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了偏堂,周万里在油灯下静思,一旁的王冲默默站立,周万里的右手食指不断的敲打着桌子,左手托腮,似乎有什么事情殊难决断!
王冲在一旁掸了掸拂尘,静声打了个呵欠,对着周万里说道:“大人,天不早了,该安寝了!”
“哦!王冲,你还在这里啊!”周万里被王冲这么一提醒这才看到王冲还在自己的身旁!
王冲连忙回答道:“原先担任禀事太监的时候,皇上随叫随到,一晚上都要守在宫门口!”
周万里点点头,倒还有些感动,突然间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向王冲:“那个女刺客审问清楚了吗?”
王冲一愣,连忙回答道:“回大人,那女刺客交给了左千户,后来似乎听说浸猪笼了!”
“她交代了什么?”周万里询问道!
王冲面色尴尬,回道:“大人,这便是锦衣卫的机密,臣不方便探听!要不臣去问问左飞宇千户?”
“嗯!”周万里随口答道,这么一个小小的刺客,既然已经清楚了,他也不必要这么多此一举的关心!
过了良久,看见周万里再也没有说话,王冲迟疑道:“大人,臣有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情?”
“大人今日下午说要远航吗?”王冲小心翼翼地说道!
周万里右手缓缓揉了揉有些发晕的头,说道:“确有此意,不过这事情还有待商榷,船,货,天气,兵员等等都是问题!”
“不知道大人是要向成祖爷那般七下西洋还是就近的探索贸易!”王冲试探的问道!
周万里听到这里,不由得看了一眼王冲,不过随即笑道:“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刚刚攻下东冶县,一切政事安排还没有安排妥当,此刻劳民伤财去做这巡洋之举怕是实在的不妥啊!”
“哦,是这样啊!”王冲点点头,站在旁边不再言语。
看到王冲脸上略带失望的表情,周万里不由得笑问道:“怎么,看起来,你倒是颇有些失望啊!”
“啊!臣不敢!臣只是有些遗憾!有些惶恐!”王冲惶恐道。
“惶恐!”周万里笑着摇了摇头,“惶恐什么只管说罢了!”
“大人,臣乃是明时之人,对着汉末三国倒也有几分见解,这三国打得就是国力,打得就是持久,战事就是经济就是粮草,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与黄灿灿的粮食,但是粮好聚,银子好赚,但是人却难长有!……”
“王冲,你什么意思直接说就是,用不着这般吞吞吐吐,顾虑万分!”周万里说道。
“臣惶恐!臣以为,江东富庶则国力富庶,江东强盛则国力强盛。但是钱粮取之于民,兵士来之于民,这江东的百姓何来富庶与强盛,倒不如在海外寻一块富饶之地,将那些北来的流民迁往其上,再以后世之法治之,则不出一二载,就有千万两白银,千万囷粮草,何愁不囊括宇宙,横扫六合呢?”王冲秉手慷慨陈言。
这一段话倒是让周万里一惊,他几乎已经忘却了这些人也非这三国中人,这些人也是他们那时的翘楚,他们对于这个时代于他自己是一般的。
“直接说!”周万里点头道。
“臣斗胆,以东冶之县为根基,招揽造船能手,与北方流民,建造海船,先取台湾,再临朝鲜日本,使其年年纳税,岁岁称臣。”王冲突然间匍匐在地,激昂道。
周万里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呆愣住了。海外!海外那些数不胜数的邦国,那些列国万臣来朝是一个什么样的盛况呢?那时他将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唯一可功盖三皇之人呢!他突然间破颜而笑,问王冲:“这主意你想了多久了?”
王冲站起身子恭敬地回答:“臣自从在前世看过郑公的航海笔记,就心中有此想法,来到此时,来到这东冶县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个念头!”
周万里欣慰的点点头,却又故意的板着脸说:“为何不给我上折子?”
“臣……”一瞬间,王冲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尴尬地说道,“臣才学浅薄,不会写折子!”
周万里站起身来,拍着王冲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折子,我也不会写,看着这些折子我原来也觉得无趣,但是自从下了这东冶县,我这肩上的责任就更重了,我要担负起一个县的百姓的存亡,更关键的是这个县可是太大了,几乎是明时福建这一个省!所以,你上折子不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我,为了这一县百姓,为了这悠悠乱世!”
王冲受宠若惊,周万里的这一段话,就是将他王冲与众将臣一视同仁了,他折腰颤语:“臣,遵旨!”
“臣斗胆一言,请大人将此事交给臣去做!”王冲突然走下来匍匐在地!
周万里倒是颇有些意外,扫了一眼跪在地下的王冲不由得笑了笑:“那倒也是可以,起来吧,我虽然不喜欢阉人但是不是以偏概全,既然如此你就担任市舶司的提举使吧,与龙少水协调,以水师抽调部分主力,组建远洋!”
“谢大人信任!”王冲拜道!
周万里一抬手说道:“起来说话,这我可不是平白的给你这个官职的,此次远洋要准备充足,不求贪多,先行到台湾设立一个锚地,再到琉球,这两地离中国甚远,民智未开!此时琉球尚未成国,你便扶持一个国王吧!”
“是,大人!”王冲隐隐带着些喜色,因为今晚上他王冲也算是受到周万里的认可了!
“乏了,乏了,回去吧!”
一夜安稳,周万里第二天早早地起来了,陈少明整顿大军,于中午兵发太末县!
周万里亲自挂帅,陈少明为副,带领三千名白袍军,借着秋日,向太末出发!听说又有战事可打,白袍军人人摩拳擦掌,这几天他们也是闲得手疼了,战斗情绪异常高涨。夜晚一更,白袍军来到太末县城十里路的地方,周万里接到斥候来报说:太末县黑漆麻黑,一点动静都没有,已经进入梦乡。周万里立即向部队下达了急行军的命令。白袍军三千人马涉水而过,像猛虎下山一样,勇敢地向着太末城而去。
三千白袍军在星光下非常扎眼,城头上的守军早就敲响了警钟,牛角大号呜呜直鸣,还未等到白袍军到达城下,城墙上已经点燃了火炬,火盆,大批的义兵和守军已经到达了城墙上,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这么大的响动早就惊动了太末县令贺齐,太末县令曾经多次受到过山越袭击又有叛乱发生,所以太末时常备有一支乡勇,而且外松内紧,可以说很多次都是因为这个策略击退了很多次山越的进攻!
夜幕下的广阔平原上人喊马嘶,火把连天,鼓声杀声震天动地。太末县城头上也是灯火连绵,虽然太末的守兵盔甲陈旧却是人人奋勇,欲做殊死搏斗!贺齐命令运来大批垒石滚木,齐齐地摆在女墙之下!火把下白袍军在后方弓手的掩护下攻到,太末县的守军立即将垒石滚木狠狠地砸向白袍军。火把弓矢也随之而下,白袍军的弓手已经收下了强弓硬弩,换下短刀,随着前部进军!
夜攻半个时辰,对太末县无可奈何,周万里下令停止攻杀!
陈少明指挥大军回撤,这时候,只见太末县打开城门从城中拍马飞驰出一员大将,手持一杆钢枪带着一队义勇在阵前叫阵!
贺齐不是粗鲁莽夫,知道这番交手的不是什么山越蛮子,而是前不久攻下东冶的锐师,强守太末险之又险,于是出城叫阵!
陈少明有些气急败坏,望了一眼周万里,周万里点点头说道:“少明你到阵前与那叫阵的贺齐打上一阵!”
陈少明点了点头,拍马上前,手中的长枪随意的一扫来到阵前!
周万里指挥着白袍军,列下阵势,刀盾手举盾在前,弓手在后张弓搭箭,两侧轻骑飞驰随时准备驰援陈少明!
贺齐随手一朵枪花大声喝道:“山阴县贺齐,不杀无名之人!”
陈少明也是随意一扫回道:“白袍军陈少明是也!”
说罢一派马向着贺齐杀去,贺齐也不敢怠慢连忙举枪抵挡。两把枪“哐”的交在了一起,两条长枪交织,两人都用尽了力气。陈少明双手持枪紧紧扣押,贺齐举枪死死相迎。陡然间,陈少明又将力气又压了几分,他手中的长枪顺着贺齐的白蜡枪杆一滑,枪尖直逼着少明。贺齐轻轻一挑,将两把枪分了开来!陈少明倏忽将手中的枪一转,俯下身子,枪尖又送去。贺齐侧身,同样的,将长枪顺着腰间一个回环,斜轱辘一刺。
此时战场之上变得愈发的干燥起来,周万里下令中军击鼓,牛皮大鼓的声音陡然而起,呐喊声呼呼呵呵。城头上也响起了阵阵鼓声,两方互不相让!
陈少明此刻已经有些乏力了。
“咚”,“锵”,两人又交织在一起,陈少明不想再和他过多纠结,一侧身,手中的长枪两头紧握抵住贺齐的顺势一扫。“哐哐”两把枪再次相交,陈少明争过枪横扫而出,枪身锵锵过了马头,贺齐不敢怠慢,他左手在马背上一撑,连人带枪一跃而起,顺势在空中舞出枪花无数,直逼着陈少明的面门砸去!
陈少明双眼动也不动的辨别这枪花枪影,分辨这虚实,他眼一眯,手中长枪送出!“铮”的一声!枪头对枪头,红缨绕红缨,贺齐顺力坐回马上,“霎霎”两声,画出两朵枪花,长枪暂收!
“咚咚咚……”的鼓声又喧腾了起来,陈少明举着长枪似乎僵住了,良久一股血味蔓延,他手中的枪直愣愣地倒插入地上,双臂被震得发麻无力举枪!
陈少明一踢马向着本阵奔了回去!贺齐挥手向着白袍军杀去,但是白袍军早有准备,弓矢齐发,还未到近身,三百义勇已经折损一半!时至此时,两方各自鸣金收兵!
陈少明受了些内劲,脱了力但是并无大碍,贺齐收兵回城!
当夜,县令贺齐派出多路斥候,飞驰向回浦县,向正在回浦县的东部都尉全柔求救!接到求救的全柔立即点起三千大军,星夜出兵!
二日清晨,太阳尚未出山,白袍大军列阵。周万里率军出征,经过一夜休息的陈少明随同压阵!两句宝马之上,周万里遥遥可见城门中央箭楼垛口的贺齐,两人都是互相观望,看得很是清楚!
马背上,周万里拱了拱手,高声喝道:“贺齐,我敬佩你是一员将才,我也不愿意胜之不武,你何必为了一个将倾之大汉送命,不如随我征伐江东,一取天下!”
贺齐在城楼上哈哈大笑,长枪直指:“周将军听了,本县一片孤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周万里痛惜地摇摇头,令旗一劈,战鼓骤然雷鸣而起!白袍军开始了猛烈进攻!白袍军本就是骁勇之军,当年陈庆之率领着七千白袍横扫千军,留下“名匠大师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的美谈,可以说白袍军不是这些义勇可以抵挡的!
面对城下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义勇兵们也是血气蒸腾,作殊死搏斗!
“将军,贺齐已经是孤注一掷,将所有将士压上,不出一个时辰定然破城!”旁边的陈少明见机说道!
周万里本就不懂军事,也只好连连答应,剩余的一千白袍军也压入了战场,已经搏杀许久的义勇所剩无几,就连衙役等也上了,力战之下的太末县崩溃,白袍军杀入了太末县城中!
进入城中,太末县已经有些苍痍,太末县城临城的街上到处是射进来的箭矢,城墙上还有着黑不溜秋的熏痕!
大军入城,迅速围拢县衙,贺齐左手持枪和剩余的十余残兵,守护在县衙内院!白袍军已经将这十余人团团围住!一场冲突无可避免!
周万里快马向这边驰来,翻身下马,拨开众将士望向贺齐,突然说道:“来啊,给贺将军让出一条道路!”说着周万里又对贺齐拱了拱手说道,“贺将军,我这良驹赠你,你此番出城,我绝不阻挠!”
“周将军何必如此?”贺齐惊讶道!
周万里轻笑道:“贺将军,我敬你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乱世之中,卖主求荣之人多如走狗,贺将军我佩服你!我们有缘再见!贺将军,请!”
“我的这些将士呢?”贺齐问道!
周万里说道:“愿意追随你的,我一并放走,愿意留下来的,我妥善安置!”
“既然如此,众将士听了,随我……走!”说着贺齐接过周万里身后的宝马与十余名残兵出了城向着回浦县而去!
送走贺齐后,周万里便在太末县城内贴出安民告示派遣斥候前往附近村镇,晓谕太末县民白袍军已经占领太末,令各乡镇官员,前往县城!
进入县衙,周万里又吩咐白袍军不得占用民房等,时近午时一个影子窜进了县衙大堂,不是别人正是影子!
见到影子,周万里不由得有些惊奇,从周万里吩咐他去传令之后就没有见到他了,周万里还以为是一场白日之梦,没想到现在又见到了!
“大人!”见到周万里,影子连忙行了一个礼!
周万里连忙将他搀起问道:“影子,去了哪里啊?”
影子不敢隐瞒连忙回道:“大人,卑职去了回浦县,东部都尉全柔已经点了兵马杀向太末,估计傍晚时分就能杀到!”
“什么!”周万里一惊,连忙招呼守卫在大堂旁的一名将士说道:“你速速去找陈将军,就说我有大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