他的个性,至此也不想多费口舌了;只是前面那么多的铺垫全然泡汤,他不免有些沮丧,便起身去前台埋单、顺便告辞,说他回去还得赶一份辩护词。
“你呢,什么事儿?”老苗走后,陈总问黄万有说,“电话里大呼小叫,来了又不吭不哈。”
“我不也是一样,给你说媒呀。”万有说,“老苗先说着,所以我也插不上话。”
“多大岁数?”
“81年生人。”
“小,16,嗯,还行。”他说,“我的底线是15。”
“去你的狗屁底线。”万有又问,“那,大多少?”
“只能小不能大,1至15够宽限啦。别扯,说具体的。”
“本来早说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江西跑业务……”
“她叫什么?”
“叫邱鸣凤,是我细姑的女儿……”
“表妹好啊!”
“好嘛,可也算是已婚的……”
“哎!这才好!我就喜欢梅开二度。走走走,咱出去聊……”
黄万有原本打算“见好就收”,见老同学忽然来了兴趣,便一五一十地介绍起表妹来。
这邱鸣凤也是个有故事的。她读高中时,有位同班同学叫汤祖兴,此人是家里花两万块钱买进高中的,读书不大行、人长的倒蛮帅、又能说会道,不久便和长相俊秀的邱鸣凤好上。两人很快便偷吃禁果。高中毕业,人家忙着上大学,他俩却偷偷地规划“闯世界”。也没正式结婚就同居一起,进出俨然一对儿夫妻,在北京的回龙观打了两年工,也没见“闯”出什么名堂。那汤父是个村主任,此时乡下已修好村级公路,他便趁机利用“农机补贴”买了辆农用运输车叫汤祖兴开。邱鸣凤则跟同学合伙、租棉花站的房子,开爿无尘粉笔厂。汤父见儿子两个一起三年,居然没一点动静儿,便撺弄二人去医院检查。某天,二人去市妇幼保健院做检查,结果是:男方正常,女方子宫内膜异位。村长毕竟是村长,于是他果断来了个快刀斩乱麻、棒打鸳鸯散。
此时邱鸣凤的母亲因肝病去世,当船员的父亲退休在家。被赶出汤家后,她一直过着单身生活。三年来,也有不少介绍的或者找上门的,可她心气儿太高,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偶尔相上的,人一了解又嫌她毛病,“没有生的娶得做啥,谁家也不缺个奶奶。”凡是娶小的男人都这样说。
“太好了!”陈总听了喜得手舞足蹈,“你,你你把她电话告诉我。”又说,“安排明天见面。”
那邱鸣凤似乎也跟他一样性急,真的就答应第二天上午会面。
深秋时节,阿娜多姿的杨柳别一番风情,几只小鸟在林中啁啾、却不见踪影。一对男女徜徉在树林里。陈总今天西装革履,但却掩饰不了“土气”,比如今天的约会,休闲点儿可以,不需系领带的。他系了,系却又没有系好,内行看来,简直糟透了。领带作为男人在社交场合的重要配饰,某种程度上它可以解码男人的性格。比如颜色,中国人偏爱红与深蓝。陈总穿的一套帕罗斯深兰套装,系的却是一条蓝色宽版领带——实在有点儿“颠覆”!邱鸣凤今天穿的休闲装,牛仔裤,运动鞋。怪的很,其形体、装束都酷似潘小慈,虽是淡眉圆脸,却于不加修饰中透着俊俏,嘴角微微上扬,给人一种很想亲近的感觉,较之潘小慈就是皮肤略微黑点,似乎恰恰因为这一点,让她更显得青春靓丽有朝气。
两人虽说情况“很熟”,可还是从问答开始,逐渐向对方敞开心扉,聊得很轻松,也很投机。一圈溜下来,邱鸣凤觉得,压根儿没有先前的“高不可及”的担心。陈卫平的潜意思里“自惭形秽”的心理同样一扫而空。
谈到后来,邱鸣凤讲了她有贪玩儿任性较真儿等缺点,还说有时候还有多愁善感的小肚鸡肠。
陈总说,这些是大多数女性的共性,算不上蛮大缺点,也说自己自尊心太强,过于情绪化,另外还不知道讲究,邋里邋遢的。
邱鸣凤笑说:“邋邋遢遢可不是小事儿,人累的时候懒点儿可以,千万别懒在穿衣戴帽上,对自己包装都不服责任的人,还能有啥。”她睇视他的脸红了,又自纠道,“陈总别介意,说着玩儿呢,其实真的邋遢也只是个小毛病,并不妨碍生活质量。”
“不过女人确实要学会扮靓自己,别老拿朴素说事儿。”他调整步幅,回头看着她,“你别老叫我陈总,就叫老陈好了。”
虽是初次见面,都已经谈了那么多,那个“认可程度”双方如何心里没数?于是邱鸣凤就说:“你和我表哥同学,那,我就叫你大哥吧。”
“要得要得。”他心里美美的,却说了句直通通的话,“只怕将来……不好改口。”
邱鸣凤顿时红着脸儿,斜了他一眼:“将来不管什么状况,我,我都这么叫了。”
“呵!”听到“状况”二字,他便直言不讳地问她,“邱鸣凤,能不能把你对于婚姻的看法,跟我说说?”
“嗯,我认为,不能为钱、也不能专为爱情;只为金钱而结婚是丑恶的,只为爱情而结婚的是愚蠢的。两个人是否有共同语言,性格是否相宜才是最最重要的。”
“不错!”陈总伸出拇指,“又一个才女。哎,你喜欢什么运动?”
“我爱好踢毽子跟打羽毛球。”邱鸣凤一边说一边拿一根枯枝戳那树杈上一只天牛,陈总站在后面1。5米远抱着双臂瞅着她笑,一会儿见那只乌黑光亮的天牛变成酱汁,心想:二人不但爱好不同,性格也不同。忙批评说,“哎,太不人道了吧?”
“谁叫它是森林的天敌,你对它仁慈、它对树可不仁慈。”
“哦?”
“大哥你爱好打什么球?”
“我?嘿嘿,我只会垒球。”
“啊?”邱鸣凤眼睛一亮。
“垒砖嘛。”大头噗嗤一笑,颧骨上下都泛红了。
“嘻嘻嘻,想不到你也坏哟。”
“有句话不是说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不不不,在我眼里,你跟我表哥都属于另一类男人,严肃、儒雅而且可爱。”
“瞎说。儒雅是假的,率性才是真的。严肃,严肃得分场合,一天到晚板着面孔,那不得把人吓出病来?”
邱鸣凤纤细小手儿拍起巴掌来:“这话我爱听。”
“我能看看你手相吗?”他看着那双手说。
“呵!你还会看手相。”说着,把右小手儿伸向他,“看吧。”
他一握起那只纤手,一股电流传向全身,心道:真是一岁年纪一岁人,三个女人的手都纤细,却是一个比一个柔嫩。邱鸣凤侧着脸斜他一眼,说句“读懂了没有”,他的脸一红,胡乱说,“感情线太复杂,婚姻线还行。”
“在哪儿呀?”
“那,小指头下面,这里,水星丘,以下短的为婚姻线、长的是感情线。”
“不复杂嘛。”
“不复杂就是复杂。”
“什么逻辑!”邱鸣凤娇嗔道,“不过……人家有毛病倒是真的。”
“这个我知道。”他放下她的手说,“这不算什么。说实话我还不大想生,想生的话无非花点儿钱,那叫什么?”“人工受孕。”“对对对。嘿嘿,要是没得用的,那才叫‘毛病’。”
插话时邱鸣凤的脸就红扑扑的,听了这个‘用’字、更加红得不行,瞪他一眼,愠怒说:“你真正坏!”他斜觑那水亮的鲜唇,情不自禁地呡起嘴唇,真想冒犯一回,却突然拍着额头说,“倒是我的毛病不少啊。”
邱鸣凤捻起纤细的指尖,认真地看起他来。此前她问过他的身体情况,黄万有回答“身体很好”,但见于自己表妹、又补了句“可能有点儿小毛病”。其实万有并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一句“留有余地”的话。这会儿经他本人这么一说,邱鸣凤便当真了,说:
“大哥,小毛病你也得去大医院检查一下,真的。必须的。人,不能相信感觉,要相信医生、相信科学。”
“嗯。”他非常认真地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