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陈总正上楼时看到小刘在做卫生,便叫他上午陪自己去江州瞧病。
他刚走进办公室,旗伢敲着门进来,毕恭毕敬地像念稿子:“陈总,昨天下午接到房产局通知,叫你今天上午参加市政府召开的安全生产会议,在政府八楼会议室。强调一把手与会,说是会后要‘自查自纠’,落实‘五有三防四到位’。”
“知道了。”陈总说,“我要去江州检查身体,你叫陈浩……去工地了?那,你代我去。”
“可是上面要求一把手与会,而且是关于安全生产的。”
“安全,安全怎么啦?整街拆迁那样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怕什么安全不安全?‘一把手与会’,鬼话!越是到年底、各种乱七八糟的会越多,都这么说。一强调就去,那不得把人劈成好几瓣儿?什么查呀究的,还不是老一套,说在嘴上挂在墙上然后当个屁放了。至于那个什么三四五的数字游戏,都是行政官员热衷玩儿的一套,理不理、得看咱心情!”
彭红旗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自己的舅舅。他从来没见过陈总发过这么长的牢骚,他观他的气色,气色不错啊!是不是心情好才牢骚满腹呢?
陈总却不耐烦了:“快去呀,还愣着干吗?啊,叫小刘过来。”
“这,这合适吗陈总?”旗伢皱着眉头说。昨日上面通知的确着重强调过,旗伢颇有些为难。
“怎么不合适?切,给你个局长你照样干!不就听个会嘛,你带耳朵就是。”
来到江州市陆军医院,他给自己挂了“泌尿科”和“肠胃科”两个号。
经过整整一上午的检查、诊断,这两处部件均无大碍,一位女军医说他有轻微胃下垂,弱反流性胃炎。另一处的仪器检查结果是:尿道口后粘膜隆起,轻度前列腺增生。老年男医师指责其跟与以往有憋尿习惯有关。两位医生都要求他戒烟、戒酒,少吃辛辣食物,前者还叫他少喝浓茶浓咖啡等,开的药都是常药:阿莫西林,兰索拉唑和前列舒胶囊。
金丽房地产公司今晚召开第一次新股东大会,新股东首次亮相,搞了个简单的开场白。接着王会计宣布变更后的股东股份分布情况:以前持有金丽公司62%股份的陈卫平,变更为39。68%、未过半数但仍是最大股东,其次是陈浩20%,新股东潘小慈占18。6%的股份、位列第三,其他依次是,吕建伟12%,彭红旗3。72%,柯某某3%,吴某3%。之后,彭主任汇报市政府安全生产会议情况,陈总一再提醒他“简明扼要”。
最后陈总总结前段工作,归纳起来大致是:农民街北街拆迁顺利完工,南街的拆迁工作正在顺利进行,工作量已经过半,截止目前尚未遇到“钉子户”。金碧花园二期即将封顶。碧野一期有望年底竣工。总之金丽公司一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
也就是说,金丽公司没有因为法定代表人的婚变以及公司股权变更等重大事件而受到任何的影响,继续在都市“扩张”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公司没变,公司的老板陈总却“变”了,可谓是脱胎换骨:
满头斑白变成了一头乌发,这个矗立金丽公司多年的标志性“首领”,居然也能够焕然一新,让人不可思议。
香烟已戒多日。有点儿令人难以置信,整天吞云吐雾的烟囱居然也有停止工作的一天。
酒也戒了。这,起码先要在内部形成共识:不要酒桌上难为他,“外交”方面的替代和保护措施也要加紧制订。
染发,他坦言:跟穿衣一样,既不是给自己看的,也不是给别人看的,而是自己下狠心“收拾”一下自己,给自己搞个“适当一点儿”的包装。
戒烟,个人受益自不必说,同事也免遭二手烟困扰,于今,每每感受到二手烟时,陈总心里总为过去给同志们造成空气污染而深感愧疚,“我的个天啊,这烟味儿怎么这么恶心呐。”他居然有如此强烈反应,令人匪夷所思!
戒酒,不用讳言,会给公司的“外交”带来困扰和影响——在中国,一个完全没有应酬的公司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已经初步出台了应对之策:一是“能喝会道”的陈浩往前推半格儿,尽量替代;二是销售部那边最近来了两个年青女子,据说都挺能喝的,临时“护驾”绝对没问题,争取培养一个“秋云”来;三是公司聚餐,领导桌儿搁饮料不搁酒,想喝酒的领导可以到基层桌儿随意敬酒去。
接下来的时间,该是他与邱鸣凤缠绵浪漫的时候了。
自打第一次见面之后,他们二人的接触一天比一天频繁,彼此也一天比一天的了解,彼此的印象更是超乎想象:
邱鸣凤似乎这才省悟,那汤祖兴胸无大志鼠目寸光,是多么的庸俗,他那油头滑脑油嘴滑舌,又是那样的幼稚可笑、甚至可恶。反之,陈卫平除了朴实厚道沉稳老练,更多的是积极向上处事干练,连憨厚也成了一种儒雅,朴素刻板不入潮流不近时尚的“土气”也被她视为“传统的保守的格调”,总而言之,她的眼里,这个“成熟的男人”浑身都透着一种事业型男人特有的气质与魅力。
对于陈卫平来说,邱鸣凤的青春靓丽自不必说,气质与聪慧当然也令他折服、进而迷恋。对他而言,更主要的是,与年青阳光的邱鸣凤在一起呆的久了,让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小鸟依人”、“春藤绕树”的微妙感觉,并非一般人说的“老牛吃嫩草”的“享受”,而是一种愉悦的“回嫩”感觉,彷佛自己一下子变年轻了许多。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产生了些许对包二奶们的“理解”。
总而言之,此二人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邱鸣凤还很中老太太的意,十分讨得她老人家的喜欢。也许毕竟没生过人吧,邱鸣凤与陈卫平在一起时,还是一副无欺无防天真无邪的脾性,比如探讨个什么或是欣赏个什么,冷不丁儿地蹦出个蹊跷问题,平添了不少童趣儿。再比如撒娇,也不像有的女人那样酸溜溜的,她是自然简单率真的本性外露。
在老太太面前,她性情乖巧还不禁生冷,虽说不常来,可吃什么要什么用什么,总是直直白白的,从不藏头露尾拐弯抹角,当然,也不是不讲礼貌。
对于老太太来说,儿子虽然不是往年那个生怕找不到媳妇的儿子,可她对邱鸣凤就是两个字:喜欢!
老实说,老太太喜欢她做儿媳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龙凤配。这可是江城人认为最上乘的属相匹配。
晚餐前,邱鸣凤又是不请自来(而且她从不预约),好在荷花做饭一向留有余地。她是个喜欢吃剩饭的妇人。
饭后,陈卫平和她已经有种默契,看三分钟电视、然后上楼。其实此刻她真想跟他出去兜风,但因日前谈话中他说他受前妻影响喜欢过低碳生活,所以也就免开尊口;“压马路”更是不合时宜,往年上海青年“喜欢压马路”实是出于无奈,因为家里没地儿呆;舍弃两人占一层楼而跑去品尝汽车尾气,那不是脑子进水?
在三楼,两人寒暄几句过后,陈卫平坐上去上网,邱鸣凤忽闪着那双大眼浏览书架,那上面有很多她喜欢看的书,只是此时她的心是花的,再好看的书对她也没有吸引力。一会儿工夫,她拿了本书跑去看他上网。可气!他竟然有闲情逸致跟人下象棋。不懂象棋的她,耐着性子俯在他身上观棋。也许女人的气息与作用力,他也有些心不在焉,连下三步臭棋,输了。他没有再下、点了退出,却抚摸起桌面上那只嫩手儿,“不下啦哥?”她的头朝下一偏,鲜唇皓齿近在三寸。“嗯。”静默片刻,他突然一惊一乍地,“哟!我得给赵总打个电话,差点忘了。”他走出书房、穿过主卧,进到阳台上。这次她留了心眼,悄悄尾随。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他撒谎。虽是如此,她没感到伤心,因为凭女人的直觉,她确信他是爱自己的——撒谎不过是个噱头。只是这种躲躲闪闪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当务之急是要解开这个谜!究竟所为何事?”她这样想。
这日邱鸣凤赋闲,跑到梅园陈府来玩儿。陈卫平不在家,她一人在书架上翻书看,发现有些名著上不但有批注,后面居然有“读后感”之类,从字迹看明显是“前任”潘小慈留下的。由此她发现,这女人不仅有文才,而且有独到见解,比如这本《简。爱》(她读高中就看过),这潘小慈竟然不甚喜欢坚韧、自强的主人公简。爱,倒最喜欢早夭的不讲卫生还爱丢三落四的彭斯!
于是,她就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位“前任”对于深入了解他的为人、甚至“解惑释疑”都是不可多得的人选,既是如此,自己得亲自会会她。
说干就干,她立即挑选好几本有“珍藏”“惠存”字样的书,决定以送书名义登门拜见。
几天前,旗伢就将新房钥匙交给“舅妈”(他还是这么叫的)潘小慈。“新房”其实就是以前陶秋云住的那套“小产权”房子。直到昨天,她才和弟弟一起将她的私人物品搬了过来,她父母也一路过来看过。今天她本想打电话给李志方,转念一想、她立马放弃,而且叫鞠子等身边友人暂时“保密”。因为她知道,李志方若是来了,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在这个完全属于他们的空间里,不要说他,就是自己也必定控制不住的。她在老子(她确信三凤观里供奉的是老子)面前发愿:“此身虽然不洁,但是今生余世只能侍奉自己的合法丈夫!”因此她心想:即使要“那个”的话,也得等到正式登记的那一天。反正现在完全没了障碍,剩下的只是程序问题,说到底只不过时间问题。人生再短,也不在于一时之乐。
房里所有家私和大部分电器秋云都没有带走,她试了空调、洗衣机都是好的。此时已是上午九点二十,她正在打扫房间,忽然门铃响,她怯生生地去把门打开。
“潘姐吧,你好!”来人说,“自我介绍下哈,我叫邱鸣凤,是陈卫平的女友,喏”她将拎来的书放下,“先挑些送来,怕你要看。”
“啊!谢谢谢谢,请进,请进。”小慈一边打量她一边说,“哎,不用换鞋。”
“不好意思,冒昧来打搅你。”她看了一眼凌乱的屋子,“你在忙哈。”
“哪里,我没事做。别说打搅,我欢迎还不及呢。坐啊,喝茶,啊没茶。”小慈又忙着拉开冰箱,拿瓶饮料出来,“来,喝饮料。”
“你也坐吧姐,我早上吃的稀饭什么也不想喝。”
“很高兴认识你,小,邱,是吧?”
“邱鸣凤。你说你高兴?”
“当然,最起码让我提前熟悉我儿子的后妈——啊,我这样说你不怪我吧?”
“不,不怪,应该的,嗯也是必然的吧。”她的脸红扑扑的,“以后我们还是亲戚哈,嘻嘻嘻好玩儿。”
“小邱你哪年生的?”
“81年,阴历八月。”
“呵!好啊,龙凤配!”
“姐姐你也信这个呀?”
“唉!”小慈这才一屁股坐在一侧的沙发上,“猪蛇相克,克了十几年,再不信对不起佛祖。”
“姐,你们因为什么离,离的婚?”
“这个,你应该去问他。他没跟你说?”
“对不起!”最怕遭人白眼的邱鸣凤有点慌乱,“我,我是急不择言。”
“有话你就直说吧小妹,我这个人只会直来直去。”
“是这样,我们嘛,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关系也满好的,尤其我敢肯定他是……喜欢我的,可是,就是不,不怎么亲近……你懂吗?”
“他没吻你?”
“嗯。”
“他之前做过什么没有?我是指纯私人的事,比如戒烟。”
“啊,他最近戒酒啦,还有,他去江州医院看过病,药?你问吃药,好像只是胃药,还有普通抗生素,就这些。”
“这就对了。”小慈气定神闲的微笑,“他是在提升自己的品味。不懂?明说了吧,他呀、有口气,懂吧?口气跟胃也有很大关系,这,我想你应该明白,当然也应当理解,他。”
“我知道,我知道。”云开雾散的邱鸣凤喜不自胜,随即起身告辞。其实她如果继续不耻下问的话,小慈也许有更要紧的忠告。
这日上午,老太太从公园回,特地进厨房看了荷花买的菜,随着主动给邱鸣凤打电话,说中午有她喜欢吃的黄鳝,薯粉丸子(这是老人擅自加的)叫来家吃,那边自然一个“好”字儿而且决不会爽约。
大门虚掩,邱鸣凤进屋一声“阿妈”,老太太喜得眉舒目展。江城人并没有“阿妈”这一称呼,完全是她“独创”的,可见“别有用心”;这边嘛,开放务实的老太太也很乐意。她今天穿一件很合身的孔雀蓝羊绒外套,不对称立领衬着秀美圆脸更显靓丽,罗口拼接袖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
她放下坤包,面朝厨房:“阿姨,要不要帮忙?”“不要不要。”荷花连连摆手。
老太太对此不懂尊卑的细节感到不满,大声嚷嚷:“丫头,来来来,过来告诉我:打酱油是什么意思?”
目不识丁的荷花嘻嘻一笑,心道:打酱油也不懂?老糊涂了吧?
“就是不谈政治、不谈敏感话题、与自己无关的意思。”邱鸣凤说,“这可是网络用语,你还挺时尚嘛。”
“我在电视上看到的。”老太太说,“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打酱油’啊。”
荷花叫“开饭”时,陈卫平也吹着口哨赶进家门。吃饭当中邱鸣凤不免又夸荷花阿姨的厨艺。荷花菜的确实至名归、烧的不错。但是老太太不太乐意,忙用公筷子给她夹黄鳝:“吃黄鳝,吃黄鳝。”
吃完午饭,邱鸣凤两人看了一会儿电视,随后上到三楼。
在三楼楼道,陈卫平拍着她肩背问是休息还是上网?邱鸣凤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一会儿进到书房,她手指着书架一角说:“大哥平时都喜欢看哪些,这?”
“不。我从来不看外国书,嘿嘿嘿,中国书我看的也不多,那边《水浒传》、《野火春风斗古城》都看了,还有这(废都)和这(十八春)。”其实《废都》他只看过部分章节,而且看的都是省去一大堆文字的章节。
“你喜欢顾曼桢吗?”
“谁?”他猛地一拍额头,“啊我很少喜欢书中人物,是那个跟沈少爷拍拖的平民女?我不太喜欢她。”
“你有没有为曼桢和世均错失良缘而感到遗憾?曼桢可是葬送了一生的幸福哦。”
“嗯,有那么一点儿。不过那都是时代造成的,是万恶的旧社会……”
“你乱说!阴差阳错的事情那个时代都会有。”她显出刁蛮任性的样子,“你没有不等于别人没有。”听到“阴差阳错”陈卫平的脸倏地一下红了,她觑见了,却以为自己“开导”得法,便更加滔滔不绝。
他有些不耐烦,一本正经地打断说:“哎哎哎,说正经的,你觉得我们俩之间有没有代沟?”
“说什么呢!越说越不靠谱!”她杏眼圆瞪,红唇也翘了起来。
“本来嘛,”敦厚的他似乎只晓得实话实说,“我是大叔级别,而你还是个大姑娘,不是吗?”
他这句话真的激怒了邱鸣凤,她立刻用江城方言骂他一句:“(说你妈个B哟)。”
“嘿!这张小臭嘴儿,看我不咬掉你才怪!”他说着朝她跟前一扑,姑娘“嘻嘻”一笑,小手儿虚掩半个面部、眼睛一闭,等着他来“侵犯”;他却伸手在她屁股上拧了一把,而拧得又不重,她甚至仅仅有点儿感觉;很没趣儿的她张开眼环顾起四周来,梳妆台前一本旧的《东周列国志》上搁一副扑克牌,提议说,“大哥,我俩玩牌吧?”
“好哇。”
二人便玩起了管三家。玩了四局、也许是五局,由于没有赏罚,两人都有点儿乏味的感觉,便暂停了下来。也是,玩儿牌嘛,天生要来点刺激,哪怕是情人也槪莫例外。
邱鸣凤抬头见平头柜上有一大半瓶红葡萄酒,就提议说:“谁输了谁喝酒,好不好?”
“好,好!”他立即响应。于是两人讲好,输五分的就喝一杯酒。已然戒酒的他,此时把那个“戒”字不知忘到哪一国去了。
接下来,二人继续着管三家。输了五分的一方,便自觉喝下一杯葡萄酒。结果打了半天,陈卫平仅仅喝了一杯酒,邱鸣凤却已经四杯下肚。
这一回合,她又输了五分,接过杯酒却搁到一边,大头叫喝,她噘着小嘴儿一动不动。他得意洋洋地快速洗牌、发牌,邱鸣凤只“要”了几支,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发牌。
“喝呀。”他却猴儿急,发完牌大手一摊,一催再催,“喝呀,快点喝呀!”
面色酡红的她,媚笑说:“大哥,人家不想喝酒啦,罚别的,要得不?”
“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人家是女子,又不是君子。”一对儿大眼含情脉脉地斜着他。
“少少罗……少废话,喝酒喝酒。”幸好他还面带微笑,也幸好他还算识相——“罗嗦”好像比“废话”更严重点儿。
“不罚酒罚别的,行不行?你想罚啥就罚啥嘛。”她没生气,还在继续努力开导,“随你罚,好不好嘛——”
“不——行!我就是要你喝酒!”万般无奈,她端起酒杯呡一小口,却娇羞地小觑她一眼、露出小半截红舌轻轻蠕动,他却大手一挥,严肃地说,“不许撒赖哈。”
看吧,这就是大头陈卫平!一副犟驴脾气。多寒碜!你一个大男人、还是个老板,不懂得幽默也就罢了,难道调情也不会?可气,真可气!
已经不是憨了,简直有点愚钝,傻!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还不曾读懂女人的多情?
了无兴趣的邱鸣凤,此时也觉得再往下玩也不好玩儿了,正好这时她的手机发出咕噜咕噜流水声——来信息了,她拿起眼光往手机上一扫,淡淡地说:“对不起,我得走啦。”“我送你。”“不用送。”“行吗?你喝酒了。”“没事,骑电瓶车喝半斤也骑得。”
话说世上的事,大抵如此:刻意追求的往往难以得到,端的不太在意的、反倒偏偏“砸”到你的头上。这邱鸣凤单身三年,谈过男人不少,其中也不乏条件好的,可那些人呢,大多见面就巴不得想得到她,纵有个把老奸巨猾的、顶多也就在第三回便开始“话儿往上引,手儿往上搭”……。诸如此类,统统都被她挡了回去,愣是没一个“得手”的!以至于有个主儿还当面羞辱她:“去你妈的!过门嫂的还有资格卖萌?不识时务,不懂风情,整的比闺女还玄乎!我看你八成儿脑子进水了!”
可是今日对陈卫平呢,却是诚心诚意要“给”的,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结局。很是败兴的她,只好借故草草收兵。
再说大头陈卫平,其实他虽然憨点儿犟点儿,可并非真傻。他心里清楚得很:对他来说邱鸣凤已然是煮熟鸭子,铁是自己的了。即是如此,何不留到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那一天——两大工程都快竣工,届时可以宽宽心心的办事儿嘛。忍着点饥吧,不是说越是好吃的留到最关键的时候吃越有味道吗!况且,这第一瓶前列舒胶囊都还没吃完,万一差点儿火候,岂不是功亏一篑?
金碧花园工地一片喧嚣,驼着大罐子的砼车来来往往,真空泵呜呜轰鸣。正常的生产作业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当中。
不料施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还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不过对于陈总他们而言,纯属“技术”上的难题,先是仿榫卯结构不到位,却刚刚解决,更严重的问题来了:那巨大穹顶按照原设计方案行不通,承受不起而且会整体变形。
这一下震惊了公司上下,于是陈总一方面责令陈浩赶紧调集钢管加固,同时责令吕总借调砼车、督促混凝土搅拌,这边他亲自带领技术骨干上,吃住全在工地上,争取一鼓作气、一次性整体浇筑成功。
这种情况往年曾有过,近几年却极少见。领导人人都全力投入到施工面儿,有时连吃饭解手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到别的更甭说电话什么的。
最顶部的浇注最难也最关键,没说的,轮流上,睡觉顶多打个盹儿。一直奋战到第三天的后半夜才告罄。
要说事情就是有那么巧,金碧花园这边刚刚“摆平”,陈总也刚美美睡了个囫囵觉,次日中午突然接到熊志超电话。
熊志超在电话里颤颤巍巍地汇报:峡江工地发生了工伤事故,当场死一个,还有三个正抢救到医院里。
这可真是捅了天的大祸!
工伤事故在金丽公司有史以来只发生过两起,死亡事故这还是头一次!于是,陈总立即跟陈浩他们碰头,随即他带着吕建伟和旗伢赶赴峡江,途中他分别给苗律师和邱鸣凤打了电话,邱鸣凤的电话没打通,苗律师在出庭、却答应最快明天上午赶到峡江。
陈卫平在峡江忙碌了一整天。死者家属的安抚工作总算做到“基本接受”的程度,补偿将由律师与之协商。三个伤者的伤情已经稳定,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了。现在他最担心却是刚刚完工的“穹顶”,水泥尚未凝固定性,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这边稍微妥当,陈总又赶回江城。他自认为是必须的。
撇下“焦头烂额”的陈总,再回过头来说说邱鸣凤。这些日子她和陈卫平越来越黏糊,真有点如胶似漆一日三秋的味道,尽管有时难免有“打牌赌酒”那样的不快,但两个人始终“离”不得一天,万一哪天没见面,则必有电话或者短信。两人的这种“相思病”都比他们的第一次恋爱来的严重得多,似乎谁也离不开谁。
可是今日,一整天没见到人又没电话也没短信,女人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这句话在她的身上体现得越来越正确。
“看来这个“情”字儿还真的是一把双刃剑:昨天还美滋滋地享受着它带给自己的幸福快乐,这会儿却又要受它折磨。”她心想。
其实,她哪里知道,更大的折磨还在后头呢。
第二天一整天,又是如此,不见人影儿没有电话也不见有短信来。于是,女人就开始起想法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于是以她天真无邪的想象力去“设想问题”,想到不好的地方、又默默地为他祈祷。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下午,终于按耐不住了,她于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再次“不请自来”,到了陈家。这边冷冷地一句“阿妈”,那边也淡淡地“你来了”。
“大哥呢?”她问。
“谁知道?我也不知道。”老太太说。
“昨夜没回吗,他?”
“冇。”
要知道,这老太太本来也是个平常人,又是性情中人,自己儿子虽说偌大年纪又是个老板,可突然好几天没回又没电话,也是极少有的事情,如何不是一脸的焦虑一脸的郁闷一脸的忧心忡忡?
可邱鸣凤不这么看呀——角度不同,感觉也迥然不同——在她看来,老太太对她有问题,态度变了、话还有点儿搪塞,这种情形影视剧里见的多了,通常富人放弃一个的时候都是那样的搪塞,再联想到那天在他房里玩牌……只差了没主动脱衣裳,而他硬是不领情……难怪哟?
老实说,这当中、尤其是第三天,邱鸣凤也想过、去金丽公司一趟,可转念又一想:“连打电话的机会都不给,短信都不发一个,还有必要去那儿嘛?别他妈的丢人显眼罗!”
有个名人这样说过:坠入情网的女人所做出的判断往往是错误的。
当然罗,其结果,多半是上当受骗的;而像她这样自残自虐的,几乎绝无仅有。
于是,邱鸣凤就开始认真地思忖:母亲“走了”,父亲至今还在气自己“私奔”,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打麻将,从来不过问自己的事儿。熬到今天,好不容易,不,似乎是有了点指望,不曾想竟是昙花一现、竹篮打水…… 好命苦啊!
希望破灭了,她感到再也没必要在这个令她伤心的城市呆下去。
这一边,身心俱疲的陈总,正风风火火地从峡江赶回到江城。路上,他多次拨打邱鸣凤电话,结果总是忙音。他的手机除了接听电话就只有收发短信的功能,所以无法上网“寻”她。
车子先到金碧花园,他立马飞奔到工地上,上去现场查看了各个主要部位。还好,一切稳如泰山。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之后便匆匆离去。
离开工地,他赶到位于环城路北的无尘粉笔厂。老远便看到那蓝色铁门上挂把大锁,厂内空无一人。
接着,陈总又心急火燎地赶到家里,顾不得冲洗也没有回应母亲的唠叨,就直截冲上楼去上网。看他那架势,老太太与荷花都一脸的惊愕。
他打开QQ一看,那片海(邱鸣凤的QQ昵称)头像在闪,一点,只是留言:
“请珍惜爱上你的女人,这个梦也许她一生只做一次;这份信任,也许她只会给你。”
这时他才想起,该给黄万有打电话。万有在电话里说他也不知表妹去了哪里,又说一会儿就去“问问姑父”。
直到当晚八点多,黄万有才来电话,说邱鸣凤突然把厂子盘给了合伙人,自己一个人去了上海。万有还说,邱鸣凤有个堂姐在上海某职业学校门口开餐馆,生意很不错,几次说要她过去。陈卫平急忙问她地址,黄万有说:“要得,我这就发给你,省得你记。”
一会儿工夫,他的手机短信到了:
“上海市杨浦区民星路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