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浒河上游的高山顶上,李清和濮阳父子,潘璋正在凝神而望。湘江之水,纵河而流,一片原野被这溪水澎湃的破碎不堪。平原嶂野,山河碎幕,一轮红日高挂,隐约间,清风不改流水之情。这纵横的荆南土地,在这万里无云的碧蓝天色之下,恍若一张浸在水中透亮的绸布,千山万壑拦不住的水,千沟万渠,挡不住的田。这里当真是一片难得的宝地啊。
“若是这荆南之地为我所用,不出三年光景,此处定然是良田水地,这荆南之地也定然是繁盛之所在,焉得这么多空空荡荡的土地呢?”李清扶着长剑侃侃而道。此非虚言,李清乃是明时之人,以明时之法,治汉时土地,收获岂止是十倍?更何况荆州北据汉、沔二江,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乃是三江汇聚之所在,兵家必争之地。土地肥沃,良田万里,进退有据,攻守有方,实乃是天赐之地也!
濮阳逸在一旁摇摇头似乎颇为感慨:“荆州本也是繁华之所,鱼米之乡,耕者有其田,只可惜战火燃起,群贼乌集,先是黄巾有乱,继而宗贼作势,荆州百姓十不存其二,这才到了这般地步!”
“怎么濮阳将军先前来过荆州?”李清好奇道。
“多曾来过,荆州之地,非是如今可敌!”
“是啊!战火滔滔,百姓流离失所,只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主上奋博欲结束乱世纷扰,天下一统,从此万民得其地,安居乐业岂不美哉?”李清笑道,
“操兵戈兮,卫疆民。
伐乱臣兮,除汉臣。
今大同兮,镇四夷。
安天下兮,幸万姓。”
“大帅!”濮阳兴在一旁轻唤道。
李清看了一眼濮阳兴笑问道:“怎么濮阳小将,也要作诗否?”
“大帅,你有没有觉得你变了呢?”濮阳兴问道,自从桂阳一战后,他早就发觉了李清的异处,只是隐而不发,今日里忍不住说道了句。
李清倒是摇摇手道:“天生万物,万物生而变之,有如嫩芽破土,从儿臂小木,至于参天合抱之树。又如山石丛林,一季生息,一季繁衍,人乃天生,于万物何异,变又何妨,不变又有何妨?”
“大帅,真乃是豪杰也!”潘璋笑道,“像我这般俗人,就是改不了贪财之事,谁与我争,我与谁急,有时快人快语,反倒是伤了人心,心中大憾,却也不知若何!若是于大帅一般,倒真是快哉!”
“文珪啊,你怎的贪财,我也不管,只是哪日你要是把手伸到了这军资之上,那就休怪本帅无情了!”李清玩笑道,“你人是个勇将,恐怕这胆子也是颇肥,若是没人给你割割胆,只怕你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大帅教训的是!”潘璋悻悻说道。
此时刻,天已经大亮了,晨雾尽散,一座硕大的城池也遥遥能够看到,平原之上,别无支撑就这么一座孤城。
“那边是长沙城了!”李清遥遥指向那座城池。
正是红日高升,烈阳满地,长沙城在众人眼中越来越清晰,黑色的旗帜与灰色的城墙,隐隐间有一股大势。说是孤城,但却并非没有支撑,他恰好就在这潦浒河的上游平原之上,背倚大河,又有山丘相佐。从位置上说,这里距离襄阳颇远,与武陵和桂阳郡也不近,但是这长沙郡却恰恰好与三郡交合,自然成为这荆南四郡之首。长沙郡可以速速驰援各郡,一郡收陷,便可引至少二郡人马相援,桂阳也是如此。
“这长沙郡就是可真是悬在龙大人头上的一把利剑啊!此处不除,纵使夺得其余三郡也难以安生!”濮阳逸在一旁感叹道。
“夺了这长沙郡,自然就成了悬在刘表头上的一把利剑了,不,准确说是架在了刘表的脖子上,我们随时可以出兵跨过长江直逼襄阳。”潘璋在一旁接道。
李清没有说话,甚至他不用问,他都知道这里的花花木木,长沙城他来过不下十余次。他甚至能够说出太守府内的每一间屋子里都住这些什么人,每一次看这里他都不由得佩服这名太守张羡的厉害之处。长沙郡的兵马并不是全部驻扎在长沙城内,一部兵马在城外五里的山脚之下,另外一部在城另外一面的大河之侧,这两部兵马与长沙城各距五里,彼此相距也是五里,可以说是一个品字的结构,中间是开阔地,进军只能从其中两营中间插入,可以说完全是夹击之势。无论怎么看,这里都是一片易守难攻的营地。
“大帅,这长沙军的粮草在何地?”濮阳兴在一旁问道。
“粮草?”李清轻哼一声,指着那座山后说道,“粮草就在那座山后,有粮食三万石,是刘磐的大军看护,刘磐不仅仅要拱卫长沙又要协同江夏,所以粮草都在这里与城外两部合用。”
“城中没有粮草吗?”潘璋在一旁问道。
“城中自然有粮草,不过都集中在城外的大仓,只有两万石,因为这两厢营地的看护,很难有人靠近。”李清回答道。
李清望着长沙城,其实他已经有所谋划,灭杀粮草,长沙郡就会不战自乱,到时候……只是长沙郡的粮草如何扑灭,是个难题。
“大帅有什么打算吗?”濮阳逸轻声问道。
“濮阳将军,山后五千精锐,与你几千兵马你能告破?”李清问道。
濮阳逸沉吟一会儿,说道:“至少两千兵马,否则只能是白白送人罢了。”
“你知道刘磐多少?”
“刘磐乃是一员悍将,两年前我来荆州曾经与他过过招!他领兵虽然不是大才却也不是刘表的侄子张允这般的草包!”濮阳逸略一思索回答道。
李清点点头,对着濮阳逸说道:“濮阳将军,文珪,不瞒几位,我已经有了谋划……”
“但凭大帅吩咐!”三将一齐道。
“倒也不算是奇谋,兵无粮无以战,奇袭刘磐大军,火烧山脚大仓。”李清说道。
“哪城外的大仓呢?那可是有两万石粮食呢!足够两万余大军食用三四个月了。”濮阳兴问道
“城外的粮食我另有打算!”李清说道,城外不比山下,若是派遣一般的兵马去,恐怕难以成功,只有他手中的东厂之上能当此大任了。
“既然大帅已经有了谋划,那我们就商议如何出兵吧!”潘璋快言快语的说道。
李清微笑点头:“好!回我们的大帐去,我们商议如何出兵!”
天色渐晚,乌云遮月。钩方军营寨依旧灯火连绵,李清的四千步卒分成四路兵马,由李清亲自率领悄无声息的开出大营,沿着隐秘的山道急行。这一片的山路,山林,东厂的番役都熟的很,六个月间,他们的足迹无所不至,几乎踏遍了整个荆州之地。
四千步卒,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也是关键中的关键,是从各军中再一次遴选出来的勇者,左手持盾,右手拿着大剑,身后背负一把山斧。两千人寂静无声,无人持着火把,无人说着闲话,只是静默的隐蔽在山林之间。
潦浒河畔的钩方军大营依旧灯火连绵,不时传来兵戈之声。
张羡从襄阳回到长沙郡已经一天过半,只是沿路撒去的斥候回报,还没有大军来援的消息。武陵郡的援军倒是来了,只是此刻被安置在潦浒河的下游,准备随时对钩方大军进军。张羡本来一切都安排妥当,今日夜里便要发动总攻,只是“军师”才貌的大军却迟迟未到,不得不让他放弃了一鼓作气逼贼出山的计划。
被他请到长沙郡中议事的诸将也纷纷返回,刁斗声打过三更,此刻黄忠率领一百余护卫正在向着刘磐的营帐而去,他本是刘磐的副将,今夜里被刘磐支去议事。在道路上疾驰,黄忠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觉得李清的大军静悄悄的驻扎在河对面却不动手,大有蹊跷。沙场之上他呆的久了,心中自然有些直觉,今夜里他总是不自觉的想摸摸他身上的那把宝弓。
作为一员嚄唶宿将,他不畏战事,但是他更担心的是如今刘表的兵力捉襟见肘。他与张羡几乎是同一时间入伍参军,到了此刻他竟然有些踌躇了,特别是刘表这两年对他们这些前刺史的老人一再打压,反倒是去提拔那些徒有其名的世家子弟,他心中就有些窝火。
也不想想,要是这蔡瑁真有才华,前刺史王睿为何用蒯越,用张羡,用他黄忠也不用这蔡瑁呢?
黄忠越想越气,更可悲的是,想到自己已经年过半百,是半截入土了,他心中就更为难过。
一路奔驰,他心中窝火,此刻只想着往大营赶去。星月当空,莽莽撞撞地将一片山色撒给了黄忠。黄忠陡然觉得一明,却是月亮已经转过这边来了,他横扫了一侧的山脉,这大山之中若是钩方军前来埋伏偷袭,只怕……对,那里可是粮草重地啊!
一想到这里,黄忠的心骤然一紧,打马一鞭,慌忙向着营帐而去。
残月如低吟,江火似流萤。朦胧的月色与夜色间,茫茫的大山也融入这自然的和谐之内。惟有这山脚下的军帐之侧还是灯火通明,与这天上的繁星相应。
“彭棒棒”军寨中传来了四声刁斗声。
看似无常的四声刁斗却如同捅破了天际一般,突然间,天塌地陷,山头上响起了阵阵的战鼓之声,倏忽间又忽然涌出连天的火把,杀声阵阵,肆虐着向着山下的刘磐大军而去。刘磐的大军依靠山势而建,本就没有想过,敌军会摸到这山中,要知道,山的那边也是兵营啊!后营几乎没有设防,此刻正是便宜了这钩方的大军。刘磐本就没有想过钩方军会大来这里,三军将士没有丝毫的准备。如今被这精锐的钩方军一冲,这几千大军立即陷入了一片无边的混乱。营寨连同一旁的粮食,霎那间火光冲天。
刘磐手提这长枪在军寨中指挥,只是这些士卒根本不理会,他连杀了三员小将却还是抵不住这进攻的脚步。就在这时,一支百人骑兵冲入了慌乱的刘表军中,所到之处,刘表军尽是一片欢呼。不是他人,正是老将黄忠,黄忠张弓搭箭三支弓矢连杀三人,随手又是三支弓矢,回身又是三人。在钩方军中穿梭,在刘表军中穿梭。他连斩七八位作乱的小将,魏军余下的三四千兵马竟然,裂成了方阵。
此时,一阵号角声悠然响起,李清陡然出现在黄忠的视野之内。李清站在大纛旗下,大笑道:“黄将军,我已下令诸军停攻,将军下马投降也!”
黄忠,大刀横卧,斜指李清,怒喝一声道:“你偷袭我军,有何炫耀之处?”
李清大笑道:“将军须知,兵者诡道也。蔡瑁若不是凭着他的阴谋诡计,焉能够做到这般地步!”
“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黄忠!要我投降,万万不能!”
“好!将军好气魄,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再战!”
李清令旗一匹,陡然间战鼓雷鸣号角声起,三四千的兵马又重新的拼杀了起来。粮食在大火中燃烧,李清也不去管他战局如何,士气低沉的刘表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他的大军相敌。至于地方的主帅刘磐,李清更是没有打算,且不说刘磐只是刘表的从子,只是此人数次为祸百姓就非是勇将所为。
山火烂漫,陡然间,李清听到一阵急火之声,遥遥可以看到山的那边狼烟喝地,他知道他的手下已经得手,今夜的决胜决负已经没有了悬念。
黄忠拼死一战,看着手下的将士一个个离去,他心中沉痛无比。
陡然间,李清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五虎上将黄忠,若是在这里殒命,那太过于可惜了。他轻轻从怀中掏出一枚毒镖,镖上喂了麻药,只是这么轻易的一丢,镖穿过几个缝隙,击中了黄忠的胳膊。
黄忠本已经感受到了镖的存在,只是他面前敌人渐多,他根本顾不过来。手臂中镖,强忍这浑身的麻意,使出全力挥出一刀,终是倒在了地上。
战事很快就结束了,黄忠被俘虏,李清轻微一笑,他知道黄忠定然会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