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打得太过于顺了,这些戚家军本是蓟镇兵的精锐,原先在边塞之时屡屡击败侵犯的鞑靼。戚继光几欲将此处打得鞑靼不敢来犯,他手下的这些戚家军可真的是真正的铁骨精英。
长沙郡的五千精锐,在天时地利不占的情况下,被戚家军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一仗从夜半打到天亮,鲜血染红了半片山脊,等到清早天亮之时这才发现走了主帅张羡与黄忠。
一夜奇袭,五千精兵只撇下了三百骑兵相随,要不是诸位将士喋血沙场,只怕张、黄二将也要身陷囹吾。昏黄的日头,照得这地面发焦,耀得张羡有些晕眩。连夜驰骋,人困马乏。隐隐约约间听到一阵阵的水声,是也,张羡心中一动,该到这潦浒河,只要过了这潦浒河就是长沙城了。
错马的蹄声耶耶律律,陡然间张羡勒住了缰绳,烈马陡然人立,要不是张羡死死夹住马腹,只怕要摔下马去了。“吁——”黄忠与随逃而出的数百将士也纷纷驻马而后。
潦浒河河水湍急,四季不歇,如今更是五黄六月,汛期之时,河水更是滔滔滚滚,凶险至极。若是冒险踏河而过,只怕是凶多吉少。张羡马上瞭望,滚滚河水顺流向东,奔泻不息,河畔三百顷黄竹苦芦,却唯独没有一艘渡船在侧。
昏日高挂,耀得河面波光闪现,张羡不由得拍马苦叹:“连夜驰逃,不辞辛苦,如今却被这潦浒河之水拦住了去路,前有天堑,后又追兵,岂不是天亡我也?”
黄忠也忍不住有些伤感,但是如今军心涣散,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怕不及追兵而至,就要内讧作乱了。黄忠提起手中的环首大刀,在这马上提了一个刀花,对着张羡说道:“太守大人,天无绝人之路,当初伍子胥过韶关,前有兵丁把守,后又追兵,急得一夜白头,尚且安然度过,太守不可轻言放弃啊。”
“罢!罢!罢!不过是一具老态龙钟的肉体罢了,汉升,我们溯江而下,寻河而去,过了这潦浒河便是长沙城了。”张羡说道,他要速速返回长沙,这些贼军定然不会止步于桂阳,欲取荆南,长沙郡乃是首刃。
三百余骑,扬鞭而去,尘土飞扬激荡。伴着滔滔的河水,于公于私张羡和黄忠都要快马而去长沙。
钩方军的大军远远地追着,顺着马蹄奔走时的扬尘,直杀将而去。说是大军,其实也不过五百铁骑,要不是龙聿津生了惜才之心才不会就让这张羡和黄忠走离了去。
顺着风,张羡已经能够隐隐约约听到追兵的声音,也是,他们胯下战马,从昨夜奔逃到现在,未曾休息过,明显有些气虚。
“吁——”张羡勒马住缰。
黄忠疑惑道:“太守,追兵在后,此时驻马,徒增危险啊。”
“不能再这么逃下去了,我们人困马乏,再这么下去只怕不用那些追兵将我们赶上我们也要累死。”张羡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道。
“太守大人的意思是?”
“这些追兵追了我们快要一天了,我们快马加鞭,他们也是马不停蹄,不如我们在这里歇上一阵,到时候我们回马于他们干上一仗!”张羡沉声道。
黄忠连忙劝阻道:“大人不可,若是五六百人尚且可一战,若是千余人马,只怕未有一战先机。”
“汉升,要知道此刻一战我们有三大优势,其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其二,以逸待劳,以优战劣;其三,军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此乃拼命之时。天时地利人和,我皆有之,何能不胜?”张羡伸出了三根手指说道。
“这……这……太守大人三思啊!若是敌军势大,只怕凶多吉少啊”黄忠苦劝道。
“管不得这么多了,战或许还有一丝线生机,若是再这么逃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没命了。”张羡说着将手中的长剑抽了出来对着诸将道,“诸位将士,在此先行歇息,待敌军而来,我们举剑相迎,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诺!诺!诺!”众将士纷纷高喊道。
张羡点了点头,军心可用啊,他不由得期待着敌军快些来吧。
两刻钟不快不慢,前方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第一个骑兵的影子。而这个骑兵很明显也看到了这批长沙军残部,只是不等他脸上露出笑容,一支钢箭已经从他的脑门子穿过。红日下,黄忠的宝弓弯月,箭矢如流星奔月般而去。似是一个信号,众将士纷纷扬鞭,铁骑突兀而出,骑枪横卧在手。
钩方军的追兵也是一愣,孰人能想到,这些亡命之徒竟然会向着他们搏杀而来。出其不意之下,竟然有被压倒的趋势。黄忠收起宝弓,取过大刀,一马当先,他本是沙场宿将,一马当先乃是他平生所为,从未退缩。
三百勇士,喋血一战,两支兵马就这么相碰到了一块,排山倒海似的攻在了一起。骑枪与马刀交错,回身的骑枪奋发詹勇。烈马嘶吼,杀声震天,昏黄之日,喋血之时。
没有鼓声鼓噪,没有角声长鸣,只有从头到尾憋着的怨气,怒气,与喊不尽的杀气。只是让张羡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贼军的五百铁骑却并不像他想得那般孱弱,此刻两军相战只能苦苦相撑。
“大人,我军折损过半,敌人越战越勇,古语说,穷寇莫追,此刻他们为了活命定然拼死相搏。”钩方军的副将劝解道。
那将领似乎是颇为不甘,手中马鞭一扬高声道:“全军听我号令,撤!撤!”
张羡终于露出了笑容,虽然比他预计要晚那么些时间但是,他们赢得了这一线生机。
黄忠欲率兵马追击,张羡笑着阻挡道:“黄将军,穷寇莫追!”
“哼!”黄忠被追了一天显然也是有些脾气的,他取过宝弓,三支利箭勾搭弓上,一振而出,紧接着又是三支利箭,纵马而去,只到箭壶中箭矢已完这才归来。
张羡看得不由得有些惊讶,这般骁勇之力,这般豪迈的弓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太守大人!”回马的黄忠对着张羡拱了拱手。
张羡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赞道:“黄将军,真乃是百步穿杨啊!”
“大人谬赞了,怎敢与养由基相提比论!”黄忠叹道,他已经是半百之人,说句不好听的,半截入土,名利心已经没有那么多了。
“要得!要得!”张羡拨马道,“等回到长沙一定要好好见识见识,黄老将军百步穿杨的弓箭之术。”
两将回拢身边的骑兵,却发现锵锵剩下八十人。张羡不由得有些伤感,有道是一步错,步步错,若不是昨夜里他提出围魏救赵,恐怕也不会凭空生出这么多祸事来。
天近晚夕,众将士这才到了长沙郡下。
“太守大人,终究是回来了!”黄忠感叹道,这一路走走停停,不少重伤的兄弟没能撑到回长沙来,不少将士竟然黯然落下了泪水来。
张羡点点头,无论如何,终归是回来了,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啊!
“汉升,你随我速速前往太守府。”张羡说道。
“诺!”
八十骑,纵马穿过还有些熙攘的大街,进了太守府中,张羡草草的沐浴更衣,换上了一件轻铠。不多时黄忠也换上铠甲而来,看到张羡牵马,不由得问道:“大人,欲去何地?”
“汉升,贼军将至,裹挟着胜利之威,我长沙郡恐怕难以抵挡,若是有三千铁骑回旋,则定能保长沙无虞,我正要前往襄阳,向镇南将军求援军。”张羡叹道。
黄忠不由得有些担忧道:“连夜而去吗?路上恐怕难定啊!更何况还有长江天堑,不如等饱食一顿,安寝一晚,明日再去?”
“时间不等人,这一次,贼军来势凶猛,早去一日,长沙就早日少一分危险,若是明日再去,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到,我把援军带回了。”张羡说道,说罢,他从屋中接过来一大块牛肉和一水袋子的水,对着黄忠道:“汉升,长沙郡就交给你和刘磐将军了。”
“是,大人!”
张羡翻身上马,与十余名将士,纵马而出,长沙城不大,北门早已经开了,十余骑扬鞭而去。
就如同带动了一番严肃的气氛一般,整个长沙郡都变得紧张起来了,黄忠接过了长沙郡的防守,又快马联络了在外面的刘磐。一夜之间,长沙诸县都知道了五千精锐兵败阴山之事,各县各城都变得惶惶起来。
如同桂阳太守那般做得一般,长沙郡开始大规模的囤积粮食,滚木,垒石,大批大批的箭矢从作坊中被制作出来又送到了城头之上,大框大框的干饼,干肉和饮水被送到了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变得更加的频繁,长沙郡一下子就如同是进入了窝冬的时间一般,城内变得寂静无比。每个人都准备着,张羡治理长沙不久,但是民心所附,听到有贼军来,更是有一大批人准备积极入伍。
乌云遮月,张羡带着骑兵沿着官道向北飞驰,第二日辰时到达了襄阳。来不及去歇息,张羡连忙来到将军府面见刘表。
刘表正在批阅奏章,这几日颇为不顺,他本想乘着益州之主刘焉新丧,刘璋对局势不能掌控,一举拿下益州,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赵韪出来。如今荆州兵力西调,留守襄阳的兵马让他都感到有些捉襟见肘。若不是赵韪只是驻扎在巴东郡按兵不动,水师还在拱卫长江,恐怕就是袁术这流出兵襄阳,也无法自保了。刘表啊刘表,可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就在刘表烦躁不安的时候,官奴来报,说长沙太守张羡星夜赶回,正在将军府外求见。
陡然间,刘表有些不自在了,张羡此时归来,恐怕荆南又生是非,陡然间想起去年进来的那一批兵马。“教他进来!”刘表连连唤道。
一阵脚步声踏入,张羡走了进来,风尘仆仆。
“臣,长沙太守张羡,参见主上!”
“张羡快快请起,何事如此匆忙,星夜兼程?”
“贼军已经,攻下桂阳,臣率领五千精锐直扑敌军老巢,反被敌军截击,此刻那股贼军正准备进军长沙郡。我军新败,士气受挫,臣请主上速做部署。”张羡连忙说道。
刘表听后,有些踌躇,还真让他猜着了,只是那批贼军真的这么果敢?刘表说道:“量不过四万贼子,岂能攻下烁烁桂阳,要知道五溪蛮二十万兵马苦战数月也未能攻下这桂阳啊!”
“断无差错。”张羡正色道:“这批贼军已经今非昔比,一冬与五溪蛮苦战十余场,如今仅余一万五千余人,个个都是精锐,个个都是悍不畏死。长沙郡乃是荆南重地,危机襄阳,若是长沙一失,纵使不会立即北上襄阳,恐怕荆南也会就此丢失。如今长沙军新丧精锐,士气稍败,若无精锐新军,恐怕难以抵挡啊!”
“张羡你的意思呢?”
“速将襄阳城的三千铁骑调往长沙,归臣指挥,方可与贼军周旋。”
“如何?”刘表一下子惊讶道,三千铁骑是他入主荆州以来拉扯出来的精锐,非是一般的骑兵可比,如今一下子掉给长沙,那襄阳还守卫吗,“三千精锐铁骑,胜两万步卒,给你,襄阳如何防守?”
“袁术正与刘繇角力,豫州正是黄巾猖獗,四方征战,无暇外顾,断然无人会进兵襄阳。更何况还有新野和宛城在襄阳城前阻挡,谁人兵马能突袭进襄阳呢?”张羡充满了自信。
刘表有些阴晴不定,荆南乃是重中之重,若是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他四方征战都不可能,但是要把三千铁骑交给张羡,那襄阳就只能凭借一万新兵保卫,刘表放心不下。
“张羡,襄阳安危,岂可儿戏!如今赵韪在侧虎视眈眈,最大的威胁仍然是益州兵马,这些贼军不过是劫掠一番自会退去。”
“主上差矣!”张羡面色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