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南岸的大道上,一个身着红袍黑甲的骑士骑着健马正在向着东边飞驰,越马飞跃羲溪河,再往前快马加鞭,渐渐进入五湖相隔的险地之一,贵湖所在。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这浩浩荡荡的贵湖之上,一片血红与斑驳,绯色的湖面伴着斜暮的芦草,回荡的声响和惊飞的鸬鹚。马蹄声哒哒哒哒,在这一段靠着贵湖的道路之上不断的回响,鸥鹭跳飞,群兽避让。贵湖乃是吴越之地,五湖之一,这五湖各据风水,又兼有山川,由长江之水汇聚而来,乃是藏兵据守,出兵攻坚的良地。贵湖所在之地,正处于四方交接之所,虽不是一颗必拔之钉子,却是由豫章入越国的险要之所在。此时贵湖之地正在豫章太守之一的朱皓境内,乃是一处新设立的进入越国的关卡,这道关卡在这里卡着周万里的喉咙,使其难以下咽。数百年后的,唐朝诗人也是《茶经》的作者陆羽这样描写这座湖水:“惠山东北九里有上湖,南挖长洲,东峒江阴,北掩晋陵,苍苍渺渺,颇于轩卢”。东晋之时,当时的晋陵内史张寰曾因“所部四县,并以旱失田”,“立曲阿新丰塘,溉田八百余顷,每岁丰稔”。汉之后百余年,贵湖之地尚且是凶险之所在,而且如此粮仓,让人欣慰。
红袍黑甲的骑士扬鞭而去,穿越过荡荡的贵湖之地,从芦草杂声的官道两侧纵马而来。一座小小的关卡横列在二山之中,这座关卡是由土堡要塞而据。这座要塞只是一座很小的土堡,却在两山之间是阻碍商队进入越国的桥头堡,这座土堡握在手中,就可以威胁到越国的安危。夕暮将尽,晓月已出,红色的旗帜与灰色的土堡在残阳之下,一片煞红。
沉重的牛角大号的呜咽声在土堡内响起,红色的“汉”字大纛旗几乎完全消融在晚霞之中,红山遮翠,绿树不显,从远处遥遥望去,或许只是一座融入了山中的凸起罢了。
当红袍黑甲的健马骑士风驰电掣般飞扑到要塞土堡之下时,沉重的实木大门正在隆隆地关闭,盘查的军士也在寨头之上遥遥的望着。这红袍黑甲的骑士胯下的那匹神骏的黑色坐骑竟然也是通灵之极,耳闻到一声悠长的嘶鸣声,这匹健马一跃而起,从行将合拢的石门中腾越而过,马蹄声震慑,铃铛肆意而鸣。从土堡的这般关卡处纵跃而出,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的完成,引起土堡中的兵士的一片片高声的喝彩。
“过关者何人——?”把守土堡的守卫将军站在土堡的高处,振臂高声喊问着已经遥遥而去的红袍黑甲骑士。实际上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红袍黑甲乃是大汉的铠甲,不同于周万里的伪越军铠,各不相同,在大汉的将士都穿着同一般的铠甲。
“越骑营斥候——!”一声长长的回答扔在了身后,这名红袍黑甲的骑士身子早早已经在一里之外。
贵湖要塞对于越国无疑是卡着喉咙的地方,乃是卧榻之下,可进可退的贵湖要塞也成了周万里的一块心病。但是对于时下的朱皓来说,这座不大的要塞却是境内的一座寻常关口,只是前往越国的商队颇多,在这里设立关卡倒也能小赚一笔。所以朱皓对于这座新立的贵湖要塞的盘查力度,也是远远不如越国对于其城内的盘查的。城头的守军本是大汉的北军,精锐之极,只是数十年来如今已经残破不堪,被朱皓收留来充作军备,这些守卫看见刚刚出关的是大汉的军士装束,又报号越骑营斥候,也就没有派飞骑追赶盘查,反而聚在城头高声议论赞叹这个斥候的高超骑术和罕见良马。
在夕阳落下的余晖中,这名红袍黑甲的骑士,就像是被染过的一朵红云,在最后的残阳下向东掠过空旷的原野和滔滔的河流。眼见身后的贵湖要塞已经遥遥落在身后成了虚无的一点,这红袍黑甲的骑士便脱下身上的黑甲红袍,用力向地上一摔,露出了内衣中的锦衣红袍,顿时变成了一个锦衣劲装的越国锦衣卫小旗统领。他愤怒的高声骂了一句什么,向坐下的坐骑猛抽一鞭!神骏的黑色战马突然间人立,一声长长的嘶鸣,展开四蹄腾空奔驰,箭一般向东而去。
渐行渐东,遥遥可见苍黄透绿的原野上矗立着一座硕大的城池,这座城池外还有不少的商队和行人来往,似乎一道贵湖要塞就是一片新的世界一般。那边是荒凉与萧索,而越国这里却是繁华与盛世,从远处看,这座城池很小。在夕陽的余晖中,小城的剪影就像是一只拱形的弯月。随着这名锦衣卫小旗统领的骏马飞驰而过,渐渐可见面向夕阳的城门上有着黑衣甲士不断的游动,猎猎飞动的明黄色的大纛旗上画着一尊盘在云海中的五爪神龙,那是越国的疆土。
这座城池就是越国临海郡通往豫章郡的边陲小城太末县。太末县也就在信安溪旁边。虽然只是一座小城却是相当重要,太末县不仅进攻豫章的桥头堡,更是镇压山越的县城。当初周万里在海西塞整兵,攻陷东冶县后,随即进军太末县,一是为了这太末县的县令贺齐,二来也是因为这座太末县城太过于重要,他往西便是豫章郡,往北则是会稽山脉,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徐庶当初从荆州来到越国,先入的也便是这座太末县。周万里主政以来,商人地位提高,这座边陲小城也变得愈发的繁华。作为临海郡的下辖之县,实际上他也是作为最前方的军事要塞建立的。周万里大兴土木之后,太末县城被再一次的加固,城池经过了扩建,城方虽然仍然很小,但是也不是原来的每边只有一里,方方正正四里多,这座太末县是从春秋战国时代便建立的,春秋战国之时常说的典型小城便是原先的太末县,“三里之城,五里之廓”。扩建后的太末县更大,而且全部用大青石条砌成,城墙也比寻常的城墙高出三丈有余,连箭楼也是石板垒砌的。作为进出口的城门,则是两块巨大厚重的山石。也就是说,整个城堡的外部防御构造没有一寸木头,寻常的火攻根本无伤城堡之毫发。然则使人更有强烈印象的是,这座城堡的城墙和箭楼全部都用黑色的山漆厚厚涂抹,黑亮光滑,非但威猛可怖,而且爬城偷袭者也决然无计可施。这座高高耸立在信安溪岸边的险峻城池,因为最近豫章郡朱皓的动作,所以在这里看守的十分严密。在这暮色苍茫的时分,高高的城头上已经吹起了呜呜的牛角号,城门外原本稀疏的行人已加快了脚步。三遍号声之后,太末县城就会关闭城门了。
快马渐近,这名锦衣卫小旗统领并没有减速,却伸手在怀中摸出一块玉制的令牌高高举起。虽是傍晚,玉制的令牌依旧在马上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
把守的城门司兵马,陡然间变了颜色,这块小小的玉牌却是来处不小,乃是当今圣上周万里的贴身之物,见此玉牌如同见君。但是这城门司马也知道若是没有紧急情况,是不会惊动这块玉牌的。
“行人躲避,行人躲避,君上特使到!”城门司马连忙吼道,指挥着军士驱散城门的百姓。
那名锦衣卫小旗统领没有丝毫的停留向着城中而去。此时天边已经是极限的紫色了,城中的主街之上已经变得有些拥挤了,各种的灯在这儿闪烁。
这名小旗统领没有任何迟疑,片刻边来到了县衙的旁边。
随手将缰绳系在县衙旁的拴马石上,大步向着一旁的酒楼而去。这座酒楼有两层楼那么高,虽然不是什么大楼,却也是繁盛无比,来到太末县的商队还是世家都愿意在这座酒楼停留歇息。
这座酒楼的匾额是三个大字,由右往左,正是楷体的大字“秀春居”。一路之上挤着人群进去,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只是被撞到的人看到这人的衣裳却又不敢多说什么。锦衣卫的名声在越国境内渐渐的变得响亮了起来,就连这些世家也知道那些穿着大红色麒麟服的锦衣卫军官不好惹。
“客观,您这边请,掌柜的亲自在楼上为您接风。”一名小二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这名身着麒麟袍的小旗统领,连忙上前招呼道。
那小旗统领也没有说什么,便跟着这小二向着楼上而去。大厅中的食客不由得有些唏嘘,果然官职大了,什么人都敢巴结,要知道即便是县令来到这秀春居面对掌柜的也要客客气气的。能让这掌柜的小心对待,不知道这人要厉害到什么地步。
“唉!这世道变了,这些开店的不怕当官的,反倒是怕起了这些当兵的。”一名食客在一旁持酒叹道。
坐在旁边的一人连忙阻拦道:“兄弟,千万不要口无遮拦,要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一家小小的酒楼难不成还能通天不成?”前一名食客不屑道。
坐在领桌的那人捻须笑道:“兄弟,不是哥哥说你,你知道这秀春居在这越国境内有几家吗?”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这位兄台……”
“不多不少,正应该是五家!”旁边桌子上那人说道。
这食客倒也是心细之人,连忙问道:“什么叫正应该是五家?”
“京师会稽府,吴郡,临海郡,东阳郡,建安郡,越国一府四郡,本应该是一郡一家!”旁边那人笑道。
“那不对啊?那这太末县……?”
“要知道这太末县的秀春居建在什么时候?”
“似乎是一个月前!”这名食客略有所思道。
“一个月前,汉豫章太守朱皓在贵湖设立了贵湖要塞。”
“你的意思是……”这食客迟疑的问道。
“这你还不知道,那我问你,锦衣卫的佩刀叫什么?”
“绣春……”那食客恍然大悟,颇为激动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这秀春居乃是……”
话还没说完,这人连忙阻拦道:“话不要挑明,来来来,我们走一个!”
“走一个!”
酒楼中的气息似乎一下子一顿,只是听着这人的分析,众人说出的话不由得掂量了几分,锦衣卫那可是难以招惹的。
“刘头,那个内行厂的探将,要不要我们教训他一下?”在一旁一员小二对着旁边的堂倌小声问道。
那名被称作刘头的堂倌说道:“都是兄弟,他这么点破倒也不必让这些百姓去乱猜了,如今内行厂也在大肆收集朱皓的情报,说起来我们本就是一条线上的。”
“可是……”那小二有些纠结。
“不要纠结了,那名特使送到指挥使大人那里了吗?”这堂倌问道。
“正在商谈!”
二楼的一间雅间内,小旗统领正跪在萧成麒的面前。
奉命去巡查,萧成麒不敢怠慢,在第二日便出了会稽府,一路巡查过去,只是于那些世家呈言相反的是,民间反倒是一片叫好之声。随着更多的明察暗访,萧成麒甚至发现在周万里当政的这么多月中,已经有大批的人发了大财,周万里在百姓中的呼声越来越高。
这里是他的最后一战,说是巡查,其实是受到内行厂扬州总官校的邀请坐镇太末县的。最近贵湖要塞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萧成麒已经有所耳闻,只是他亲自坐镇之后才发现形式更加严峻。朱皓几乎已经将诸葛玄压着打了,而华歆也所辖的县境也受到了侵扰,朱皓在刘繇的支持下已经变得相当强大了,足足可以撼动越国了。
正在萧成麒苦苦冥想的时候,底下来报有君上特使而来。
“你是从荆州而来的?”萧成麒颇为笃定道,在豫章的所有小旗统领都是他重新派过去的,印象中没有眼下这个人。
“正是!”
“到底所为何事?”萧成麒问道。
那小旗统领从怀中掏出一封羊皮纸供上,说道:“昨日里突然接到这封飞剑传书!请指挥使大人过目。”
萧成麒连忙夺过,只见开口便是,臣叶英启禀。
“是叶英……!”萧成麒有些激动。