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刘表虽然有些军事才能但是与普通将领比起来也是差远了,更不用说是张羡了。治理荆州,张羡佩服刘表的才能,荆州有如此之势,他刘景升无疑是功绩颇丰。但是论起来带兵打仗,他张羡虽然也是文人出身,但是自黄巾之乱起,就跟随这南阳太守褚贡南征北战,后来褚贡战死南阳,他又从荆州刺史王睿征战,数次击破黄巾贼子。担任零陵郡和桂阳郡太守的时候,他也曾经几次过五溪讨伐五溪蛮贼,兵书看了不知几卷,长剑不知道折断了过几把。
刘表当初匹马入宜城,张羡赞叹刘表的胆气,破灭宗贼,张羡也是拍手叫好。只是灭了宗贼,却成就了蔡家,蒯家和黄家,无异于前院驱虎,后院进狼。他不是没有骂过刘表的糊涂,也不是没有谏言过,只是刘表都视而不听。去岁,刘表娶了蔡瑁之姐为妻,两家结为姻亲,刘表更是大用蔡家之人,就连蔡中蔡和这两个草包都委以重任。
如今贼军肆虐,大有纵横荆南之势,荆南不保,危机襄樊,刘表却还在担心什么赵韪的大军。赵韪有不臣之心,哪里肯为刘璋出力呢?
刘表听到这“差矣”两个字,不由得有些生气了,多少年来,谁曾说过他差矣,他匹马入宜城,大破宗贼之时,谁说过他差矣?当年他参加太学生运动之时,谁又说过他差矣……他脸色不由得一沉:“军国大计,本将军自有运筹,张羡你兵败阴山,本将军没有至你的罪,你还在这里大放阙词!”
“主上,臣有话要说……”
正在这时,官奴高声通秉道:“镇南军军师,水军将军张允觐见。”
刘表正被张羡嘲弄得不舒畅,听闻是他的小舅子与侄子到了,不由得笑道:“快教他们进来!张羡,我们还是听听军师的谋划吧。”
张羡脸色不太好看,他自然知道这刘表说得“军师”是哪一位!
这位军师正是刘表的妻舅蔡瑁,蔡德珪,至于另外一位就是刘表的侄子张允。现下荆州这般模样还是要拜这位军师的谋划,要不是他提出来,益州刘焉新丧,正是用兵之时,策反了益州的三将,沈弥,娄发和甘宁三人,谁能知晓,起兵事败,三人逃入荆州。赵韪尽起大军入驻巴东郡,刘表慌忙之下,连忙派遣了这二人带领大军驻守边境。现在回来,恐怕是巴东事情已经安定了。
两位将领,人各自一领大红绣金的斗篷,绿色玉冠上上镶嵌着的是,刘表特地赐给他们的宝玉明珠。两人生活本就是优越,特别是蔡瑁,他本是荆州豪族,祖上与前太尉张温有亲,父亲蔡讽又是汉室老臣。张允腰间带着一把长剑,古朴的剑鞘,看起来非常不凡,这把古剑乃是当年汉鲁恭王传下来的十余把古剑之一,他面色清秀,显得颇为大气凌然。蔡瑁带着的那把剑却更为稀有,乃是当初欧冶子亲手打制的七星龙渊宝剑,曾经是越王无疆的珍品,不知如何流落到了他蔡家,这把稀世古剑的映衬下,蔡瑁更是容光焕发,英气勃勃。相比之下,张羡此刻的轻铠布甲倍显寒酸,就像是一名土气拙朴的老卒!
蔡瑁和张允都是在锦衣玉食中雕璞出来的雅人,只是讲究这衣食华美,却从来不会去考虑那些实用不实用。这般的打扮在战场之上岂不知要遭受到多少弓箭的袭击,不如这轻铠布甲反倒好保命。
两人行过参见礼,刘表脸色颇为高兴,这二人出现在襄阳恐怕是益州之事就要结了。
“二位将军,莫非……”刘表禁不住欣喜道。
蔡瑁上前道:“回主公,赵韪已经将压在临枸的兵马回调巴东郡了。”
“哦!可是有大事情发生?”刘表惊讶道。
“回主公,刘璋军内东州兵,束州造反,赵韪正挥兵驰援无暇东顾。”张允上前欣喜道。
刘表一拍掌,笑道:“如此正好,可有兵马腾出来了。”
蔡瑁这时候也看向了一旁的张羡,他当然清楚这位张羡是谁,看着张羡他不由得生了些轻视之意,笑道:“边关上将,威风凌凌,怎么到了张太守这里就是这般的模样,难不成荆南四郡如此贫困吗?”
刘表和张允不由得哈哈大笑,刘表本不是这般的人,只是突然那听到了巴东的喜事,不由得也变得有些随意,更可况这般玩笑,无伤大雅。
张羡心中窝火,却也不敢发作,肃然拱手道:“军师,张羡我连夜急报军情求援,何须金玉其外。”
这句话虽然没有明说,却是骂蔡瑁与张允二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蔡瑁却也不恼怒,他在这家中经历的多了,这些话算不得什么,他走过来,拍着张羡的肩膀关切的问道:“哦!不知道是何军情啊?”
“去岁进入荆南的贼军,已经攻陷了桂阳郡,此刻正在兴兵攻打长沙郡。”张羡硬梆梆的回答道,对于这种酒囊饭袋,张羡不屑于多言。
“可是去冬,连过三溪,进逼二十五万五溪蛮的贼军?”听到这里,蔡瑁不由得收起了玩笑。平日里开玩笑,倒也罢了,此刻竟然出现了这般事态,他不得不小心谨慎的问道。
“那批和五溪蛮抢粮食的贼军?一冬激战竟然还没有散了?”张允在一旁笑道。
刘表在一旁说道:“说白了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虽然打得过五溪蛮却未必能与我荆州锐士相搏,桂阳郡不过只有七八万户罢了,丢了也就丢了。”
张羡感到肚中怒气正在集聚,桂阳郡乃是制约五溪蛮的重要城池,一旦失去了桂阳郡,五溪蛮便可以沿着湘江只逼襄阳。不过,他还没有发作,一旁的蔡瑁却率先开口了。
“君上,桂阳郡虽小,却是制约五溪蛮的要害所在,荆南四郡互为犄角,相互支援,这才是数百年间不被五溪蛮攻破的缘由。此刻桂阳既丧,再不出兵,恐怕荆南其余三郡也会凶多吉少,到时候,贼军便可以溯江而上只逼襄阳。”蔡瑁中肯的说道,虽然蔡瑁不喜张羡,但是这般情况还是明白的,顾不得所谓的相杀,他力谏陈言道。
张羡不由得有些惊讶,对蔡瑁还有些转变,心说这蔡瑁倒还是有些本事的。
“那,张羡不知道贼军有多少人马?”刘表听到蔡瑁的话,不由得大惊,但是刘表却也不是草包一个,他曾经担任过大将军何进的幕僚也出任过北军中侯一职,对战阵还是有些了解的。
“号称三万。不够臣经过探查走访,一位大约有一万余人马。”张羡回答道。
“一万余人马?”张允不由得笑道,“要知道,荆南四郡兵马就差不多有五万之众啊。”
张羡正色道:“张将军,要知道兵谚道‘万人被刃,横行天下’。当初,越王勾践气息姑苏不过就用了三千越甲罢了。冰柜经,不在多。贼军的一万余兵马,乃是四万兵马在一个冬天与五溪蛮打了十余战,留下来的精锐之士,不可小觑啊!”
张允大为不悦,他贵为刘表侄子,但是在军中却时时刻刻受到教导,先是蒯良蒯越,但也是无奈,这二人乃是荆州名士,又是世家豪族。如今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张羡静安也要教训他,他不由得反讥道:“张太守,贼军一万兵马就能纵横荆南,你那里足足有两万兵马,难道你就不能将他们告破吗?更何况刘将军屯兵八千于长沙,难不成不能保长沙和桂阳无虞吗?”
“张将军,要知道,我长沙两万兵马,和刘将军的八千兵马都是主上来到荆州新募的新兵,不过只有八九月的训练,如何能与贼军相抗。这些贼军原先本是魏家的私兵,十年磨练,如今又是在五溪死战,岂能是这些不景气的新兵可以比的?”张羡亢声道。
“兵马不精良,岂不是将军的过错?你担任长沙太守已经有一年有余,这些兵马招募已经近两年,张羡你带兵,尽失为将之道,难道还有功了吗?”蔡瑁与张允乃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俨然一副训诫的口吻。
张羡不由得心中怒火翻涌,激愤道:“军师差矣!我这一年间剿灭荆南的土匪宗贼不知凡几,我也多次呈言出兵剿灭那批贼军,只是军师根本不理,如今酿成大祸,难不成还要怪我吗?”
刘表见到张羡认真起来,连忙摆手道:“张羡息怒,军师随便说说罢了,何必计较当真呢?现下说说,这仗究竟怎么个打法?张羡你的高见呢?”刘表其实也不大喜欢这个张羡,因为他是前太守王睿的部将,只是张羡在荆南威望颇大,百姓信服他,军中张羡威望也很高,若是张羡突然出了个三长两短恐怕军中免不得要哗变。
“臣已经说过,三千铁骑,保证荆南无虞!”张羡还是那个主意。
“三千铁骑!要知道荆南多水,这些铁骑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呢?”张允问道。
张羡强忍怒火到:“张将军当知道,兵马依时而用。荆南乃是丘陵旧地,铁骑突出无虞,足以在丘陵之地与贼军决死。”
“恐怕难啊!贼军凭甚与你决死?”蔡瑁在旁边也说道。
张羡刚烈坦直,他长于奇谋,长于兵发却难以和这些口舌如簧的大家大族去辩论什么。事到如今,他也懒得去争什么,他长吁一声,拱手道:“臣一届文官,不懂兵事,但凭主上部署。”
刘表笑了:“终究是张羡,明白事理。军士说说,如何应对这贼军兵马?”
张允慨然请命道;“愿与军师共率大军,横扫贼军,振我威势。”
“好!”刘表一拍几案,他又看向了一旁的蔡瑁,问道,“军师以为如何?”
蔡瑁肃然行礼道:“臣以为,赵韪兵马已退,但是难保其有心偷袭,张允将军乃是水军提督,不如让他镇守长江,防备赵韪。臣自请五千精锐兵马和一千铁骑,定然击破盘踞在阴山的贼军。”
刘表大笑道:“好!那本将军授命,由军师担任主帅,张羡副之,一举消灭贼军!张允回调水师,护卫襄阳!”
“臣等遵命!”三人齐声应道。
夏日烈烈,官道之上几乎没人,只有一队骑兵放马奔驰。这便是张羡的护卫骑兵。没有吃饭,更没有与城中的旧友打上一声招呼,便飞马回程了。
张羡已经年过四十,他是南阳人,南阳的张家,想当初也是辅佐光武皇帝刘秀一起打天下的人,比起蔡家和蒯家,不逞多让。他也是少年从军,从一个小小的什长,干起,打过黄巾,打过宗贼,打过五溪蛮,和孙坚在一起打过区星,在褚贡和王睿的帐下都干过,他历经上百战,荆州之地,哪里他都踏过。只是刘表以来,他便被调任为桂阳太守,而后是零陵郡太守,现在又成了长沙郡太守,三四年间,他几乎没有什么战事。
孙坚进攻襄阳的时候,刘表没有任用他,进攻宗贼的时候,刘表没有任用他,甚至连进军益州这么大得事情,他都不知道。这些年处理那些繁杂的公文,让他这个百战老将憋屈得很,那种感觉,难有人理解,实在是憋闷的慌,他便于黄忠谈谈叙叙,黄忠是与他同病相怜的二人。
这次贼军来犯,他本想一举成名,围魏救赵,这是多大的冒进,没想到就栽在了这个冒进的身上。即便如此,他也非常自信,仅凭三千铁骑就能保证荆南无虞,并能夺回桂阳,不多要兵,是因为他知道刘表不信任他,只是让他痛心的事,即便这三千铁骑刘表都不愿意出。
让蔡瑁领兵,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能打胜仗?谋划益州这么大得事情交给这两个废物,怎么能解决的了,他在荆州这么多年,都益州的情况了若指掌,他一定不会让刘表去招惹这么一个莫名的敌人,不如将眼光放在交州之地。
但是,今日襄阳一行,让他有些疲倦,张羡不由得心中肘腋突生。
南风掠过原野,张羡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两行老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